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有驚無險地回到了南疆,趙譽心中方纔鬆了一口氣。
南疆曾是醇王的地盤,即便如今醇王身在京城,但卻留下了不少得用之人,他素來與趙敬交好,多少也知道一二樁子,上回來南疆取活雁時,便得到過他們的幫助。
他打聽到鎮南軍已經出發了好幾日,又聽聞護國大將軍之子少將軍丁澤也跟隨隊伍出發,他屈指算來,離恆王查封各府已經有十多日了,時不待人,他與沈棠商量之後,便向葉九相辭,並且留下玉佩,以待來日再報玳瑁城的相救之情。
葉九望着手中瑩瑩美玉發起了怔來,這上面端正的一個瑞字,象徵着趙譽的身份,他原料到該是個貴人,卻不曾想到尊貴到這等地步,但他畢竟是個經歷過無數風雨之人,不過微愣片刻,便將美玉珍而重之地放了起來,得之是福,不得是命,凡事隨緣,方得長生。
至雲州城出來行至瓊州,沈棠便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同,守城的官員分外肅穆,城防戒備嚴格,進程倒還相對容易一些,但出城卻十分嚴苛,她扯了扯趙譽的衣袖問道,“你說,這些是恆王的人,還是威王的人?”
趙譽凝神細看片刻,仍舊搖了搖頭,“一時無法斷言,但這些軍士皆非西域人,想來若非恆王將局面控制住了,便是威王將瓊州佔住,以圍困恆王。”
他壓低聲音說道,“不管他們是誰的人馬,咱們萬事小心。”
入城檢驗的隊伍越來越縮進,很快便輪到了沈棠四人,這回他們仍舊租借了一輛半新不舊的馬車,扮作是進瓊州城走親戚的外地客,倒是十分爽快便被放了行,只是馬車還剛行進了不到十丈,便聽到身後一個洪亮的聲音喝止道,“前面的馬車,還請留步!”
嚴知聞言以爲露出了什麼馬腳,二話不說立刻揚鞭開溜,馬車雖然簡陋,但是前面驅使的卻都是好馬,一時間馬蹄飛揚,掀起塵土陣陣,不過轉瞬之間,便已經離開許久。
但後面的人哪裡肯輕易放他們離開,飛身奪馬之後,便是緊追不捨而來,這一番在鬧市街頭的你追我趕持續飛馳,直到一個頗具威嚴的女聲揚鞭而到,厲聲吼開,“還敢跑,給姑奶奶停下!”
沈棠聞言心中一顫,立刻便對着嚴知說道,“是郡主,快停下來!”
她掀開車簾跳了下來,只見後面停住的高頭大馬之上,俏生生地坐着一個女子,她面容端方,不努自威,手中黑赤赤的皮鞭在陽光的照射之下發出閃閃亮光,卻不是榮福是誰?
榮福見沈棠下了馬車,翻身下馬,扔下皮鞭,大步向前與她相擁,好不容易分開之後,她又半哭半笑地說道,“我夫君都喊停了,小胭脂,你怎麼還死命往前跑?哼,前面不過三裡處,便有一隊軍士,便是你這樣跑,以爲能逃得出去嗎?”
嚴知的臉一下子便浮起了紅雲,碧笙見他窘迫,不由說道,“郡主息怒,嚴知並不曾見過陳大人,沒聽出陳大人的聲音來。”
榮福似笑非笑地望了碧笙一眼,嘴裡哼哼道,“果然這進了一家門,便成了一家人了,連說話都向着。”
她轉過頭去,對着沈棠說道,“南疆和西疆的兵馬都已經到了,如今威王坐鎮瓊州,若不是還沒有部署好,可早就打回京城去了呢。”
她說着說着,臉上便顯露出了怒意,眼角似還有隱隱的淚花,“這恆王,也真是太不像話了,竟然連我景陽王府都給囚禁了,王府裡的人也不知道如今怎麼樣了。”
陳篤笑着上前將榮福的肩膀摟住,然後有些愛憐地說道,“大街上人來人往的,不是說話之處,還不快將沈大小姐他們請回去,父王他們見了一定很高興,正好也可以開始部署該如何打入京城。”
榮福作勢抹了抹眼淚,然後拉着沈棠說道,“太后娘娘身體有些艱難,正好你回來了,可替她看一看。”
一邊說着,幾人便跟着榮福一道離去。
威王的指揮所設在瓊州守備的府邸,沈棠和趙譽剛進府門,衆人聞訊早就等在院中,一番寒暄關切之後,便在正堂商議了起來。
趙譽將此西域一行簡略道出,然後說道,“我們與女王約定的日子是在後日,若是後日之前,她尚來不及趕到,那我們便將手中的女王詔令發出,西域大軍得女王詔令之後,則會按兵不動,等待女王的駕臨。若是恆王失去了西域軍的助力,只靠他自己恐怕撐不過幾日去。”
沈楓卻道,“多等待一日,便多一日的危險,我們尚能等得,但不知道府裡的人等不等得了。便沒有什麼折中的法子嗎?”
