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羣中,有人嗤笑一聲,“死要面子活受罪,這本就是一局無解之局,卻硬要撐下去,讓師尊乾等一旁。”
此時便是他們也已經看出,按照白棋現在的解法,根本沒有任何贏的可能。不,或者說這本就是無解的棋局。
墨子豪沒有說話,只是凝重的低頭看着棋盤。
他是看過時言對局的,也是瞭解時言的棋力,雖然不可能與老師相仿,但是他卻相信,時言有解開棋局的可能性,雖然可能性不高‖時,他越發對身後這批棋將不滿起來,若說時言有機會解開殘局,而他身後這些棋將,包括嶽雙軒,一輩子都不可能解開♀時,他開始知道時言說要替代嶽雙軒的意思了,這些人,真的是侮辱棋道。
當他看完時言的路數時,微微有一些驚訝,當年他也下過這盤殘局,但是當年的額他只下了七步便無法再落子,而時言卻整整下了十二步!而且竟有成一個整體的趨勢。
邋遢黃衣老者更是愕然,看着棋盤皺起了眉頭。他並不認爲時言能夠破解這局殘棋,他在此靜坐五十年,自然知道要破解殘局的難度。依照時言的路數,此局無解,然而他沒有想到,時言竟然依舊要堅持下去,難道他沒看出來這是在浪費時間?在他看來縱使你能看出這局殘棋,但是埋頭不聽勸解的浪費時間,也是極爲無禮的舉動。
“老頭,快一點行麼,我還趕時間呢!”時言見邋遢黃衣老者半晌不落子,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邋遢黃衣老者雖然被人稱爲邋遢瘋子,但是卻是墨家實實在在的上代棋舍之主,更是墨子豪的師傅,一代五星棋將≥使墨家家主見到他也得恭敬有加,哪裡會像這毛頭小兒這般無禮?對他來說,外在的無禮他可以無視,但是棋道上的無禮,卻是無法無視。既然覺得對方無禮,自然難免有些惱怒,面色微冷的拍掉一張古樹的落葉,自甕中拈出一枚黑色棋子落在棋盤上。
墨家棋舍衆棋將也沒有想到時言竟然這麼不知趣,非得浪費大家的時間,忍不住連連搖頭,微怒的說道:“莫非你還真以爲自己能贏?”
時言彷彿沒有聽到,瞧也不去瞧他。
那人臉色微白,心中氣極。
邋遢黃衣老者落下黑子,時言更是連思考的時間也沒有,便又落一子≥使相信時言的墨子豪都開始以爲時言現在就是插科打諢,拖延時間。哪裡有人連想都不用想便落子的?
然而當他看到這枚白棋落下的位置,卻是無來由地覺得神情微凜,他忽然發現,白棋的走勢,竟然如同平靜的大海,忽然蕩起一絲微波。
邋遢老者再次落下一子,提取大片白子,棋盤之上頓時空出一片。
但是時言彷彿什麼都不懂一般,接着右下一子♀枚棋子落在棋盤正中央,彷彿天空中捲起疾風,在大合揭起大浪。
邋遢黃衣老者微微蹙眉,時言的走法與自己當年苦苦研修的走勢已然截然不同,棋盤上那數顆白棋組成的散漫鋒矢,看似散亂無形,但是卻暗藏兇險。特別是中間一子,彷彿是一個號召將領的君王落在大地上,與周圍散亂的白子呈現一種交相呼應的涅。
這枚白棋令他始料不及,所以他沉默了一段時間,才落下黑子。
而就在他的蒼老手指剛剛離開黑棋表面時,時言又有一枚白色棋子落在了棋盤上,中間彷彿沒有任何停頓一般。
但是邋遢黃衣老者並沒有像之前那般憤怒,他的內心莫名其妙的平靜下來,望着棋盤皺眉。
墨子豪皺眉的次數也越來越多,越皺越深—系起疾風流,突然有一種暴風雨將來的錯覺。
他身後,棋舍的棋將們的喧譁聲越來越小,臉色越來越凝重。
特別是嶽雙軒,別人感覺不到,但是他已經感覺到一股肅殺之勢瀰漫在棋盤之上。他臉色有些難看,莫非這真的是一局殘局?
他想起當年墨子豪讓他來這裡陪這個邋遢老瘋子下這一盤棋,當時他看了一眼,便以爲是他在作弄他,於是拂袖而去。而現在竟然真的有人講這一盤棋走活了,相較於當年的他,這好似一個重重的巴掌,扇在他的臉上。
邋遢黃衣老者的神情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有幾顆黃豆般的汗珠出現在額頭上。
他取棋子的手開始微微抖動,這不是緊張,而是由於興奮。
五十年了,整整五十年,他從來沒有離勝利這麼近過,彷彿一道廣闊的大門,在他的面前展開。
如暴風般的攻勢,白子一顆顆落在棋盤之上,君王重整了隊伍,最終成軍,開始了激烈的反撲。
黑子無從招架,在狂風暴雨般的攻勢面前,很快的便潰不成軍。更令人感到害怕的是,連一絲補救的機會都沒有!
