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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九章新事舊事
水秋娘皺了皺眉頭正要說話,青枝輕輕‘呀’了一聲道:“有件事還沒跟王妃稟報,”青枝說着,往炕前靠了兩步,低低將早上吳嬤嬤將五皇子叫出去訓斥的事說了,李恬聽的輕輕抽了口涼氣,這位嬤嬤守規矩之嚴苛,真是令人仰而視之、敬而佩之!
“這不算什麼,”水秋娘苦笑道:“她從前在潛邸算得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府裡的主事姨娘但有處置不當之處,她從來不留情面,幾位爺也是,除了大爺自小養在太后宮中,其它幾位爺都被吳嬤嬤教訓過規矩,連官家也常被她堵着門規勸,後來官家即了位,也不知道她再規勸過沒有,她雖苛刻,處事卻極公正,後來雖說在宮內榮養不管事了,也沒人敢小瞧她半分。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
李恬重重嘆了口氣,這種無牽無掛、除了對道德的崇高追求之後別無所求的人,能有什麼辦法呢?水秋娘看着不停嘆氣的李恬勸道:“女人家名聲最要緊,如今因爲五爺,你這名聲已經傳成這樣,吳嬤嬤的事,你無論如何得忍忍,把名聲挽回來些是大事。”
“嗯,我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李恬低落的接了一句:“府裡還沒理乾淨,又添了這麼位鎮山太歲,外頭的事也是一件接一件,悅娘他們不知道到沂州沒有。”
“也別太着急,府裡有我和溫嬤嬤,有好幾處已經露出端倪,讓人盯着了,沂州府的事,江家這種世代爲宦的人家,自有底蘊,這又不算大事。”水秋娘溫聲勸道,李恬點了點頭,兩人又說了幾句話,青枝在外間稟報道:“熊嬤嬤來了。”水秋娘起身告辭而出,熊嬤嬤掀簾進來,青枝退到上房門口守着,瓔珞拿了針線守在廂房門口。
李恬示意熊嬤嬤在炕上坐了,熊嬤嬤低聲道:“萊國公府丁二爺明天啓程去寧乾府赴任,行李都收拾好了,東西帶的不多,人帶了不少,還帶了兩個妾侍,陳二奶奶沒去,丁二爺今天轉了好幾家辭行,天快黑了纔去的東陽郡王府,一個多時辰纔出來。”李恬凝神仔細聽着,熊嬤嬤接着道:“來慶茶坊那邊的媒婆中有閒話,說是劉大學士的孫子劉書敏和孫家九娘子八字不合,這門親事看樣子議不成了。”李恬微微挑了挑眉梢,嘴角抿出絲笑意,因爲姚十四鬧的這一出,劉大學士原本穩穩當當要邁上去的這一步就這麼眼睜睜沒了,劉大學士已經六十多了,這一次沒邁上去,再想有這樣的機會幾乎是不可能的了,這八字不合,不知道是劉家不願意合,還是孫家不肯嫁女兒?
“還有,午後,建安郡王府上先是請了喬太醫過府,半個時辰後,又出來接了徐太醫過府,喬太醫擅婦科,徐太醫最擅診看孕婦小兒,看樣子是有人懷上了,連請了兩個太醫,怕是祝王妃懷上了。”熊嬤嬤加上了自己的分析,李恬很是驚訝:“這麼快就懷上了?”
“這快什麼?”熊嬤嬤笑道:“成親都有半年了,也該懷上了。”李恬輕輕呼了口氣:“孕脈最好診斷不過,先請喬太醫又請徐太醫,看樣子是剛剛懷上,脈象未穩,喬太醫不敢妄斷,這才又請的徐太醫,若是這樣,這懷孕的信兒一時半會的不會傳出來。”
“嗯,這倒是,那大後天建安郡王府的花會?”
