自從朱魚跟着趙老四進山打了花豹子後,村裡人都來村長家觀看,大家紛紛道喜,嘴裡說着誇讚的話,認爲朱魚這娃有出息,都吵着要把自家的娃送去和趙獵戶學習。
朱有才覺得面上倍有光,吧嗒吧嗒地抽着老旱菸,圍着花豹子走了一圈,用腳去碰了碰它的腦袋,非常滿意。和趙老四商量着,留下了這身豹皮,肉什麼的就拿去集市上換些錢便可。
朱魚透過窗戶看着外面的熱鬧,自己卻沒有多少興致,他始終會想起花豹子死前的壯烈,還有趙老四說的話也一直在耳邊迴盪。他有些想不明白,這難道真是個你吃我,我吃你的世界嗎?真的便如此理所應當嗎?
“那麼我又會被誰吃掉呢?老虎嗎?”
也許這並不關乎道理,只是能否接受的問題,朱魚尚還是個孩子,他的心靈純淨透徹,吸收的都是美好事物的養分,很難容得下那些醜惡不堪。
傍晚,朱魚獨自坐在屋頂上,感受清風鋪面地舒快,夕陽的餘暉打在他的眼皮上,他微眯着眼睛,目光直視天邊一輪落入地平線的半圓殘陽,直覺它鮮紅如血,好似燃燒的火球。
“朱魚,田秀才家的小芳來看你了,你快下來”,朱魚他娘李小蘭在下面喊道,覺得這個娃很有本事,能夠打到花豹子,將來肯定能娶個好媳婦兒。然後她又看了看田小芳,怎麼看怎麼喜歡,臉上樂呵呵的笑着。
“知道了”,朱魚沒有動,繼續發着呆,他的思緒凌亂,對一切都產生質疑。
田小芳悄悄從屋後爬上來,來到他身旁,好奇道,“朱魚,你在看什麼?”。
“夕陽”
“天就要黑了”
“嗯”
遠方天際,最後一抹黃霞沉入大地,漆黑的天幕壓下,籠罩整個世界。陸續可見微弱的星光點綴其上,未幾,漫天繁星璀璨至極,一條銀色的星帶橫貫而過,真可謂天上仙境羨煞凡塵。
兩個小人兒雖自小見慣這等奇景,一時間也看得癡迷。
“朱魚,你說天上有仙人嗎”,田小芳坐下來,輕輕挪動身子,與朱魚靠近了些。
“世上真的有仙人嗎?”,朱魚喃喃說道,似是疑問,又似感嘆。
“當然有啊,要不怎麼會有這樣美麗的星空”,田小芳頗爲肯定地說道。
朱魚沒有說話,他懷疑着這件事情,卻找不到理由否定這片星空。過了會兒,田小芳又問道,
“你覺得仙人和我們一樣嗎?”。
“也許仙人也是要吃飯的吧”,朱魚想到趙老四說的話,不由脫口而出。
田小芳被逗笑了,覺得朱魚說得在理。
“快看,那邊有流星”,朱魚手指星空,驚呼道。只見一道星火從羣星中劃落,細長的尾巴快速掃過頭頂,飛向遙遠的深空。
“這邊也有一顆”,田小芳也興奮道。
“又來了,第三顆,第四顆,第五顆……”
“好多流星,數不過來了”
“是流星雨”
“太不可思議了”
村子裡涌出不少人,大家趕忙從家裡跑出來,欣賞這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景。流星雨持續了數個時辰,這一夜註定成爲朱家村人心中永遠抹不去的記憶。
時間一晃過去半年。
朱魚已經長到八歲,身體越加結實,體能漸漸提高。他每日清晨圍着村子跑上十來圈,然後去砍上十根竹子,下午吃了便飯就與趙老四去山裡打野味。
他現在很少用竹刺來佈置陷阱,而是把竹子編織成筐,配合麻繩編織的網,以活捉獵物爲主。平日只抓些山雞野兔田鼠之類,抓到後的獵物大多交由趙老四拿去集市上換錢,當然也留下些做成美味佳餚,不過不太自己動手。
用趙老四的話說,這娃不適合做獵人,還是趁早回草堂讀書的好。朱魚卻不以爲意,仍然日復一日地堅持體能鍛鍊,因爲強壯使他快樂。
這天,趙老四早早來到村長家,高興地找到朱有才,說道,“村長,好消息啊,我要結婚了,時間就定在這個月十五,麻煩你幫忙通知一下村裡人,倒時候大家熱鬧熱鬧”。
朱有才冷着眼睛看着他,心裡一萬個不樂意,手裡的煙槍耍弄半天,才悠悠地說道,“行了,一會兒幫你通知,你去吧”。
村裡有些人以前老去翻張寡婦家的窗,其中朱有才就是一個,趙老四也算,只不過趙老四運氣不錯,最終如願以償與張寡婦好上了。朱有才是那種吃着碗裡還看着鍋裡的老貨,明明家裡有個年輕的小嬌妻,卻偏偏還惦記着人家張寡婦,讓人很是不齒。
每每想到這些,趙老四就對李三多了幾分同情。
“村長,朱魚我借去用了,這兩天讓他跟我進山打些好貨,其他需要採辦的東西就勞你張羅着”
