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八十七章

清瀾苑半夜請了大夫, 驚動了顧侯夫婦。

主要是這向來臨危不懼的世子,忽然急急喊了人,讓人去喊了大夫。

喚人過來的時候, 那焦急聲音小半個院子都聽見了。

顧侯夫婦酣睡的時候, 外邊有婆子敲門, 說是清瀾苑那邊急急喚了大夫, 兩夫妻驚忙起身。

顧夫人只焦急地穿上衣裳出了房門, 問婆子:“什麼情況?!”

婆子道:“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只知曉世子焦急地讓人去喚大夫,好像是世子娘子暈了。”

顧夫人聞言, 臉色一驚,也顧不得身旁的丈夫, 直接就走下階梯, 往院子外走去, 步子非常急。

顧侯也跟着去了。

兩夫妻剛到,兩個女兒緊接着也過來了。

畢竟是小夫妻的寢室, 不好太多人進去,只有顧夫人進了屋子,見着兒子在牀邊給兒媳擦臉,她一臉焦急,問:“阿蘊怎麼了?”

顧夫人從外間走近, 待看到兒媳臉上都長了紅疹, 臉色一緊, 忙壓低聲音問:“阿蘊這是怎了?”

顧時行轉頭望向母親, 神色已然恢復了鎮定, 但神色依舊緊繃着,他聲音帶着幾分啞:“看着像是吃錯了什麼, 或是用錯了什麼,但這只是猜測,還需等大夫來了之後才知曉。”

說着,望向了牀上滿臉痛苦,呼吸困難的蘇蘊。

身上起了紅疹,又起了高熱,呼吸也困難,這症狀確實很像是吃錯了東西。

顧時行是在大理寺當職,還是懂些許醫理的,而且看妻子現在的症狀,多少也猜出來了一些。

顧夫人聞言,不知怎地就想起了今晚給兒媳喝的燉湯,心裡一跳,臉上露出了驚憂之色:“會不會……是因我昨晚讓人送來的燉湯吧?”

顧時行安慰母親:“大夫尚未來,母親先暫時莫要多想。”

顧夫人哪裡能不多想?以前都沒事,就今晚她讓人給兒媳送來了藥膳後才這樣,她不僅多想,心裡頭還更是焦急愧疚。

若真的事她好心辦讓兒媳成了這樣,那她沒臉見兒媳了。

顧夫人心頭惴惴之際,牀上的兒媳夢囈着說難受,兒子立馬輕撫着她的臉,很是溫柔,細語地道:“大夫很快就來了,再等等。”

說完這話之後,顧時行看向在屋中伺候的初意,沉着臉道:“你去瞧瞧,大夫怎麼還未來。”

初意忙一欠身,然後從屋中退了出去,匆匆去前頭查看。

顧時行看回蘇蘊的,輕柔的安慰:“莫怕,我在。”

緊張之餘的顧夫人,目光落在兒子緊握着兒媳的手上,他的目光緊鎖着妻子,再聽方纔的話,顯然很是緊張着急了。

顧夫人從來沒看見兒子如此過,以前就是遇上棘手的事情,他也是很從容地應對,可如今方寸尚未亂,可從細節看得出來,他既焦急也極爲擔憂。

心頭隱隱生出一種怪異的感覺,但因兒媳都還在昏迷,她也沒有心思去想這一點不對勁。

過了一會,幾乎是別人架着跑的大夫才姍姍來到。

氣還未緩過來,就被人喊到了屋中。

若是換成別人,早被他罵了,可這是侯府。也不敢耽擱,連忙查看世子娘子的症狀,再診脈。

身邊有兩雙眼睛緊盯着,一個是世子,一個是侯夫人,大夫背脊都微微汗溼了。

診脈後,大夫呼了一口氣,暗暗慶幸這世子娘子不是什麼難疾。

好半晌後,他起了身,

顧時行立即問:“娘子是什麼情況?”

大夫恭敬地問:“娘子以前可有過這種狀況?”

那邊的初意從小就伺候蘇蘊,自是最清楚的,忙回:“攮子以前從未有過這種情況。”

大夫思索了一下,纔回道:“”極有可能是吃錯東西了,所以纔會引起的紅疹高熱。”

說到這,問:“今日世子娘子都吃了些什麼?”