“就看花會上祝氏出不出來待客了。”李恬抿了口茶,示意熊嬤嬤接着說,熊嬤嬤接着道:“冷家太太看中了範丞相堂孫女兒,就是三皇子妃範氏嫡親四叔家十七娘子,說是正在合八字。”李恬放下手裡的杯子,煩惱的皺起了眉頭,熊嬤嬤看着她笑道:“已經讓孫六把這信遞給蔣九爺了,唉,照我說,冷家太太眼睛只盯着人家的門第權勢,這一條可有點讓人瞧不上。”
李恬嘆了口氣,轉頭看着瓔珞道:“你打發個妥當人跟蔣七娘子說一聲,咱們府上的花會那天,讓她把冷家大娘子帶過來我看看,委婉些說,別說是我的意思。”瓔珞答應一聲笑道:“上回我去南寧郡王府送點心,冷大娘子也在,聽蔣七娘子說,冷探花赴任前託蔣九爺照顧家裡,蔣九爺就託她多照應冷大娘子,讓蔣七娘帶冷大娘子過來,倒正正合適。”
等瓔珞答了話,熊嬤嬤衝她擺了擺手,瓔珞會意,起身站在簾外,熊嬤嬤挪了挪,聲音壓的低低的道:“王妃讓打聽的事有點眉目了,章家十幾年前就敗落了,下人中有不少投到別家府上,咱們莊子上就有兩家從章家出來的管事,孫六又尋到了幾個當年在章家侍候過的婆子,如今也都六七十了,好在人還沒糊塗到家,再說這也不算什麼隱秘事。”
李恬擺了擺手,示意熊嬤嬤直接說,熊嬤嬤忙略過這些,直入正題道:“當初官家娶章氏開府的時候,身邊並沒有妾侍,據說連個通房大丫頭都沒有,說是成親後兩人感情極好,沒幾個月,章氏就懷孕了,可這頭胎竟沒保住,三個月的時候小產了,聽說官家心痛得不得了,在普濟寺給這個沒滿三個月的胎兒連做了一個月的法事,沒過幾個月,章氏又懷上了,誰知道這回又沒保住,聽說有人就給官家批了命,說是無庶則無嫡,沒過多少長時候,官家就收了兩個妾侍,一個章氏的陪嫁丫頭,姓沈,一個,就是姚姨娘。”
熊嬤嬤也不知道感嘆什麼,輕輕嘆了口氣接着道:“隔年,大皇子就出生了,沈姨娘也就晚了小半個月,生的也是個兒子,可沒滿月就夭折了,都沒來得及序齒,大皇子生下來半年,章氏又懷上了,這一回果然順當多了,十月懷胎生了位郡主,就是後來的福榮公主,可章氏卻血崩死了,聽說官家在章氏靈前直守了三天三夜沒閤眼,後來出了一年孝,官家說什麼也不肯再娶,連先皇發了話都沒用,後來先皇就做主給官家納了位側妃孫氏,再後來又納了柳氏,自從孫氏進門,潛邸就由孫氏主持中饋,又過了幾年,官家又納了葉貴妃,葉貴妃是東陽郡王府嫡長女,身份尊貴,進門後,孫氏就退了一射之地,潛邸中饋就轉到了葉貴妃手裡,唉,”熊嬤嬤嘆了口氣:“那時候潛邸真不知道得亂成什麼樣,五爺的生母黃氏比葉貴妃晚半年進門,生下五爺就病死了,福榮公主十三歲那年,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明面上說是孫氏毒害福榮公主,還有人說孫氏教唆福榮公主謀害兄弟,也有人說章家藉手福榮公主下毒要害葉貴妃,反正說什麼的都有,福榮公主死了,孫氏也暴病身亡,二爺從那年起一直關到現在,章家和孫家也是從那一年起一件接一件的出事,漸漸敗落了,再隔一年,三爺的生母柳氏也病死了,都說柳氏膽子極小,她是活活嚇死的,官家即位前幾個月,咱們府上老夫人和老國公那件慘事後也就大半個月,姚姨娘病死了,後來官家即了大位,入主禁中後,就只納了姜貴妃,姜貴妃這些年一直獨寵專房,後宮倒消停了。”
李恬好大會兒才輕輕抽了口涼氣,看着熊嬤嬤低低道:“都說官家心裡念着章氏纔不肯續娶,我怎麼總覺得不是那麼回事呢,官家是個手段厲害的,若真是那樣念着章氏,怎麼會讓章家敗落到斷了根?就算沒即位前不幫一把說得過去,那官家即位之後呢?這些年官家做什麼事不是聖心獨裁?就算看在章氏的情份上,也不能讓章家就這樣斷了根哪?”
