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嬤嬤也是被擡出去的。
當是時,蘇念語坐在桌几之後,吃着點心喝着茶,再聽着寧嬤嬤那遭大罪的聲音,結合着她一臉土色,脣邊勾着一絲笑容。
寧嬤嬤幾乎只剩半條命,斷斷續續之中才說了三個字:“別打了……”
蘇念語則安撫她:“寧嬤嬤再忍忍,快打完了。”
說完這話的時候,元香一個沒忍住,撲哧一聲居然笑了出來,又趕緊裝成十分嚴謹的模樣,那勾着的脣角卻遲遲鬆不下來。
徐嬤嬤難得一臉明媚,沒有訓元香;元霜則是沒什麼表情,只端端正正立在身邊。
好不容易打完十個大板,寧嬤嬤又被人從地上架了起來,左一個耳光右一個耳光的,發出啪啪的脆響;而寧嬤嬤再痛都喊不出聲來,只能看到她張着嘴,無力地翻着白眼。
十個大板二十個耳光打完了,蘇念語也看爽了,本是想回了屋,卻覺得寧嬤嬤像死人一樣被擡出去的身姿也十分解氣。
遂,她跟在擡人的隊伍後面,一併把寧嬤嬤送到了外院去,直到人走出了些距離,她才意猶未盡地折了回去。
徐嬤嬤心情似乎不錯,她看了看日頭,體貼道:“姑娘應該累了吧?要不要去休息一番?”
蘇念語亦是擡頭望天,折騰完二妹妹又折騰完寧嬤嬤,確實有些昏昏欲睡了,彎着脣角道:“這忙了許久,還真覺得有些乏了。”
一行人輕鬆說着話兒走了回去,身後的門也緩緩關了上。
同一刻的沁竹居卻是忙得不可開交。
閨房的牀上,臥着奄奄一息的嬌人兒,蒼白的臉,緊閉的雙眸,身上的衣裳被脫去了大半,露出的小蠻腰位置淤青了好幾塊,而那豐滿富有彈性的臀部更是或青紫或紅腫,十分猙獰,與那露着的潔白無暇的美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女大夫一臉凝重地查看着牀上人兒的傷勢,又皺眉又嘆氣。
坐在牀畔的劉姨娘早就哭得不成樣子,每每看着蘇念晴的傷勢,就止不住心裡一陣發狠。
蘇念語,你如果對待我的寶貝女兒,我定不會饒過你!
心中一邊發着誓,一邊燒着怒火,面上卻又一個勁地猛流淚。
是真的心疼狠了。
半天見大夫沒說話,她忍不住問道:“二姑娘傷勢如何了?”
女大夫小心按了按嬌人兒背上皮膚,又觀察了她相對應的神情,待確定了傷勢範圍之後,才道:“二姑娘這次可傷得不輕啊,細皮嫩肉的,一身淤青,沒個十天半個月是好不全的。”
劉姨娘拭了拭淚,收起了那副傷心的神態,恢復了平日的乾淨利落,把那份恨意和不甘深埋在了心底。
她冷道:“只管開最好的藥來。”
待大夫收拾了東西出去之後,劉姨娘也讓屋裡伺候的丫頭一併都退了出去,只留自己坐在牀邊,又心痛又複雜。
她伸手撫了撫牀上人兒的臉頰,聲音輕柔:“晴姐兒。”
嬌人兒睫毛顫了顫,慢慢睜開了雙眼,等看清了坐在跟前的人是誰時,竟眼淚掉了個不停。
咬着脣不說話,又委屈又是無聲的控訴,好半晌才道:“你走,我不想見到你。”卻是花費了極大的氣力。
她恨恨地把臉別到一邊去,打定主意不想和姨娘說話。
她心裡是怨她的,又失望,着實想不通自己的生母怎麼狠得下心眼睜睜看她捱了打卻不爲她說句話。
明明這種事只要有姨娘幫忙推一把,結局可能就不一樣了,姨娘卻還是放任着她的長姐繼續下去。
她身痛心也痛。
劉姨娘何嘗就不心痛了?捱了打的人可是她的姑娘,是從她肚子裡掉下的一團肉,在她的期待又慈愛的目光中,從那皺皺的一小團長成了亭亭玉立的美麗姑娘。看着她身上的那些傷痕,她恨不得把傷她的人碎屍萬段!
可是,目前不行。
劉姨娘的眼神複雜不堪,裝着不少的心事和主意。
想到晴姐兒會被蘇念語尋到了錯處罰了一頓,委實也是自家女兒太不小心;明明以往都是個極有分寸的孩子,爲何會在玉蘭苑出了事,她着實也是十分抑鬱。
在大夫給晴姐兒看傷勢的時候,她便把碟玉琉璃找了來,讓她們把從路上到玉蘭苑發生的詳細過程一字不漏地說予她聽,她越聽,一顆心越是揪得緊。
晴姐兒確實是做得太過了,而大姑娘……也未必真如她表面表現出來的,對她們不設防。
再聯想到以往的一樁樁一件件,劉姨娘只覺得一顆心往下沉,怕是大姑娘有所警覺了。
大姑娘可不是個善哉啊!
如此想着,不免愁絲就爬上了她的秀眉,原本伸出去意圖撫慰哭泣的人兒的手,僵僵地停在不停顫動的小肩膀上方,狠狠心給收了回來。
劉姨娘道:“晴姐兒,你已經是個大姑娘了,說話做事不能再由着自己的喜好來。你以後是要做大家兒媳婦的,總要學會忍學會看臉色,亦要分得清主次。”
想到自家女兒白白捱了頓板子的起由竟是一件小事,劉姨娘的聲音裡含了幾分怒氣:“真是胡鬧,你一個主子和一個賤丫頭做什麼計較!還是在大姑娘的地盤上想動她的丫鬟,你若是成了,那不就是打了她的臉?她如何會讓你得意?也不想想,元香雖是個丫鬟,總是和她一起長大,幾分情誼肯定是存着的!你平日裡是如此機靈的一個人,怎地會做出這種糊塗事來!若不是你記恨她,又哪裡會有後來的那些事……”
劉姨娘越想越是氣,連帶着原本溫和的眸子也厲了幾分,說到這裡卻忽地頓住,轉而嚴肅問道:“晴姐兒你自己跟姨娘說,你如此記恨元香,是不是因爲寧嬤嬤的緣故?是不是她老在你面前說她的不是!”
劉姨娘看着像是在問她,語氣裡卻透着篤定。
蘇念晴原本是不想理劉姨娘,可在劉姨娘嚴厲的言語之下,她不由自主地轉回了小臉,忿忿道:“元香就是個該死的賤婢,嬤嬤也遭了她的狠手,還不能讓她嘮叨幾句嗎?”
劉姨娘頓時就明白了,是寧嬤嬤在晴姐兒面前惡意教唆,才使得晴姐兒對元香存着極大的怨念。
一時之間,怨氣越發大,咬着牙道:“好,很好。”
本是想訓自家女兒幾句,卻見她傷得重又不忍,只得憤怒起身,隨手抓了個東西就往地上一扔,一個價值不菲的古董花瓶應聲而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