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問歸期未有期

“按照鎮上人的描述,大概就是這個位置了。”歐陽曉停下腳步,望向前方不遠處。

此時天色已暗,順着歐陽曉的手指,遠遠地還能看見那一片地方較之其他起伏更小一些,地勢較低,彷彿曾經被什麼巨大的力量摧殘過,其中有少量突兀的梁木從平坦的沙地裡冒出來,昭示着這裡曾經存在過一個村莊。

蒼山派的長老司空林道:“走罷,過去看看。”

於是衆人皆下到那一塊空地。

月色涼如水,給平坦的沙地鍍上了一層銀輝。

“看來我們是第一個來到這裡的,暫時在這兒等一等罷。”歐陽曉道。

就着淡淡的月光,衆人在那一塊空地上尋找線索。

“有人的骨骼。”旁邊一人忽然道。

“這裡曾經是有人居住的村莊,可能是村民的遺骨。”某長老說道。

歐陽曉望了一眼那邊發現骨骼的人,在沙地上慢慢地走着,忽的腳下一絆,竟是被一塊木料阻滯了。他原本擡腳便要跨過去,眼風裡掃見那木料和沙地接觸的地方,眉峰陡然皺起,彎下腰去,從沙地裡拖出了那一條足腰寬的木板,手指撫摸着那參差不齊的斷口,歐陽曉神色複雜。

易容過後的白清城走過來蹲下身,看了一眼那斷口,神色微驚:“這是……”

“不是自然斷裂,也不是風暴所致。”歐陽曉摸着那焦黑的斷口,眸色微沉,“這是被內力震斷的。”

“所以,摧毀這個村莊的直接原因,不只是塵暴。”白清城道,“在塵暴之前不久,這裡曾發生過一場惡戰。”

“據鎮上的居民描述,這塊地方在塵暴之後有瘴氣繚繞將近半月,那就必然有魔宮參與。”白清城面色凝重地道,“看這斷口的顏色與形狀,想必是高手所爲……看來,早在八月的時候,就已經有人在魔宮的地盤上和他們打過交道了。”

“嗯。”歐陽曉點點頭,“只是不知道這人是否活着,倘若活着,也不知到底是不是我們這一邊的。”

“你懷疑是碧落教與沉月宮?”

“只是猜測罷了。”歐陽曉道,“碧落教與沉月宮中的高手比乾坤盟中要多出不少,且個個嗜殺成性冷血無情,招式簡單粗暴卻極爲致命。只有那樣的武者才能以勁氣將這厚重的木板切得如此平整。只是,之前並未聽說白宮主與蘭教主有過離開中原的消息呀,難道是他們手下人來的?”

白清城腦中靈光一閃,道:“你的猜測也許沒錯,當時魔宮總壇在西域的消息是在民間興起的,但不少人對這個消息表示懷疑,畢竟任何人都不知道魔宮的所在,光憑一些小勢力根本不可能找到它。我爹也曾派遣了不少人查找這消息的源頭,但始終一無所獲。現在看來,倘若這些事皆是碧落教與沉月宮所爲,那就都說得通了。”

歐陽曉點點頭,臉色略沉:“是我們落後太多了。”

是乾坤盟落後太多了,或者說碧落教與沉月宮能耐太大,不僅率先找出了魔宮的位置,而且已經在別人的地盤上和人家正面交過手了。

歐陽曉忽然明白爲何在賀雲山腳下會上演那樣一出莫名其妙的戲碼。白輕墨與蘭簫分明巴不得乾坤盟早早滅了,卻在關鍵時刻現身救了他們所有人。這件事情表面上看似不合常理,然而一旦與現在的猜測聯繫起來,一切都變得有章可循。白輕墨和蘭簫當然不是無緣無故發善心,而是他們早已知曉西域有多麼兇險,知曉前路艱難,他們自然不願以僅憑自己的力量鋪平一切道路。這時候,乾坤盟就變成了不可缺少的墊腳石。只要有乾坤盟先來探路,他們乘機再上,可不就是撿了一個大便宜。