“這話倒是。”熊嬤嬤點頭贊成:“聽說章氏自小嬌生慣養,脾氣嬌縱得很,說是那個沈姨娘在章氏懷孕後又懷上過一個,章氏非拘着她在身邊侍候,硬生生累小產後,一病沒的。這樣的人,能讓官家心心念念一輩子?話說回來,好好兒的,你淨打聽這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幹嘛?這些都是官家潛邸的隱秘事,要是讓人知道,這可就是官家,居心叵測!”
“唉,”李恬煩惱的眉間:“我也不想打聽,這不是沒辦法麼,官家都快七十的人了,還能撐幾年?要是……我不是想多知道些,看看能不能理出點頭緒,總得有點準備吧。”
“這哪是咱們能理出頭緒的事?”熊嬤嬤瞄着李恬看了一會兒道:“說起來五爺也是,他既然不想爭這大位,還趟這趟混水乾什麼?遠遠躲着多好,大爺也好,四爺也罷,哪個承了大位能少了他一個親王?他這會兒就是立了擎天的功勞,也是一個親王,話說回來,功高震主反倒是禍!”
“嬤嬤,”李恬無奈的垂着肩膀:“他娶了我,四爺真即了位會怎麼樣,他總得多想想吧。”熊嬤嬤呆怔怔的半張着嘴,好半晌才重重嘆了口氣:“唉!怪不得姑娘這麼操心,可不是這話,你說官家那麼英明的人,怎麼指了這麼門親?”
“不說這些沒用的話,嬤嬤辛苦了,趕緊回去歇下吧,五爺也快回來了,後院太歲的事,得和他商量商量。”李恬打斷了熊嬤嬤的話道,熊嬤嬤答應了,站起來告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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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展開電梯
第二二零章試探
李恬慢慢踱到廊下,出神的看着已經鮮花綻放、一片濃春之意庭院,外婆什麼都替自己打算到了,就是沒算到自己會嫁入皇家,李恬心裡泛些股濃濃的苦澀,從前自己過的太隨性,所以才被罰到這樣的世間拘着?李恬慢慢嘆了口氣,圍着遊廊慢慢轉着圈。
這些年,她都快忘記那些前塵往事了,要不是外婆,李恬停住步子,怔怔的看着假山頂上撲垂而下的水靈靈碧綠綠的藤蔓,從前有外婆給自己撐起一片天,後來外婆走了,她艱難過幾天,她不在乎那種艱難,真正沉沉打擊到她的,是這樁突如其來的賜婚!
李恬垂下頭,看着裙子下時隱時現的腳尖信步前行,就是這樁突如其來的賜婚讓她深切感受到皇權的可怕,在那個號稱天子的皇帝面前,沒有規則,沒有法律,沒有任何能約束他的東西,李恬輕輕打了個寒噤,她現在離皇權有多近,離危險就有多近!
