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秋娘皺了皺眉頭正要說話,青枝輕輕‘呀’了一聲道:“有件事還沒跟王妃稟報,”青枝說着,往炕前靠了兩步,低低將早上吳嬤嬤將五皇子叫出去訓斥的事說了,李恬聽的輕輕抽了口涼氣,這位嬤嬤守規矩之嚴苛,真是令人仰而視之、敬而佩之!
“這不算什麼,”水秋娘苦笑道:“她從前在潛邸算得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府裡的主事姨娘但有處置不當之處,她從來不留情面,幾位爺也是,除了大爺自小養在太后宮中,其它幾位爺都被吳嬤嬤教訓過規矩,連官家也常被她堵着門規勸,後來官家即了位,也不知道她再規勸過沒有,她雖苛刻,處事卻極公正,後來雖說在宮內榮養不管事了,也沒人敢小瞧她半分。”
李恬重重嘆了口氣,這種無牽無掛、除了對道德的崇高追求之後別無所求的人,能有什麼辦法呢?水秋娘看着不停嘆氣的李恬勸道:“女人家名聲最要緊,如今因爲五爺,你這名聲已經傳成這樣,吳嬤嬤的事,你無論如何得忍忍,把名聲挽回來些是大事。”
“嗯,我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李恬低落的接了一句:“府裡還沒理乾淨,又添了這麼位鎮山太歲,外頭的事也是一件接一件,悅娘他們不知道到沂州沒有。”
“也別太着急,府裡有我和溫嬤嬤,有好幾處已經露出端倪,讓人盯着了,沂州府的事,江家這種世代爲宦的人家,自有底蘊,這又不算大事。”水秋娘溫聲勸道,李恬點了點頭,兩人又說了幾句話,青枝在外間稟報道:“熊嬤嬤來了。”水秋娘起身告辭而出,熊嬤嬤掀簾進來,青枝退到上房門口守着,瓔珞拿了針線守在廂房門口。
李恬示意熊嬤嬤在炕上坐了,熊嬤嬤低聲道:“萊國公府丁二爺明天啓程去寧乾府赴任,行李都收拾好了,東西帶的不多,人帶了不少,還帶了兩個妾侍,陳二奶奶沒去,丁二爺今天轉了好幾家辭行,天快黑了纔去的東陽郡王府,一個多時辰纔出來。”李恬凝神仔細聽着,熊嬤嬤接着道:“來慶茶坊那邊的媒婆中有閒話,說是劉大學士的孫子劉書敏和孫家九娘子八字不合,這門親事看樣子議不成了。”李恬微微挑了挑眉梢,嘴角抿出絲笑意,因爲姚十四鬧的這一出,劉大學士原本穩穩當當要邁上去的這一步就這麼眼睜睜沒了,劉大學士已經六十多了,這一次沒邁上去,再想有這樣的機會幾乎是不可能的了,這八字不合,不知道是劉家不願意合,還是孫家不肯嫁女兒?
“還有,午後,建安郡王府上先是請了喬太醫過府,半個時辰後,又出來接了徐太醫過府,喬太醫擅婦科,徐太醫最擅診看孕婦小兒,看樣子是有人懷上了,連請了兩個太醫,怕是祝王妃懷上了。”熊嬤嬤加上了自己的分析,李恬很是驚訝:“這麼快就懷上了?”
“這快什麼?”熊嬤嬤笑道:“成親都有半年了,也該懷上了。”李恬輕輕呼了口氣:“孕脈最好診斷不過,先請喬太醫又請徐太醫,看樣子是剛剛懷上,脈象未穩,喬太醫不敢妄斷,這才又請的徐太醫,若是這樣,這懷孕的信兒一時半會的不會傳出來。”
“嗯,這倒是,那大後天建安郡王府的花會?”