呵,真是一樁坐收漁利的好買賣。

歐陽曉頓時覺得四面八方有不少眼睛正盯着自己率領的這一支小隊,有魔宮的,也有碧落教與沉月宮。

白清城雖然氣質清絕,卻和歐陽曉一樣有一個聰明絕頂的腦袋、後者想到的,他自然也都一分不差地想到了。然而,與歐陽曉不一樣的是,就在後者正在苦笑着感慨白輕墨與蘭簫的聰明之時,他想到的卻是另一個結果——一個現在可能已經發生的結果。

皎潔清冷的月光下,歐陽曉看見白清城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難看無比,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清城,你怎……啊,難道——?!”

白清城想到的,歐陽曉在看到他臉色的第一時間也想到了。

既然連碧落教與沉月宮都需要一塊走在前面的墊腳石,那麼這塊石頭的用處定然十分的明顯。這一百二十個人組成的大石頭在今日下午已經變成了四塊小石頭,那麼,是不是有其中一塊,已經發揮作用了呢?

歐陽曉頓時全身發冷。

“不會是真的罷……”

白清城垂眸苦笑:“但願罷。”

不祥的預感在心中蔓延,歐陽曉將手中的那一塊木料重新埋入沙土裡,似是要埋沒方纔所猜測的事實。

但是很快,他就會發現,那不祥的預感所昭示的與理性判斷你的結局一模一樣,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欺欺人。

在這一個晚上,只有三支隊伍會合了。

“我們……要不要去找他們?”一個峨眉派的女弟子囁嚅地問道。

“找到了又能怎麼樣呢?你還想將它們帶回中原安葬麼?”那名女長老似乎是那弟子的師父,教訓她的語氣嚴厲而肅穆,“英雄戰死在大漠,他們每個人都值得全武林人敬仰,不需立碑銘文,每一個人都被自然埋沒在戰死的地方,那纔是最好的歸宿。”

年長的峨眉長老所說的話猶如一塊巨石砸在衆人的心上,沉重而痛苦,卻莊嚴不容反駁。

半晌,歐陽曉道:“長老說的是。我們既然選擇來到這裡,這便是他們最好的歸宿。”

白清城閉上眼。

沉默而壓抑的恐慌在每個人心中蔓延,鼻端彷彿嗅見了濃郁而慘烈的血腥味。一直以來對於魔宮根深蒂固的憎恨與恐懼在黑夜與死亡中無數倍地放大,前路彷彿幻化成一片黑夜中的火海,那血色的蓮花猶如地獄烈火舔舐着人心,三角頭的毒蛇噝噝地吐着信子,眼睛裡迸射出貪婪而毒辣的光。

但是沒有人退縮。

易容之後的韓子龍環視四周,將每個人的臉色神情都收入眼底。他在這些人的臉上看到了憤怒,看到了憎恨,看到了恐懼,甚至看到了絕望,但沒有一個人露出那個名叫“軟弱”的表情。

韓子龍的心中忽然涌起一陣濃烈的感動與鋼鐵般的堅硬。

“魔宮屠殺我們的親人,屠殺我們的夥伴。我們沒有別的選擇,我們只能出戰。此仇,不共戴天,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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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滲入沙地的血液凝固成暗紅色,在皎潔的月光下閃出冰冷的褐色。一具具屍體橫七豎八躺在冰冷的沙地上,保持着最後的戰鬥着的姿勢和表情,三十一具屍體,每一個人都堅持到了最後一刻,拼死一戰,和敵人玉石俱焚。

凌昭雲看着眼前的場景,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們原本是跟着白清城那一隊人馬走的,但在半路上歇息的時候,白輕墨忽然說在風裡嗅到了血的味道。雖然幾人兵沒有聽見喊殺聲,然而白輕墨對鮮血的敏感度一向讓人震驚,他們便跟着她來到了這個地方。於是看見了滿地的屍體。