外婆肯定沒想到自己會陷到這樣的境地,自己更沒想到,外婆和自己的預備中,都沒有應付現在這種境地的準備,她如今面臨問題,連個能商量的人都沒有,李恬停在盆早開的月季前,擡手彈了彈半開的花兒,熊嬤嬤和溫嬤嬤管家理事上無可挑剔,治理姨娘上只怕也頗有手段心得,瓔珞、青枝幾個機敏忠心,各有所長,卻偏偏沒有能看得懂時局政事的,這也不怪她們,水秋娘雖說是宮裡出來的,卻是個真真正正的、清高的藝人,悅娘更不用提了,標準的本領高強、頭腦簡單,唉,自己有管事理事之人,有應酬往來八面玲瓏的管事,有打理莊子和生意的好手,有忠心耿耿的僕從丫頭,有手段高強的打手,若不是嫁進皇家,嫁到哪家她都用不着發愁!可如今,要商量下一個承大位之人這樣的事,她就連個能商量的人都尋不到了。
這事能和誰商量商量呢?李恬捻着帕子角上綴着的碧玉珠,出神的看着廊下掛着的紅燈籠,也許,可以和五郎說說,他是個看事極明白的聰明人,她的話他一聽就懂,不管怎麼樣,她和他已經緊緊拴在一起,不管她想不想,也不管他肯不肯,她和他都是榮損與俱,緊緊繫在一根繩上了,既是這樣,也就沒什麼信不過的……
五皇子一腳踏進垂花門,一眼就看到站在廊下看着紅燈籠出神的李恬,五皇子腳下頓了頓,擡手止住要揚聲稟報的小丫頭,往旁邊走了幾步,隔着院子,怔怔的看着對面的李恬。
飄逸出塵如謫仙子,五皇子突然想起老四曾經說過的話,她不算最好看,就是這份飄逸,彷彿看透了世間萬物般的淡然,讓人想看又看不透,五皇子又想起她說過的那些話,心裡涌起股古怪的感覺,那些絕不該說的話,她說出來,他怎麼也沒覺得有什麼不應該呢?還有她的賢惠,他是挑不出毛病,可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對,到底哪兒不對?
對面廊下,桃枝看着五皇子示意了李恬,李恬忙迎過去,五皇子和她並行了幾步,轉頭看着她,李恬目光迎上去笑道:“剛纔想幾件事,沒看到你回來,你忙了一天,吃好飯再說吧。”五皇子應了一聲,兩人進了上房,吃了飯,李恬屏退衆人,打發瓔珞在門口守着,想了想,試探着先說了劉書敏和孫家九娘子八字沒合上的事,五皇子怔了下驚訝道:“訥言要和孫家議親?這話從哪兒聽說的?”
“舊封丘門外的來慶茶坊是京城穩婆和媒婆們聚會喝茶的地方之一,孫六手底下有幾個婆子常到那兒聽話兒,哪家想和哪家議親這樣的事,那兒的流言最多。”李恬仔細解釋道,五皇子眉梢微挑笑道:“還有這樣的地方?八字沒合上,是真沒合上,還是哪家不想合上?”
“這就不知道了,明天東陽郡王府花會,劉大學士夫人和錢夫人說是都要去,到時候留心些,也許能看出些端倪,還有件事。”李恬將建安郡王府連請了兩趟太醫的事說了:“四爺成親也有半年了,許是祝氏懷上了。”李恬直接說了自己的猜想,五皇子點了點頭道:“若是這樣,對老四來說確是難得的喜信,能有個嫡子當然比沒有好,大哥成親多年,嫡子嫡女都有,確實是喜信,也不過就是個喜信罷了。”
“嗯。”李恬應了一聲,五皇子看着她,猶豫了下問道:“你怎麼想起來讓人留心這些事?”李恬看了眼五皇子,移開目光低聲答道:“我想着,也許能幫得上你。”五皇子一時呆住了,好半晌才恍過神道:“你知道我……我知道你與別的女子不同,可外面的事不比內宅,我是說,內宅這些都是小事,哪有什麼大事?你把府裡打理好就是幫我了,別的,內宅小事哪能影響得到朝廷大事?你別擔心我,我自有分寸。”
“嗯。”李恬心裡很是失望,垂頭應了一聲,五皇子心裡閃過絲懊惱,忙又笑道:“也不是全無用處,劉啓遠把將孫女嫁進東陽郡王府,竟還要給訥言娶孫家閨女,這是要攀定葉家這顆大樹了,劉啓遠嫡親的弟弟劉啓深在刑部卻是一片赤誠緊跟大哥,這一家子真是好打算。”李恬歪頭看着五皇子笑道:“我明天且留心些,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八字沒合上,你早點歇下吧,吳嬤嬤說了,太祖爺定過規矩,卯初即起。”五皇子一下子皺起了眉頭,他差點忘了,吳嬤嬤如今在他府上坐鎮着呢!上朝的時候卯時起也就起了,可要是天天這個時辰起來,那跟小時候小學還有什麼分別?
