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接過密信, 金色滾邊的玄衣袖口被由內攏住,起伏動作間沒有一絲多餘痕跡,如同那封平整素白沒有多餘修飾的密信。
“日風, 不必拘謹, 先去休息會兒, 待我寫完回信明日再遞出去。”沙啞的聲音帶着點滄桑感, 卻又沉穩的讓人信服。
日風一點頭, 沒有多言,只是退後幾步站在離對方不遠不近的地方眺望水榭外的風景。這個距離,既看不到信的內容, 又不會聽不見傳喚,恰到好處的恪盡職守。
若瀟只是瞥了一眼, 便了然他的舉動意義, 不過也不打算多說什麼, 只收回神拆開這第四封密信。
信紙輕薄如翼,攤開, 不過只有短短的幾個字,“威脅否?何妨換以等價!”
若瀟脣角勾出一絲笑容,放下信紙,眺望湖面,兀自思索。
湖面微起漣漪, 似凝而散的霧氣在水面半尺高的地方流連, 透過霧靄的朦朧, 水波若隱若現, 這不真切的飄渺景緻, 讓人恍惚。而一處相似的景緻,正在另一地被人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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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音錚錚然, 狂放中夾雜着傲氣,如寶劍出鞘,揮出那半丈紅塵自擾。鏗鏘之氣,散與四周,那江南的亭臺樓榭恰似海市蜃樓,閉眼聆聽,如同身處荒漠裡的一場夢境。
撫琴的人一身月牙長袍,纖細手指抹挑勾踢,輪指翻飛,另一手遊走飄忽,奔放自在。那燦若星辰的雙眸因此染上了豪邁狂放之氣,帶着似醉未醉的不羈。
而唯一的聽衆,那位穿着紫衣的男子正端坐一旁,微微眯起的眼裡雖是眺望亭外小湖,卻始終挪不開關注撫琴人的一絲一毫視線。
待一曲終了,紫衣人率先開口,如玩笑般帶着散漫道,“拿瑤琴彈得卻如鐵琵琶模樣,怎麼對得起這大好景緻!”
月牙長袍的男子哂笑一聲,聲如蘭花清雅,調卻如天山不化的冰雪般冷淡,“曲是爲自己而奏,幹你何事!”
若說彈琴時月牙長袍的男子神情激動,自陶自冶,那離開琴絃後的男子神色平靜,頓沒了那份癡狂。
紫衣人也不惱,好似習慣了對方的口氣,自顧自道,“這曲子不曾聽過,應該是新創吧,有名字沒?”
月牙長袍的男子沒有答話,奇了反問道,“已是四封書信奪你軍權,你怎還這副無所謂樣子,不是說他很厲害麼?”
紫衣人熱情回視,笑道,“有你關心,足矣!”見那人微皺眉頭欲走,紫衣人不再調侃,連忙繼續道,“其實他要得的不是全部,正如我的底線也不是拱手相送,他明白,我亦明白。他的目的,我多少猜到,現在,就看他能不能給出我想要的了……”
“哼,官場的人就會拐彎抹角,你自去和他爭個明白,我沒興趣知道!”拂袖欲走的男子聲音裡帶了點厭煩和不斥。
紫衣人腳步一變,攔道,“別這般掃興,剛纔曲子,我想了想,叫做劍舞蜃樓,如何?”
月牙長袍的男子腳步一頓,似是贊同,卻又不願明說,微一點頭,便翩然而走。步法輕盈飄忽,只是微微一晃,便從紫衣人眼前消失,唯留下那已經熟悉了的檀香之味。紫衣人兀自笑了笑,帶着自信和從容。
——若瀟,本王期待你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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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紙筆墨未乾,遠處人影稍動。
迅疾而來的日風低聲打攪道,“先生,有人來了!”
若瀟吹了吹手中的信紙,待基本乾透便摺疊好放入一信封遞於日風,道,“是皇帝陛下來了吧!你把這個按之前的方式交到大殿下手上,等他回信。”
日風謹慎的接過信封,遲疑了下道,“先生,不止陛下,還有其他人……”
若瀟一愣,道,“還有誰?”
日風頓了頓,低頭道,“先生,他們已在屋外,見到即知,屬下不便被陛下見到,告退。”
若瀟微覺詫異,日風的口氣,難得的有些異樣,回話也沒有明說。但若瀟神色無什麼反映,只是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日風行了一禮,從邊上迅疾離開。而這時,腳步聲已經清晰可聞,若瀟將信件收進囊中,等待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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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錦的衣袍,熟悉的身影,走在前頭。略後於半步的是棕色的衣裳,雖還張揚着傲氣,卻比以前收斂了許多。
若瀟雖覺奇怪,但見他們二人並無不快神色,便也不加多問。待他們走進水榭,若瀟以臣子禮拜見道,“微臣若瀟拜見陛下!”
清逸伸手托住,嘴裡帶了點關切道,“無需多禮,若侯請起。”
兩人不過禮節性的做給這第三人看看,只是,這第三人看着卻心中微驚。
許舒平站在清逸身後,但眼神並不糊塗。規範的禮節裡,帝王是虛託,但眼前,帝王卻是實扶。
當然,對於極爲親近的大臣,帝王就算實扶了,也不過是表達對臣子親近的一種方式。只是,看着這兩人,許舒平卻沒由來的覺得奇怪。
而這邊,兩人虛套完後,分主賓坐下,許舒平也跟着坐在了最末次。
這種場合,若瀟和清逸都只能空泛的說些有的無的,完全摸不着重點。許舒平雖然儘量保持沉默,但也敏感的覺察出這點。只是,原因出在自己,沒有帝王的允許,自己也只能留着,看着這不尷不尬的談話繼續。
而話題,正在逐漸轉移。
“聽聞許公子是若侯的入幕之賓,可有這回事?”清逸仍然帶着笑意,卻口氣有些變化。
若瀟神色一變,卻只是輕笑一聲,沒有承認也不予以否認。
許舒平覺得自己該說兩句,可又估摸不到若侯的意思,只能委婉的解釋道,“在下只是偶爾來文定侯府拜訪學習,增加自己的見識……”
“喔,是嗎?”清逸閒閒的一句反問打斷了許舒平的解釋。
若瀟神色一正,意欲開口。
許舒平見狀,連忙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