聽到這問話,顧夫人心裡又是一緊。

初意應:“娘子昨日忙碌,白日除了喝茶水,便是連糕點都沒吃,早膳午膳和晚膳也是按照平時所做。”

顧夫人忙問:“還飲了雪蓮燉烏雞,是宮裡太醫開的方子,好些人都在用,可未聽說過有什麼問題。”

大夫遲疑了一下,又問:“那這裡頭可有世子娘子從未服用過的藥材。”

顧時行想起飲湯時蘇蘊所言,然後道:“娘子以前從未服用過雪蓮。”

大夫沉思了一晌,然後從箱子中取出了一包藥粉,遞給身旁的顧時行:“那雪蓮雖是補藥,可對娘子而言,應是發物。這先給世子娘子兌三分滿杯的熱水服用,可緩解一下娘子現在的情況。”

來時,聽到了侯府下人所述的症狀,大夫心裡隱約有數,所以也帶了些應急的藥物。

顧時行接過藥粉,但隨即便被顧夫人取了過來,聲音顫抖地道:“我來。”

說着也不假手下人,自己親自去倒茶水,可因心頭愧疚萬分,連倒茶的手也微微顫動。

顧時行看向緊張又愧疚的母親,思索了一息,低聲與身旁的初意吩咐了幾聲,然後坐回了牀頭的椅子上,輕柔的撫摸着妻子的髮際。

待母親端回了水,顧時行接過,才慢慢地哺餵到蘇蘊脣邊,低聲哄道:“喝了水便不難受了。”

這一幕落入旁人的眼裡,溫柔至極。

餵了兌了藥粉的水後,蘇蘊的呼吸也緩了些許。

留了初意在內間服侍,顧時行與母親,還有大夫到了外間。

詢問後,大夫囑咐道只要不要繼續食用雪蓮,再有再過一個時辰繼續服用方纔的藥粉,湯藥明早退熱後後再用,等退熱後,人也差不多能醒了。

但今晚必須得一整宿都有人看着。

顧夫人待大夫說完後,惴惴不安地問:“世子娘子是不是很嚴重。”

大夫道:“好在身旁有人,繼續發現,若是無人,恐……”

餘下的話沒有說完,但也讓人明白其意思。

顧夫人臉色頓時都煞白了。

大夫又忙道:“不過現在發現得及時,靜養幾日,再用幾日藥,應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但切記一定要忌口,肉類少食,定要清淡些。”

顧時行頷首,隨而道:“那便請大夫去寫藥方,再讓人去抓藥,今晚還需大夫留一宿。”

安排好了之後,待大夫出去後,顧時行才與母親道:“母親莫要多想,誰也不知阿蘊吃不得雪蓮,這事也怪不得母親,母親先去休息。”

顧夫人卻是紅了眼眶,聲音哽咽且顫抖道:“想到阿蘊是因我才成這樣的,我哪裡還能休息得了?”

這時送大夫出房外的初意,聽世子吩咐,順道把顧侯喊了進來。

顧侯清楚了來龍去脈,把自己妻子攬入懷中,安撫了一會後才勸:“我們先到隔壁廂房等着,讓行兒照顧便可,房中太多人,會影響兒媳休息。”

顧夫人聞言,只好應下,但還是不放心的再一囑咐,有什麼情況,或是阿蘊醒了,便立刻來喚她。

得了應後,才與丈夫離開。

到了隔壁廂房,關上了房門,顧夫人便立即控制不住小聲低泣了起來。

好一會才緩過來,她與丈夫道:“阿蘊嫁到侯府不過是幾個月,可樣樣都做得極爲出色,就是被那二弟妹三弟妹擠兌了,也不見有半分委屈,而是從容應對,可見是個穩重的,而且對我這個婆婆也是挑不出半點差錯的,她這孩子我是極滿意的,我也是想讓她身子調養得好些,我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情況。”

顧侯把她攬入懷中,只輕輕地順着她的背安撫。

“阿蘊醒來記恨我了,該怎麼辦?”顧夫人不安道。

顧侯低聲勸慰:“兒媳是個明事理的人,不會因此記恨你的。”

顧夫人埋在丈夫的懷中,小聲輕泣,只把這一份脆弱展現在自己的丈夫面前。

*

夜盡天明,燭火油蠟已燼,天色已然大亮。

蘇蘊是在被喂着苦澀難飲的湯藥時醒的,連嗆了幾下,眼睛未睜就伸手推開嘴邊的湯勺。

隨後她便聽到了顧時行那似乎帶着驚與喜的聲音——“阿蘊,你醒了?”