不等五皇子答話,李恬已經下了炕,叫瓔珞進來吩咐了幾句,就進去歇下了,她明天要去東陽郡王府賞花,那可是得打點起精神好好應付的事,再說,她還有好些事要好好安排安排,看來自己的事只能自己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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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一章裙子
第二天一早,一裡一外兩人扣着卯初起來,吳嬤嬤到正院外的時辰和昨天幾乎不差分毫,銀樺打着簾子,李恬站在上房門檻內,看着緊隨在吳嬤嬤身來的喬嬤嬤和呂嬤嬤,眼裡閃過絲冷意,這是要借勢了?!
送走五皇子,李恬到議事廳聽管事婆子回好當天大大小小的事,喬嬤嬤上前兩步笑道:“有件要緊的事得請王妃示下,前兒鄭大官送來的十位女使還沒安置呢,這是宮裡專程挑來侍候王爺和王妃的,請王妃示下,幾時讓她們進上房當差?”
李恬眼睛微眯瞄着她看了一會兒,轉頭看着一絲不苟立在旁邊的吳嬤嬤笑道:“我年紀輕見識少,少不得請嬤嬤指點指點,這十位姐姐是長輩所賜,可怎麼安置才妥當?”
“官家遣我來,是讓我教導郡王妃禮法規矩,怎麼安置府里人手,是郡王妃的家務事,老奴不敢置喙。”吳嬤嬤欠身答道,李恬微笑應了,轉頭看着喬嬤嬤客氣萬分道:“嬤嬤總是這麼有心,那幾位姐姐是長輩所賜,與咱們府裡諸丫頭不同,這安置上要萬般謹慎才行,嬤嬤且容我和王爺商量商量再定可好?”喬嬤嬤見李恬客氣的過份,話裡話外簡直是求她寬容的意思,臉上的笑容怎麼撐也撐不住了,急忙垂頭躬身連聲答應,李恬掃了眼猶豫着要不要開口的呂嬤嬤,直起身子吩咐道:“時辰差不多了,東陽郡王府的花會去晚了不好,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衆人忙答應了,李恬回到上房重新洗漱換了衣服,上車往東陽郡王府去了。
李恬在東陽郡王府二門裡下了車,劉郡王妃已經趕過來迎在二門裡,李恬下了車,忙緊走兩步上前,搶先曲膝見禮道:“您是長輩,這是要折煞我了。”說着,不等劉郡王妃曲下膝回禮,已經上前扶住她,劉郡王妃順勢站住笑道:“你嫁了五爺,可不比從前。”
“瞧王妃說的,難不成我嫁了人,您就不認我了?我不管什麼禮啊法的,我就知道,您是看着我長大的長輩。”李恬挽着劉郡王妃,笑語盈盈半嗔怪半撒嬌道,劉郡王妃心裡那股子隱隱約約的悶氣散的乾乾淨淨,拍着李恬的手笑道:“你這妮子,都嫁了人,做了當家主母了,還這麼任性!趕緊進去吧,老祖宗早就念叨你了。”劉郡王妃說着,招手叫過二媳婦林雯,吩咐她陪李恬進去。
李恬辭了劉郡王妃,和林雯一起轉過個彎,不動聲色的左右看了看,這才低聲關切道:“聽說二姐夫回老宅打理莊子去了,你沒事吧?”
