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大夫給牀上面色依然蒼白的少女把完了脈,得來的消息並不樂觀——潘靜若果真也是染了風寒。
如今吃過藥後,便又在牀上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蘇念語幫她撿了撿被角,神色間不自覺地漫上了擔憂,既是憂又是無奈。
明明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宴會,先是榮安公主染了病,再是潘靜若也病倒了。在同一日裡,同一個府中,竟同時有兩人因病而躺在牀上,想想都覺得太巧合了些。
可又想起如今的氣候特點,一個不小心便很容易身子不適的。
便也只能皺着眉頭和汪旋從屋子裡頭走出來。
二人落在了客房之外的亭廊上,說起話來。
蘇念語嘆氣道:“……果真是我太粗心了,一開始的時候便發現潘家姑娘的面色不對,我竟沒想過可能是要染病了的前兆。”
汪旋睜着眼睛道:“話也不能這樣說,自來了宴會之後,我和靜若一直挽着手坐在一處,雖然覺得她身上燙了些,卻也沒往壞處想。真要論起來,纔是我大意了;再者,靜若本身也沒意識到……說起了傷寒病痛的,果真是讓人防不勝防。”
蘇念語擡頭望了望天,這才驚覺時間過得飛快:“……這眨眼之間,日頭都有些西斜了,我竟都沒發覺。”
汪旋也嗯了聲,“我看你自從榮安公主來了之後就一直在忙活,一會是你二妹妹的事,一會又是榮安公主的事,如今靜若的事還是你安頓好的,着實今日是忙得狠了。”
被汪旋這麼一說。蘇念語才恍然,“是啊,我亦沒想到一個小宴會而已,我竟忙得團團轉……”
二人均默了默,半晌後,蘇念語才又道:“對了,潘家姑娘因着傷風頭痛得早卻沒及時發覺。故她的風寒更重了些。因着是在府上發生的事。我便想着讓她養好病再回去,否則,我這心頭不踏實的。”
汪旋一聽。卻是搖頭,“怕是不能留在蘇府的。”頓了頓,又道,“靜若的家教嚴。饒是她身子不適,她的家人也定會派了人過來把她接回去的。除非真的嚴重到臥牀不起,他們纔有可能讓她暫住在他處。像她現在這般,對她的父母來說,也不過是個小傷寒。想來,看她到了差不多的時辰還沒回去的話,他們就會派人來接。”
蘇念語雖和潘靜若不算熟。可也聽汪旋提起過她的一些事,知道她家教嚴。卻不知管到了這般地步。
也只好打消了念頭。
“如此這般,我便不好強留,只是,潘家姑娘如今臥病在牀,我作爲主人家,理應遣個人過去跟潘府報個信纔好。”
汪旋也覺得這點是要的,便沒反對。
二人又站着說了會話,便一同走下了亭廊,朝着院子外頭走,準備回了舉辦宴會的所在處。
卻在兩道人影消失了之後,從院子的假山之後出現了一張面上還帶有淚漬的小臉。
蘇念晴自和劉姨娘在沁竹居鬧翻了之後,傷心欲絕的她直接從裡頭跑了回來;這愣頭愣腦之間,跑到了一處幽靜的院子之後,便尋了個地方躲起來哭了個稀里嘩啦。
卻是沒想到自己誤打誤撞之中,躲的地方是長姐安排給閨秀們休息的地方,聽到長姐和汪旋之間的談話更是純屬意外。
見有丫鬟從房裡走出,她忙把頭給縮了回去,自己抱胸靠在假山後,琢磨着方纔的那些話:“潘靜若……那不就是那個和許令辰有婚約在身的姑娘?如今她竟是染了病了的……”
又想起方纔長姐的話中之意,是準備遣了人去了潘府報個信,也好讓人家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蘇念晴本是覺得並不是什麼大事,卻在一個電光火石之間,提着裙角急忙忙地追了出去。
是打算把那名被長姐遣出去報信的丫鬟給攔下來的。
至於爲何攔人,則是因爲她想到了一個能逼許令辰現身的法,而只要許令辰來了,她便能使出渾身解數纏住他。
蘇念晴想起劉姨娘狠狠甩在她臉上的一巴掌,猶能感覺到被打的地方還是麻麻痛痛的一片,淚水便忍不住要溢出來。
縱然姨娘說得沒錯,她是不應該打起凌世子爺的主意,可是姨娘也不應該出手打她啊!