沈棠搖了搖頭,“女王素來看重承諾,若是我們出爾反爾,未及她來便私自發出詔令,恐怕惹她不快,若是他們夫妻和好,聯合起來對付我們,怕是還要多一番周折。我們雖然未必會敗,但卻難免要殃及無辜百姓。”
她擡頭問道,“京城守衛很嚴嗎?可曾派人回去看過情況?”
沈榕面色凝重地說道,“城門已關,不許任何人出入,西域兵士緊守住三處城防,一隻老鼠都爬不進去。城內情形如何,我們都不甚清楚,只知道被封閉府邸的除了沈家和各家王府,還有莫家和李家。”
他低聲說道,“所以我們才怕時間不夠。恆王封城,整個京城那麼多的百姓都要吃食,可沒有外郊的食物進城,到如今整整已有十六七日了,恐怕大家都撐不多久。”
豪門大戶,雖然都有存糧,但是人口也多,有時候還不如小門小戶來得持久,這已經十六七日過去,便是此刻攻入,也不是能夠速戰速決的,一拖再拖之下,恐怕就更難堅持了。
趙譽不由說道,“我們等不得,恆王難道便等得?那麼多西域兵士需要糧草補給,他們隨身所帶最多不過一月之糧,過了這一月,若是城門仍舊關住,他們又去何處得糧?”
南郊西郊和北郊雖然都各有農莊,京城府衙之內也尚有存糧,但是這些物資比起一個軍隊的嚼用來還是有些太微末了,頂多也就能夠支撐一兩個月而已,難道恆王便只是想這一兩個月中,坐一坐皇位過一過當皇帝的癮頭不成?
他搖了搖頭說道,“不對!這閉城之法,乃是必敗之法,恆王豈會想不到這點?他蓄勢而來,又怎會做這自取滅亡之事?這裡面想來定還有古怪!”
沈棠想了想,面色忽然急轉直下,她驚恐地問道,“莫非……恆王的打算是,若不成王,便要屠城?”
一旁靜默不語的景陽王嘆了口氣說道,“宮裡有餘糧,尚有通往外間的秘道,恆王想來是知曉了這所在,因此他有恃無恐。持久下去,苦不到恆王,苦的是那些被封閉了府門的世族,以及平民百姓。”
他沉聲說道,“京城易守難攻,若是我們硬來,受損的只能是我們,城內那些軍士幾乎可以毫髮無損。因此,咱們還是聽棠兒一言,再等兩日,只要女王肯下退兵之詔,城門無人可守,咱們這才能攻進內城,解救家人。”
沈棠點了點頭,“我們一路驚險,女王走的是官路,想必要通順許多,我料想她該不久就能到了,快去城防處傳令,若是見到可疑的人,立刻前來回稟。”
威王大手一揮,立刻便有軍士領命而出。
正當衆人都在爲如何入城探查而倍感憂愁之時,嚴知忽然發聲,他低聲說道,“京城只有三個大門,是因爲北方被蜿蜒高山覆蓋,北山高峻奇險,幾乎是無路可走的天塹,輕易無人能從北山而入。但若是絕頂高手,再險峻的奇山也可以如履平地……”
威王聞言如醍醐灌頂,不由撫掌稱妙,“我們竟然不曾想到……來人,去挑十個絕頂高手,從北山而入,進京城之後小心行事,去各府探查情況。”
嚴知向趙譽主動請纓,“王府那邊,便有我來去探查。”
沈榕拍了拍他肩膀說道,“帶我一道去吧!”
沈棠雖然有些擔心,但看到蓮蓮咬了咬脣並沒有說話,便也沒有出聲阻止,在座衆人之中榕兒的身手算是最強的一個,他身上又穿着玄鐵寶衣,想來是不會有事的。
她又想到沈府內的機關不能告知他人,李府那邊蓮蓮自然也是着急知道消息,因此便點頭說道,“你們兩個萬事小心!”
這些事情都安排妥當之後,剩下的便是等待了,沈棠擡起頭來,不見莫伊汐,不由問道,“威王妃怎麼不見?”
威王苦笑着說道,“伊汐有孕了,這孩子來得還真是不巧,又不聽話,折騰得她夠嗆,此時正在後院歇息。”
隨即他眼神一亮,“正好你來了,能否替伊汐開個方子,解解她的不適?還有母后,自從上次宮中被禁,一直都病體纏綿,若不是心中還記掛着皇兄的安危,恐怕……”
沈棠心裡明白,太后的心疾不曾得到及時救治,這回恐怕兇險非常,自己便是再來一回金針刺穴,也未必能夠將她救回,只是太后心中尚有牽掛,因此才竭力活至今日,她想及此,不由點了點頭,“先去看看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