腥鹹的海風吹過,巨大的古樹發出沙沙的聲響,飄落幾片枯葉〃雲散去,幾縷陽光灑落下來,落在棋盤之上,落在黑白之間。
“啪!啪啪!”棋盤上忽然落下幾滴清液,在陽光下,刺目耀眼。
時言愣了愣,擡頭望去,之間對面的邋遢黃衣老者竟然泣不成聲。豆大的淚水一顆一顆的滾落,從那乾涸褶皺的皺紋淌下,落在棋盤之上。
“這......”時言不解。
墨子豪拍了拍他的肩膀,嘆道,“你做的很好,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吧。”
時言跟着墨子豪離開,身後傳來那老頭的哭泣之聲,由最初的低泣,到後來的嚎嚎大哭,彷彿要將幾十年沒有流過的淚水一次性流個夠一般。
這個看似瘋癲的老頭,心中埋藏了一個很深的故事吧。
在老頭的嚎嚎哭聲中,時言踏入了墨家棋舍大殿,一個僅次於墨家主殿的存在。
望着魁梧的黑色大殿,時言中微微鬆了一口氣,終於到這裡了。
透過大殿的窗戶,那座隱藏在雲霧中的山峰中,一座若隱若現的大殿映入眼簾。
“那是我墨家的主殿,墨家先祖沒有給這個殿堂掛上名諱,所以我們都稱它爲無名殿。”墨子豪解釋道。
“無名殿?”
“沒錯,無名。”墨子豪嘆了一口氣,“這同時也有讓我們拋棄名利的意思,可惜人與人的想法縱使不同的。有的人心中無名,說得難聽點是一個極端,而有的人卻嚮往另一個極端。”
“違背祖訓麼?難道沒有人反對?”
“孰是孰非哪又分得清楚?我等家臣,也不需要考慮這些,只要家族有需要我們的地方,我們就應該義不容辭的頂上去。”墨子豪看着時言忽然笑道:“當然,你可以是例外。”
時言有些奇怪,“爲什麼?”
“因爲你是我墨家的客卿。”墨子豪笑道:“況且今日你完成了家師的一樁長達五十年的心願,自然沒有人敢強制你什麼。”
時言一驚,那個老頭竟然是墨子豪的師傅?
看着時言驚訝的目光,墨子豪笑了笑:“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不過也不需要太多的人知道,只要最頂尖的人知道就可以了。當年家師可是墨家的首席棋將,曾今阻止過許多想要吞併墨家的大勢力,同時,他也是上上代家主的親弟,在墨家的身份超然。你今日幫他了卻了一樁心願,自然贏得了他的好感。說真的,我都有些羨慕你了。”
墨子豪在衆人驚愕的目光中,拍了拍時言的肩膀,而後讓時言坐到他的右手下的位置。
那原本屬於嶽雙軒的位置。
頓時,堂內一片譁然。
墨子豪擡起雙手,衆人安靜的看着墨子豪,恭敬的叫上一聲師尊。
墨子豪顛顛又,他本不在意這些繁文縟節,隨意的揮揮手,道:“大家都坐下吧,我有事情需要吩咐。”
衆人尋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只有嶽雙軒尷尬的站在原地,因爲他的位置,正在時言的屁股底下坐着。
墨子豪彷彿沒有看到這一幕一般,指着時言介紹道:“這是許言,以後將是我墨家的客卿。”
客卿一位,可享受所有大人物可以享受到的權利,更是可以拒絕一切不願意的要求,可謂是地位超然。
原以爲新來的棋將頂多與他們一樣,做一個墨家的弟子,最厲害也只能與嶽雙軒爭奪大師兄的額位置,誰知,他一入墨家,地位竟然與自家師尊都差不多。
跟人家比起來,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
許多對時言不善的人,頓時覺得萬分尷尬。
最尷尬的要數嶽雙軒,當聽說這個許言大敗墨洛罹的時候,他還只是一笑而過。但是聽說他短短十分鐘便打敗墨洛罹時,他開始產生了一絲危機感,所以本能的,對他有一些厭惡。他身爲墨家棋舍的大師兄,人脈關係自然比新來的人要廣,縱使對方真的替代了自己的位置,他也有信心重新奪回來,然後在他的臉上踩上一腳。
誰知,對方竟然完全凌駕於他之上,一個伸手都摸不到的地方。
難道,自己真的不如這個許言?
嶽雙軒沒有親眼瞧過,心中滿是不服。
他躍然站出,看着墨子豪,道:“我不服,他如此年輕恐怕難以擔當重任吧。”
墨子豪早已知道自己這個大弟子會出來搗亂,皺着眉頭問道:“你不服?”
“弟子的確不服!”嶽雙軒心高氣傲,對墨子豪都沒有多少恭謹之意。
“不服?不服可以打到你服爲止!”時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