蘇蘊緩緩睜開了雙目,呆滯了一會眼神逐漸清明,有些茫然地看向顧時行:“我怎了?”

顧時行把她扶坐了起來,與她說了昨晚的事情,話後,問:“現在身子感覺怎麼樣了?”

蘇蘊聲音虛弱:“很難受很累,身子更有些癢。”

顧時行溫聲道:“莫撓,會破皮。”

蘇蘊聞言,腦海中浮現自己渾身都是抓痕的醜樣子,剛想抓癢的手頓時安分了下來。

醒來了,也就乖乖地把藥喝下,然後才問:“母親呢?”

顧時行:“在隔壁廂房,恐怕也是一宿沒睡。”

“那趕緊讓人去說我醒了,讓母親先回去休息,我這事只是個意外,怪不得母親。”

蘇蘊聽到自己是喝了昨晚婆母送來的湯藥纔會如此,倒沒有什麼怨不怨的,畢竟真的只是一個誰都沒有料到的意外。

顧夫人聽到兒媳醒了,一宿沒睡,眼眶微微紅腫的從隔壁廂房急急走了過來,看到兒媳的時候,臉上皆是愧疚之色。

在牀邊坐下,略微哽咽:“阿蘊,是我對不住你。”

蘇蘊搖了搖頭:“母親多慮了。母親不知,我也不知自己用不得那等稀罕物,不過好在現在也知道了,往後也不會再誤服了。”

“你這孩子,還病着呢,就反過來安慰我了。”顧夫人心裡多了幾分感動。

蘇蘊虛弱地笑了笑:“所以母親不要自責,那我也能安心些。”

顧夫人心裡漸暖。若說之前是因兒子那羞於啓齒的喜好,還有兒媳做的事情挑不出差錯而滿意這兒媳的,那現在卻是在滿意中多了打心裡的喜歡。

說了一會話,蘇蘊有些疲憊,顧夫人才回去了。

屋中只剩下夫妻二人,蘇蘊看了眼顧時行那顯然有絲絲憔悴的面容,問他:“夫君一宿沒睡?”

顧時行點了點頭,把她額前的髮絲撥開:“你身旁要有人照顧,再者擔心你,睡不着。”

“那要不要睡一會?”

顧時行低應了一聲“好”,然後上了牀,緊挨着蘇蘊,把她攬入了懷中,感覺到了她的體溫,心裡頭惶惶的心緒才微微安定了下來。

蘇蘊想起方纔在自己手腕上看到的紅點,不用照鏡子也知曉現在見不得人,她輕推了推抱着自己的丈夫。

顧時行低“嗯?”了一聲。

蘇蘊問:“我現在是不是很難看?”

顧時行聞言,在她額心處輕啄了一下,望着她的一雙眼眸,回:“不難看,依舊很漂亮。”

蘇蘊輕哼了一聲,帶着幾分生病時的嬌氣:“你說謊了,還哄我。”

顧時行手臂收緊,把人緊緊抱在懷中:“不論何時,何地,你在我眼裡,都很漂亮。”

蘇蘊臉色微燙,但隨即也感覺到了他今日的不同,無論是在情緒上,還是在身體上都多了幾分緊繃。

想必是昨晚她的昏迷嚇到他了。

想到這,她回抱住他的腰身,輕聲道:“漂不漂亮等睡醒後再討論。”

“好。”

他再度低聲應了一聲。

顧時行很少有怕的東西,可他昨晚發現身旁蘇蘊昏迷不醒之際,很怕,怕蘇蘊有什麼三長兩短。就是大夫看過之後的後半夜,他連撫摸她的手都是微微顫抖着的。

若是會在這一輩子失去她,他情願沒有回來過。

現在感受着她的體溫,聞着她的氣息,心頭也安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