“沒事。”林雯柔聲道:“我如今跟在老祖宗身邊,沒大有什麼煩心事,你二姐夫……”林雯輕輕嘆了口氣:“你也知道他,他回去老宅打理莊子倒比留在京城好。”
“嗯,我也是這麼想。”李恬仔細看着林雯眉宇間,暗暗鬆了口氣笑道:“我不是擔心他,是擔心姐姐,怕姐姐萬一有什麼想不開的地方,鬱結在心就不好了。”
“你都能想開,姐姐還能想不開?”林雯笑容溫柔裡透着輕鬆:“爲了打發他回去老宅的事,老祖宗還特意提點開導我好半天,他在京城也就是招人生閒氣,如今他回老宅,我天天要打理老祖宗這邊的事,還有照顧幾個孩子,旁的就都顧不上了,想生閒氣也沒處生去。”
李恬輕輕呼了口氣,林雯扭頭仔細打理着她,也鬆了口氣笑道:“阿珂每次來都說你過的好,問什麼都說好,可阿珂那性子你也知道,她眼裡哪能看到什麼?這些日子就沒斷過閒話,我擔心得很,今天看你這氣色,我就放心了。”李恬低低‘嗯’了一聲,伸手挽住林雯,偎着她走了幾步才鬆開。
林雯拍拍她,左右看了看低低交待道:“祝氏懷上了,也就一個月左右,怕動靜大了招來不乾淨的東西,老祖宗下了封口令,你心裡有個數,別說錯了話。”
“嗯,我記下了。”李恬乖巧的答應了一句,林雯轉頭看着她又交待道:“這話本來不該我說,可你是個沒人交待的,祝氏懷孕這事,可別往心裡去,你年紀太小,若懷上了,那就是真真正正的鬼門關,不如等兩年,等身子骨長成再說,五爺那性子滿京城誰不知道,你就隨他怎麼玩去,千萬別放心上,有熊嬤嬤她們看着,這庶子庶女的,你只管放心,你是個真正沒孃家的,只能自己護好自己,還有,要是聽到什麼讓人趕緊生孩子的混帳話,好好聽着,別理就是。”
李恬心裡一暖,眼裡泛過層熱氣,忙眨了眨眼睛,將手塞到林雯手裡低聲道:“姐姐的話我都記下了。”兩人慢着腳步,低低說着話兒,也不過眨眼功夫就到了孫老夫人所在的春華閣下。
“恬恬你怎麼纔來!”兩人剛轉出來,正站在春華閣臺階上掂腳張望的林珂就一聲尖叫撲迎過來,蔣珊一把沒拉住林珂,忙拉着冷暖跟着奔迎過去。
林雯蹙着眉頭,又氣又笑的一把拉住林珂訓斥道:“越大越沒規矩了!也不看看這是哪兒,就這麼大呼小叫的,還有,怎麼能這麼亂叫李郡王妃的名諱?我告訴過你多少回,恬姐兒嫁人了,不能再象從前那樣,我那話都是白說了?!”林珂沒撲到李恬,反領了姐姐一通教訓,一邊嬉皮笑臉往外推着林雯的手,一邊極其乾脆卻明顯沒改的認錯道:“知道了知道了,姐姐趕緊去忙!我看的眼睛都酸了纔看到恬恬,就是一時失態,我知道了,不能叫恬姐兒,恬恬咱們走,姐姐你去忙,你快去忙你的!我帶恬恬去給老祖宗見禮。”
說着,林珂一手往裡拉李恬,一手往外推林雯,李恬被林珂拖着,扭頭看着林雯笑道:“姐姐去忙吧,阿珂有我,沒事兒的。”林雯看着林珂挽着李恬,和蔣珊、冷暖一起往春華閣過去,無奈的搖了搖頭,阿珂這樣的性子,得尋個什麼樣的人家纔好?
李恬雖來的早,可還有更早的,春華閣內已經到了不少人,李恬慢下腳步,和諸人一一見禮,她一向心細周到,加上現在和從前身份大不相同,更是仔細留心,不肯落人把柄。這一路禮見下來,足足耽誤了兩刻來鍾纔上到二樓。
剛上了最後一階樓梯,就聽到了孫老夫人的歡欣的聲音:“恬姐兒來了?快過來我瞧瞧!”李恬忙緊走幾步上前曲膝見禮,沒等曲下去,就被呂嬤嬤扶了起來,孫老夫人笑容溫暖:“來,坐這兒,讓我瞧瞧。”
李恬側身坐到孫老夫人身邊,孫老夫人拉着她的手,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才笑道:“比從前氣色還好,這我就放心了。”
“可不是,李郡王妃越來越好看了,看的我這眼睛想移都移不開,也難怪五爺對郡王妃那樣好。”孫老夫人孃家侄兒媳婦、定國公夫人錢氏忙陪笑道,孫老夫人警告般橫了她一眼,錢夫人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
坐在孫老夫人另一邊的十二孃葉琴伸手拉了拉李恬的裙子笑道:“你剛進來我就看着你這條裙子眼熟,和孫家九姐姐那條粗一看簡直一模一樣,就是她那條繡的銀絲暗紋,你這條是金絲紋,天衣坊也真是的,你去訂裙子,她家沒跟你說孫家姐姐訂過一樣的裙子?!”
