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瀟不自覺的低頭, 掩飾那一剎那的波動。
清逸似有所覺,貼近她親暱喚道,“若瀟?”
“嗯?”若瀟別開臉, 神色逐漸恢復如常。
“我聽太醫說, 懷孕初期身體會有不適, 你可有覺得不舒服?”順勢將手搭在若瀟背脊的清逸關切的問道。
若瀟沉默一陣纔開口, “不礙事, 才兩個月,不過……別在讓馮太醫做什麼保胎補藥,喝着反不舒服!”
若不是馮凌仗着聖意一定要親眼見到自己把藥喝完, 倔強的誰都打發不了,自己也用不着每天女裝男裝的換着應付, 累人煩人。更何況, 那藥的確難喝, 每次喝着胃裡總有些翻騰,又不得不掩飾下去。
清逸笑着安慰道, “我聽太醫說,初期的確會有些不適,這不是藥的問題,別遷怒馮凌啊!對了,你有什麼想吃的, 今天……就在宮裡吃吧!”
清逸曾詳細的問過太醫院, 對懷孕的諸多細節也都牢記於心。若瀟心傲, 自不會在人前示弱, 而自己又怎能裝作不知。她不願回宮住, 自己順着她,但也不能不顧及她的身子, 若有個什麼好歹,豈不是追悔莫及。
若瀟猶豫了下,還是點頭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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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着暖爐的屋內,屏退下人後,只有換了青錦衣袍的清逸和玄衣暗澤的若瀟相對而坐。
小小的一張圓桌,放着七八盤菜餚,沒有皇家的氣派和諸多禮儀,也沒有起居郎一旁記錄,反而顯得自在,一如當年在湖畔水榭的愜意。
兩人正準備開吃,就聽一個腳步聲由遠至近的快步走來。待這人踏進屋內,行禮,開口時,若瀟神色已經有些不快。
來人是個女婢,並非宮中侍女,但若瀟曾見過一面,知道她是何人手下,心中頓時有些懊惱,卻不知是因爲她的主子還是她的打擾。
清逸悄悄觀察着若瀟的神色,心中一動,有些愉悅。聽說懷孕的女子情緒起伏大,若是常人恐怕不好伺候,但既是若瀟,能見她不一樣的情緒外露,當是最好。
“陛下!”一聲帶上了情緒的尊稱讓清逸回過神來,尷尬的笑笑,卻並未聽清那女婢先前的話,見若瀟神色已經不快,連忙收神對那女婢問道,“你剛纔說什麼?”
女婢又重複了一遍道,“回陛下,鎮南侯馬小姐繪了一幅牡丹花卉圖,聽聞陛下喜愛字畫,便讓奴婢拿來給陛下瞧瞧,提些意見。”
“喔?馬小姐倒是才女,不妨現在就展開來讓陛下看看,想來也不是第一次了吧!”沙啞的聲音似恭維又似諷刺,讓人摸不着邊際。
女婢擡眼偷瞧了瞧,見這清秀男子一身蟒紋玄衣,又與帝王同坐一桌,想來尊貴非常。再一回想,這男子與當日所見的若皇后容貌極爲相似,看來這位就是文定侯若瀟了。
女婢知道文定侯是帝王身邊的紅人,便也不敢怠慢,見帝王沒有反對,連忙將上表了的畫卷展開,高舉過頭。
這是一幅工筆花卉圖,色彩鮮麗工整,栩栩如生,精緻非凡。
然而清逸只看了一眼,便移開視線道,“工筆雖精美,但朕並不擅長鑑賞。回去告訴你家小姐,不妨請志同道合之人賞識探討,增進技藝。”
女婢心一沉,但還是不死心的問,“那不知陛下更喜愛哪些類型的字畫?”
清逸回頭看着若瀟,笑意盈盈的道,“已有水墨相伴,何須工筆點綴。”
若瀟無聲的笑了笑,頓覺剛纔情緒起伏似不受控制,這時便斂了神色,恢復平靜。
待女婢被打發離開,若瀟纔開口道,“你決定了?”
清逸鄭重的點頭道,“是的,我決定了,不會改變。”
“即使滿朝官員向你施壓?即使皇親貴族以大義相迫?即使爲了江山社稷,爲了……”若瀟一句一句問道。
清逸好似輕鬆的笑着阻止,只說了一句,便讓若瀟停下了反問。
“還有你在,足矣!”
沒有什麼甜言蜜語,也不用巧言令色,彼此間,是相同共融的情懷,是頓首投足間的默契,對視一笑,何須多言。
只要還有若瀟在,朝堂就不是一個人扛着,其他人,何懼之有。自己與她兩人,難道還會被迫走到背水一戰的田地!她不會,自己也不會。
至於那近日收到的消息,既然信她,就不會插手阻止。即便將來她握着半邊天下軍馬又如何,她還是若瀟,還是皇后,制衡,不過是給外人看的,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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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陛下將畫退回來了!”女婢滿面憂色的對紅妝少女道。
“陛下還說了什麼?”少女輕蹙眉頭,問道。
女婢便把剛纔見到聽到的一五一十的敘述下來,末了還加了句,“那人長得和皇后還真是神似,連那眼神都極像極像,不過比皇后要犀利。”
少女奇道,“陛下是對着他說的那句話?”
女婢想了想,肯定的點點頭道,“是對着文定侯說的,我看得一清二楚。”
少女哂笑道,“難不成還真如坊間戲言,文定侯和陛下有些曖昧?”
女婢笑道,“小姐多心了吧,那皇后看起來也不是普通角色,難道會任由兄長和丈夫糾纏不清?這可就是天大的笑話了!”
少女也覺不可能,笑了笑擺手道,“也許是聽多了他們之間的傳言吧,聽說今兒早朝陛下還給了文定侯一個尚書左僕射的官職,有時候事情也不是空穴來風呀!”
女婢附和的接道,“肯定是有人妒忌他們才這樣,哎呀,不說這些,小姐,我們該怎麼辦呀?”
少女看了看女婢手中的畫卷,嘆道,“陛下都已經明確拒絕了,我還能怎樣?”
女婢急道,“可是小姐,您沒有退路啊,老爺不會容忍您這樣回去的,您該怎麼辦呀!”
“進退不得,人生本來就由不得自己做主,我又能如何……”少女起身回屋,帶着濃濃的憂傷和無奈,話音飄來,“等過了冬,若仍這樣,還是回去吧……”
女婢眼眶泛紅,忍着不出聲的看着自家小姐的背影,那紅耀的衣裝下不過十六歲的年紀卻已染上了歲月的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