害得她失了顏面,又傷心欲絕,有一瞬間甚至還想過不如死了算了。
卻又不甘心。
姨娘不就是覺得她只會添亂,不能做出什麼讓她刮目相看的事嗎?好,她這次就證明給她看,並不是什麼事都要有姨娘給意見出策略,她才能做好的!
蘇念晴好不容易看到了方纔從院子裡走出去的丫鬟,忙朝着那人嚷:“你快停下……我有事找你。”
那得了令的丫鬟一個轉頭,見到的卻是府中的二姑娘,忙福了福身。
蘇念晴這會兒也顧不上什麼,因着趕路感得急,她喘得胸口都有些疼了,勉強壓了壓心中的氣,道:“你便是要去潘府報信的吧?”
丫鬟應了聲是。
蘇念晴便又道:“方纔姐姐得知,潘家姑娘的父母都出了遠門,府中並沒什麼人,遂,讓你直接去找她的未婚夫君許監察御史來接她即可。”
丫鬟不疑有他,哪曾想到二姑娘會說了謊?只以爲事實便是如此,又福了福身,便又繼續往大門去了。
卻是沒看到立在她身後的蘇念晴得逞之後,脣角微翹的模樣。
風兒一吹,蘇念晴這纔想起自己一身污垢,用手摸了摸因淚水流淌而顯得緊繃繃的臉,又想起這會兒自己的一雙眼睛定是紅通通的,定是見不到人的,趕忙小跑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去的時候,劉姨娘已經不在了,想來是因爲還有事情要處理便先走了。
蘇念晴卻管不上。心裡倒覺得她走了纔好,省得她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對。
沁竹居的人找了大半日也沒找到人,這會兒院子裡的人都惶惶不安的,一見自家姑娘風風火火地從外頭跑了進來,先是一愣,再是一喜,趕忙迎了上去:“姑娘。您可回來了。方纔劉姨娘遣了好些人去尋了您,卻是怎麼都沒找到,您不知道。劉姨娘都急得要上火了……”
話還沒說完,蘇念晴便拉下了臉,“別和我提姨娘。”
頓了頓,又恨恨道:“若不是她。我何以遭了那些罪!”余光中,見有丫鬟要出了院子。便知道定是要去通知劉姨娘她已經回來的消息,便厲聲喚住,“……你若敢給姨娘傳遞信息,我便命人打斷你的腿!”
那丫鬟嚇得腿都在抖。忙往回跑。
蘇念晴這才被簇擁着進了屋裡,立在外面的粗使婆子和丫鬟還能聽到裡頭傳出的聲音:“快些幫我打些熱水來,裡頭要滴幾滴那瓶爹爹送我的玫瑰香精……還有。把我箱底裡頭的那套淺綠色碎花襦裙拿出來,我沐浴好之後要穿的。那誰。說的就是你,把你身後靠着的那個大首飾盒拿過來,我要挑幾樣出來穿戴……哎喲,你倒是輕點弄我的頭髮,如你這般扯,若把我這一頭青絲都給扯壞了怎麼成……”
蘇念語回到宴會之後,倒也沒什麼大事,如今,棘手的事兒總算都處理了,她是真真正正有了一絲空閒。
之前因着心中掛念着榮安公主及潘靜若的事,倒沒注意宴會這邊;現在這一舉目四望,她便發覺了,這來參加宴會的閨秀們已從一開始的五六個成了現在的二三十號人。
她想了想,記得她發出去的宴會請帖只有二十封左右,這多出來的人,想必是因爲知道府中有貴客,遂,即便沒有收到請帖,也厚着臉皮來了。
如此倒也好,來的人自是多多益善。
即便不熟,見見面,混個眼熟也好。
而那些閨秀們見蘇念語回到了宴會上,頃刻間便親親熱熱地迎了上來,左一句蘇大姑娘右一句蘇大姑娘的,叫得她整個頭都在犯暈。
她卻也只能陪着笑周旋,想着榮安公主在府中出了事遲早都會傳揚出去的,便覺得自己當場提醒一下也好:“……方纔榮安公主因着玩水不慎染了風寒,我因着要幫着照顧,倒是忽略了各位小姐,這裡,我便賠個不是了。”
聽說了榮安公主生病了的事,各位閨秀的反應不已,有些穩重的面色沒什麼變,笑着安慰她;有些則是把驚訝的神色直接現在面上,問起了榮安公主如今如何了;更有後面混進來的那些不知情的閨秀,則是直接問道:“原來榮安公主果真來參加了宴會呢!”