旁邊緊挨着母親定國公夫人錢氏站着的孫九娘子臉都綠了,急忙插話道:“哪裡一樣了?也就是顏色一樣,都是天青灰的底子,除了這個,哪兒都不一樣!十二妹妹怎麼能看成一樣呢,一點都不一樣!”
葉十二孃撲過去細看李恬的裙子時,林珂這種有熱鬧一定得湊、沒熱鬧創造熱鬧也要湊的人,早就湊上去看了李恬的裙子,孫九娘說話的當兒,林珂已經衝過去彎腰稍稍提起些孫九孃的裙子,正把頭轉來轉去的對比,孫九娘一把扯回裙子,邊辯解着邊往錢夫人身後躲去。
李恬忙叫回林珂道:“阿珂回來,你們兩個越大越冒失了。”
“看樣子,你們兩個小妮子也看上這條裙子了?”孫老夫人解圍道:“我告訴你們,你們兩個冒冒失失的小妮子穿這樣雅緻的顏色可一點也不好看,你們兩個哪,就是得這樣大紅大綠的好!倒是九妮子,從前我就說她有幾分象恬姐兒的品格兒,她穿這裙子還真是好看,也就比恬姐兒差了一點點。”
“老祖宗誇獎她了,她哪及得上李郡王妃的風儀?一個天一個地呢,她就喜歡這樣素淡的顏色,我說過她不知道多少回,照我說,小娘子就是要穿的鮮亮喜慶,她偏不聽,前兒天衣坊的婆子來,她訂的好些個衣裙,竟全是這樣素素淡淡的,我都不知道說她什麼好。”錢夫人的話又象解釋又象誇讚,孫老夫人眼底閃過絲疲倦,伸手拍了拍葉十二孃道:“你們去園子裡玩吧,省得鬧的我們不得好好說話兒。”
葉十二孃跳起來拍手道:“老祖宗真體貼,正要說呢,那我們去玩了!”葉十二孃跳過去拉了林珂,見李恬坐着沒動,忙回一步一把拉過李恬道:“快走,咱們去園子裡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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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二章無心算有心1
“李郡王妃是成了親的人,哪能跟你們這幫小妮子瘋玩。”東陽郡王府世子夫人姚氏急忙上前攔着葉十二孃笑道,葉十二孃楞了下,林珂推了推她,葉十二孃忙轉向孫老夫人笑道:“老祖宗發句話吧,咱們請人家是過府賞花逛園子的,又不是來悶坐在這屋裡說話的!”
“十二妮子這話說的有理,來,恬姐兒扶我一把,走,咱們也逛園子去!”孫老夫人爽快的笑道,李恬忙扶住孫老夫人一隻胳膊,姚夫人急上前扶住孫老夫人另一邊,葉十二孃飄開裙子蹲下給孫老夫人穿鞋,一屋子人也都跟着站起來,溫國公夫人喬氏笑道:“建安郡王妃還沒到呢。”
“她說是受了涼,四哥兒就拘着她在府裡歇一天。”孫老夫人笑答道,喬夫人飛快的掃了李恬一眼奉承道:“四爺這是真心疼愛祝郡王妃。”孫老夫人笑着沒再答話,錢夫人帶着幾分得意斜睨了喬夫人一眼,寧國大長公主薨逝後,這溫國公府還真是敗落的快!