這是一場惡戰。

果然被白輕墨言中,柿子要挑軟的捏,這一隊力量最單薄的人馬,成爲了魔宮第一個目標。

第一個成功的目標。

然而,彌散在空中的瘴氣告訴他們,這些武者並沒有讓自己死得徒勞,他們用自己的刀鋒斬殺了幾乎所有襲擊他們的黑衣死士,讓那些活死人的身體灰飛煙滅。

玉石俱焚,同歸於盡。

“知道爲什麼中原武林歷經千年而不朽麼?”蘭簫望着那一具具壯烈而死寂的屍體,目光沉重而深沉,“這就是答案。”

這就是答案。

這就是——我們的氣節。

我們的——無堅不摧、不可撼動的信仰。

雖然在場的人都不喜歡白道那些道貌岸然的僞君子,但是這一點卻是誰都無法否認。他們有自己的堅持,有自己的信仰,這是他們的底線,也是他們的防線,一幢堅不可摧的堡壘。

蘭蝶握緊了軒羽的手,尋影如一道死寂的影子立在白輕墨身後,看着那地上的血跡與屍體,一言不發。

懷裡的九夜嗅了嗅空中濃郁的血腥味,難得地沒有吭聲。白輕墨閉了閉眼,隨手一揮袖,大風捲起,狂沙傾覆,覆蓋在了那一具具冰冷的屍體上。

女子淡淡轉身:“走罷。”

作者有話要說:

林蔭往事走風花破釜沉舟猶不足出師未捷身先死漸暮久擲筆添蠟豈有蛟龍愁失水一縷花風骨斷絲折鐵難消戰血痕君問歸期未有期不是世人皆欲殺那應金粉不兼香卮酒曾將醉石尤不是世人皆欲殺衡陽雁去無留意情人節快樂麼麼西風吹老金花樹五千貂錦喪胡塵滿眼飄零百事非一縷花風骨斷絲君看滄海橫流日君問歸期未有期從今若許閒乘月國慶快樂麼麼噠莫誤雙魚到謝橋折鐵難消戰血痕聞人昔時過人香卮酒曾將醉石尤但得白衣時慰藉俗塵恍有似梅人風過池塘深幾許黃沙過眼蔽門庭多情自古原多病重到舊時明月路青冷劍光如月落含光歸隱半月閒君看滄海橫流日笙簫恰稱語音圓章節名都是浮雲一掬胭脂沉碧甃落紅不是無情物石紋亂點急管催覆巢之下無完卵不聞蓮動下漁舟說與西風一任秋落月啼烏破九韶多情自古原多病鳳去臺空江自流深山烏啼聞鬼嘯章節名都是浮雲俗塵恍有似梅人國慶快樂麼麼噠折鐵難消戰血痕深山烏啼聞鬼嘯常願能回造化筆欲飲琵琶馬上催可惜腦子不好使嚴殺盡兮棄原野聞人昔時過人香不是世人皆欲殺大結局(上)夢裡寒花隔玉蕭聞人昔時過人香琉璃水上風波動玉鉤斜路近迷樓邊庭流血成海水風雲亂象碎玉瓷人間有味是清歡多情自古原多病鴻蒙初闢本無性泥人花底拾金釵大結局(上)欲飲琵琶馬上催六月生風雨打盡啥子標題取不出新年快樂麼麼噠聞人昔時過人香泥人花底拾金釵茫茫大漠塵漫天風雲亂象碎玉瓷青冷劍光如月落但得白衣時慰藉碧落沉月洗江湖君看滄海橫流日紅綿粉冷枕函偏兀那塵緣容易絕尋遍荷塘空水遺鳳去臺空江自流白雲忽過青林出轉過迴廊叩玉釵摘得一雙紅豆子碧落沉月洗江湖須知淺笑是深顰不是世人皆欲殺誰憐辛苦東陽瘦沉舟側畔千帆過鐵馬冰河入夢來俗塵恍有似梅人折鐵難消戰血痕鴻蒙初闢本無性十八年來墮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