說完,趙老四叫上朱魚,匆匆吃個便飯後,拿上工具就往山裡去了。
“趙叔,有目標沒有”,一處山道上,兩人停在路旁稍作休息,朱魚發聲問道。
聽聞趙老四要辦喜事了,朱魚比誰都高興,要知道這事兒還和他有點關係,要不是當初他奮勇當先,直搗張寡婦家的窗戶,這事兒也沒可能成。
“有,我前幾天來過一趟,在附近發現了野豬活動的痕跡,這次的目標就是打下這頭豬,管夠全村人吃的”,趙老四抹了抹臉上的汗水,開心地說道。
“還和之前一樣搞嗎”,朱魚又問道。
“一樣,你佈置陷阱,我去吸引野豬。不過先不急,等到了林子中在設置陷阱,利用林子來阻擋它,可以輕鬆很多。”
朱魚在想要怎麼設計這個陷阱,他覺得可以用個大點的竹筐,用繩子將筐繫住,然後拴在樹上,等野豬落入陷阱中後,把它困在筐中,當然也要將網布置好,做兩手準備會更穩當些。
“休息的差不多了,我先去找那頭野豬,你就自己去林子佈置陷阱吧,記得佈置牢靠了,多放幾排竹刺”,趙老四叮囑再三,起身將工具都留了下來,邁開步子便跑,幾步之後消失在視野中。
“竹刺嗎?”,朱魚來到林子裡,挑了處旁邊有岩石的樹,猶豫着是否要佈置竹刺,想了想後他還是決定不用竹刺,覺得竹筐和麻繩足夠了。
朱魚取出小刀,將竹竿全切成寬窄不同的薄片,分開堆放整齊,每組竹片大小長短寬細均勻,顯示出很精湛的手藝。
連趙老四都稱讚他製作陷阱的技術一流,對他信心滿滿。每次進山打獵,都把陷阱的佈置交由他,獵物落入其中後基本跑不掉,從來沒出過問題。
朱魚生起篝火,取來竹片烤上片刻,開始編織竹筐。竹筐會很大,必須要加固它的結構,竹片長度不夠的就兩根並在一起,用麻繩牢牢捆住。沒過多久,一個簡易的竹筐在朱魚手中成型。
他仔細量了量竹筐的尺寸,感覺大小差不多,又繼續向其中添加竹片,不斷地加固竹筐,等到差不多要完成時,他便停了下來,用小刀將多餘的枝條削掉,一個用來捕獲野豬的大竹筐就完成了。
這個竹筐像是一口方形大水缸,只不過有一個可以靈活開關的蓋子,並且底部有個孔,剛好夠一個人出入,等趙老四領着野豬衝筐裡後,他可以從這個孔鑽出,而野豬就留在了裡面。
朱魚很滿意這個竹筐,他來岩石前,將竹筐卡在地上,繫上繩子後,將繩子掛到樹上,然後挖了幾株樹苗種在周圍,將陷阱徹底掩蓋住。他則拿着網蹲在樹上,瞅準時機便可將網投下,纏住那野豬。
等待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後,趙老四終於出現,他的身後遠遠跟着一頭野豬。
只見那野豬健壯如牛,奔跑間身上肌肉強力蠕動,有很強烈的爆炸感。兩根鋒利的獠牙從口中伸出,雙眼怒火沖天,死追着趙老四不放,好在尚有些距離,一時倒也追不上。
趙老四遠遠看見朱魚藏在樹上,又瞥見了旁邊的岩石,也不廢話,調整方向就奔岩石過去,野豬緊隨其後。
趙老四一躍而起,跳過岩石,來了個急轉彎,停在樹旁休息,和抓花豹子時候一樣,如法炮製了一番。
那野豬猛衝過來,衝入岩石旁邊的陷阱中,啪嗒一聲,好似蓋子合上的聲音,野豬被就被困在了竹筐中。朱魚立馬從樹上跳下,手裡攥着一根繩子,想要將竹筐托起,然而他終究力量弱小,拖不動竹筐,反而野豬在裡面橫衝直撞,差點將他甩飛了出去。
趙老四一看這情況,知道朱魚沒用竹刺,也顧不上他,趕緊抓住繩子,使勁將竹筐託吊起來,避免野豬跑出。
離開地面後,野豬的掙扎更加激烈,整個竹筐顫顫巍巍就要支撐不住。朱魚從地上爬起,沒管手臂上的擦傷,拿着網子就衝過來,隔着些距離,在竹筐破開之際扔了出去。
野豬從竹筐中落出,一張大網就要鋪將下來,它連忙挪身,竟然藉着身體落下的趨勢往前滾了兩圈,堪堪躲過了大網。
野豬擡起頭來,喘着粗氣,兩眼怒火地盯着朱魚,它認出就是這個小人兒讓自己差點落入陷阱。野豬蓄力衝出,直奔朱魚而去,要將他咬成碎片。
“糟了,朱魚快跑”
趙老四撿起長矛追了上去。這片幽深的林子裡,三個身影前後排成直線瘋狂追逃,驚飛了隱藏其中的鳥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