神色間看着倒是十分欣喜的。
有人問:“公主如今身子不適,我們是不是應該過去看看她,以表示我們的一番心意?”
有其他閨秀馬上附和,卻也有別的人趕緊出聲阻止:“……恰恰是因爲公主如今染了風寒,需要靜養,我們更不能隨意去打擾啊!萬一惹得公主大怒,那可怎麼辦?”
這麼一說,也覺得十分在理,一時之間,衆說紛紜。
蘇念語倒沒參與到裡頭去,趁衆人談論之餘,自己端了茶水慢慢飲着,着實也是因爲忙活了大半日下來,一口茶都沒喝上。
一擡頭,見隔得老遠的亭子裡頭,自己的三庶妹被圍在中間說話的情景,不覺要嘆息。
說到底,這次的宴會上,榮安公主確實是功不可沒。
因爲她,那些裝病的、家裡來人的、臨時要出門的閨秀一個個都火急火燎地出現在了這裡;就連不怎麼受待見的她,此刻身邊坐着的都是那些看着面生的閨秀,卻是對着她笑得十分熱忱。
就連三庶妹也不例外。
想着三庶妹也忙了大半日,想來也是難爲她了,便起身準備過去幫忙。
雖然,大多數閨秀都是衝着榮安公主和凌世子爺而來,多少都會因爲沒能見到人而有所遺憾,可到底也是頭一次這麼多的閨秀聚在一起,還有一些都是各自熟識的,倒也是其樂融融。
待到了夕陽西下,已經有閨秀陸陸續續地起身告別,更是有相談甚歡的結伴而行,蘇念語自也要起身相送。
在大門口臨近分手之時,還有閨秀拉着她的手,親熱地說着,待她舉辦宴會之時,她一定得去。
蘇念語笑着應着,又先後有幾名也過來邀她,一個笑得比一個還燦爛,生怕自己笑得不夠甜,便會被認爲是誠意不夠。
好容易送走了人,蘇念語面上的笑容已經僵掉,等讓人關上了大門,蘇念語這才雙腿一軟,差點沒給累壞了。
一旁的元香元霜趕忙上前扶着,蘇映月也走上前,關切問:“大姐姐您可還好?”
“三妹妹,我便不瞞你了,我如今累得就想躺在牀上好好睡上一覺。”
蘇映月沒意料長姐說話會如此直白,竟撲哧一聲樂了,“……其實我也是手腳痠痛的。”
二人隨即便靠在一起笑了起來。
正欲回了自己的院子好好沐浴清理一番,再用個膳就早些歇下,迎面卻是急急忙忙跑過來了個小丫鬟,說是找她有急事。
蘇念語一口氣還沒來得及喘上,便在小丫鬟閃躲的眼神底下,把她帶到了偏僻處說話。
小丫鬟道:“……方纔綠枝姐讓奴婢過來尋您,說是許監察御史來了,如今正往客房而去。”
蘇念語一愣:“怎麼他來了?”
小丫鬟搖了搖頭,又道:“綠枝姐還讓奴婢轉告您,說是二姑娘妝扮一新,如今也往客房而去了。”
若說之前聽說了許令辰來了,她只是驚訝;可再聽說了二庶妹竟也往客房去了,她便明白了幾分。
想來,這其中定是自己的二庶妹又在瞎折騰了。
之前是凌世子爺,如今,便趁着潘靜若一時半會沒辦法離開蘇府得在客房休息,二庶妹便打起了許令辰的主意。
竟不顧自己已經是許配給別人的,當真是不要.臉!
蘇念語心中燃起了怒火,着實是氣得不行;又想起方纔丫鬟說了許令辰已經來了的話,不禁又急問道:“如今許監察御史人在哪裡?”
又忽地想起之前丫鬟說他往客房而去的話,便一跺腳,便轉身小跑了起來。
她得去阻止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