“就看花會上祝氏出不出來待客了。”李恬抿了口茶,示意熊嬤嬤接着說,熊嬤嬤接着道:“冷家太太看中了範丞相堂孫女兒,就是三皇子妃範氏嫡親四叔家十七娘子,說是正在合八字。”李恬放下手裡的杯子,煩惱的皺起了眉頭,熊嬤嬤看着她笑道:“已經讓孫六把這信遞給蔣九爺了,唉,照我說,冷家太太眼睛只盯着人家的門第權勢,這一條可有點讓人瞧不上。”
李恬嘆了口氣,轉頭看着瓔珞道:“你打發個妥當人跟蔣七娘子說一聲,咱們府上的花會那天,讓她把冷家大娘子帶過來我看看,委婉些說,別說是我的意思。”瓔珞答應一聲笑道:“上回我去南寧郡王府送點心,冷大娘子也在,聽蔣七娘子說,冷探花赴任前託蔣九爺照顧家裡,蔣九爺就託她多照應冷大娘子,讓蔣七娘帶冷大娘子過來,倒正正合適。”
等瓔珞答了話,熊嬤嬤衝她擺了擺手,瓔珞會意,起身站在簾外,熊嬤嬤挪了挪,聲音壓的低低的道:“王妃讓打聽的事有點眉目了,章家十幾年前就敗落了,下人中有不少投到別家府上,咱們莊子上就有兩家從章家出來的管事,孫六又尋到了幾個當年在章家侍候過的婆子,如今也都六七十了,好在人還沒糊塗到家,再說這也不算什麼隱秘事。”
李恬擺了擺手,示意熊嬤嬤直接說,熊嬤嬤忙略過這些,直入正題道:“當初官家娶章氏開府的時候,身邊並沒有妾侍,據說連個通房大丫頭都沒有,說是成親後兩人感情極好,沒幾個月,章氏就懷孕了,可這頭胎竟沒保住,三個月的時候小產了,聽說官家心痛得不得了,在普濟寺給這個沒滿三個月的胎兒連做了一個月的法事,沒過幾個月,章氏又懷上了,誰知道這回又沒保住,聽說有人就給官家批了命,說是無庶則無嫡,沒過多少長時候,官家就收了兩個妾侍,一個章氏的陪嫁丫頭,姓沈,一個,就是姚姨娘。”
熊嬤嬤也不知道感嘆什麼,輕輕嘆了口氣接着道:“隔年,大皇子就出生了,沈姨娘也就晚了小半個月,生的也是個兒子,可沒滿月就夭折了,都沒來得及序齒,大皇子生下來半年,章氏又懷上了,這一回果然順當多了,十月懷胎生了位郡主,就是後來的福榮公主,可章氏卻血崩死了,聽說官家在章氏靈前直守了三天三夜沒閤眼,後來出了一年孝,官家說什麼也不肯再娶,連先皇發了話都沒用,後來先皇就做主給官家納了位側妃孫氏,再後來又納了柳氏,自從孫氏進門,潛邸就由孫氏主持中饋,又過了幾年,官家又納了葉貴妃,葉貴妃是東陽郡王府嫡長女,身份尊貴,進門後,孫氏就退了一射之地,潛邸中饋就轉到了葉貴妃手裡,唉,”熊嬤嬤嘆了口氣:“那時候潛邸真不知道得亂成什麼樣,五爺的生母黃氏比葉貴妃晚半年進門,生下五爺就病死了,福榮公主十三歲那年,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明面上說是孫氏毒害福榮公主,還有人說孫氏教唆福榮公主謀害兄弟,也有人說章家藉手福榮公主下毒要害葉貴妃,反正說什麼的都有,福榮公主死了,孫氏也暴病身亡,二爺從那年起一直關到現在,章家和孫家也是從那一年起一件接一件的出事,漸漸敗落了,再隔一年,三爺的生母柳氏也病死了,都說柳氏膽子極小,她是活活嚇死的,官家即位前幾個月,咱們府上老夫人和老國公那件慘事後也就大半個月,姚姨娘病死了,後來官家即了大位,入主禁中後,就只納了姜貴妃,姜貴妃這些年一直獨寵專房,後宮倒消停了。”
李恬好大會兒才輕輕抽了口涼氣,看着熊嬤嬤低低道:“都說官家心裡念着章氏纔不肯續娶,我怎麼總覺得不是那麼回事呢,官家是個手段厲害的,若真是那樣念着章氏,怎麼會讓章家敗落到斷了根?就算沒即位前不幫一把說得過去,那官家即位之後呢?這些年官家做什麼事不是聖心獨裁?就算看在章氏的情份上,也不能讓章家就這樣斷了根哪?”
“這話倒是。”熊嬤嬤點頭贊成:“聽說章氏自小嬌生慣養,脾氣嬌縱得很,說是那個沈姨娘在章氏懷孕後又懷上過一個,章氏非拘着她在身邊侍候,硬生生累小產後,一病沒的。這樣的人,能讓官家心心念念一輩子?話說回來,好好兒的,你淨打聽這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幹嘛?這些都是官家潛邸的隱秘事,要是讓人知道,這可就是 官家,居心叵測!”
“唉,”李恬煩惱的 眉間:“我也不想打聽,這不是沒辦法麼,官家都快七十的人了,還能撐幾年?要是……我不是想多知道些,看看能不能理出點頭緒,總得有點準備吧。”
“這哪是咱們能理出頭緒的事?”熊嬤嬤瞄着李恬看了一會兒道:“說起來五爺也是,他既然不想爭這大位,還趟這趟混水乾什麼?遠遠躲着多好,大爺也好,四爺也罷,哪個承了大位能少了他一個親王?他這會兒就是立了擎天的功勞,也是一個親王,話說回來,功高震主反倒是禍!”
“嬤嬤,”李恬無奈的垂着肩膀:“他娶了我,四爺真即了位會怎麼樣,他總得多想想吧。”熊嬤嬤呆怔怔的半張着嘴,好半晌才重重嘆了口氣:“唉!怪不得姑娘這麼操心,可不是這話,你說官家那麼英明的人,怎麼指了這麼門親?”
“不說這些沒用的話,嬤嬤辛苦了,趕緊回去歇下吧,五爺也快回來了,後院太歲的事,得和他商量商量。”李恬打斷了熊嬤嬤的話道,熊嬤嬤答應了,站起來告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