李恬和姚夫人扶着孫老夫人剛下到樓下,劉郡王妃就帶着林雯等幾個人趕過來,姚夫人往後讓了讓,劉郡王妃默契接過扶着孫老夫人,一行人穿過道月亮門,就進了繁花似錦的花園。
姚夫人一點點慢着腳步落到後頭,和錢夫人一處漸漸落到人羣最後,見衆人離的遠了,錢夫人急切的看向姚夫人,姚夫人左右看了看,親熱的挽住錢夫人低低笑道:“昨天母親從宮裡回來得晚,就沒打發人過去跟你說一聲,貴妃也覺得好,母親說,貴妃說了,就怕委屈九娘子。”
“這是貴妃偏疼她,四爺那樣的人品,一個委屈哪擔得起?求還求不得呢。”錢夫人心花盛開:“那老祖宗?”
“老祖宗年紀大了,她又最疼九娘子,說來說去,就是擔心那位王妃那樣的脾氣,怕九娘子受了委屈,到底是孃家侄孫女兒,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祖宗最顧孃家。”姚夫人最後一句話聽的錢夫人臉上陪笑,心裡不由自主的涌起股惱怒,姚夫人渾然不覺的接着道:“再一樣,老祖宗這樣年紀了,些許小事也不好拿來驚動她,前一陣子貴妃還發了話,說老祖宗年紀大了,不要大事小事都拿去煩她。”
“那是那是,”錢夫人忙陪笑道,心裡卻總有些七上八下的不託底:“那今天?”
“你放心,有母親和我呢,但有半分不妥當,你就唯我是問!”姚夫人保票打的爽快極了,錢夫人心底的不安稍去,鬆了口氣,拍了拍胸口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剛纔十二孃幾句話說的我這心頭一個勁的跳,還以爲老祖宗有什麼話要說。”
“十二妮子就是個傻子,你理她做什麼?到了,你儘管放心就是。”兩人沒說幾句話就到了臨湖的大水閣前,錢夫人往上走進了水閣,姚夫人往後面看人預備點心茶水去了。
俞瑤芳自從父親傷了腿,就閉門不出在家侍疾,林珂的母親蔣郡王妃又受了風寒不能來,要不是掂記着能見到李恬,東陽郡王府這場花會,林珂根本不會來,這會兒林珂又沒有蔣郡王妃約束,只管粘着李恬半步不離,葉十二孃拉了她幾回沒拉動,蔣珊跟着林珂,林珂不動她也不動,冷暖原本就是跟着蔣珊和林珂纔過來的,自然更是緊盯兩人,葉十二孃無奈,只好丟了林珂和蔣珊三人,和武九娘等幾個小娘子出了水閣。
錢夫人眼睛盯着葉十二孃,見她拉着武九娘要閣,忙示意女兒孫九娘,孫九娘緊一步趕上葉十二孃笑道:“十二孃最會玩兒,也算我一個。”葉十二孃心寬的沒邊,連連點頭道:“那是!滿京城的小娘子,現在就數我和阿珂最會玩兒了,唉,恬姐兒現在不是小娘子了,不能再算上她。”
孫老夫人抿着茶,看着葉十二孃出了水閣,轉頭看了看李恬和緊挨着李恬的林珂,指着兩人和臨川侯夫人吳氏等人笑道:“你看看,這麼大點孩子,就當家主事,管着那麼大一家子了,我看着都心疼。”
“可不是,這管家理事可不容易,難爲她把那些事都穩穩妥妥打理下來了。”吳夫人溫和的跟着誇獎道,劉郡王妃也忙跟着笑道:“就是呢,現在滿京城誰不知道晉安郡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條,誰不誇晉安郡王妃能幹!”
“還有建安郡王府,”錢夫人緊跟進一句:“祝郡王妃更是個能幹的!”
“我正要說呢,上回到建安郡王府,我是一路走一路驚歎,難爲祝郡王妃,怎麼打理那般齊整?我還說呢,祝郡王妃將門出身,這一出手分外與衆不同!”溫國公夫人喬氏急忙跟着奉承,孫老夫人哈哈笑着,衝李恬擺手道:“再怎麼能幹,年紀在這裡呢,她比十二妮子還小呢,你們姐妹也出去玩去,恬姐兒不用管什麼成親不成親的,想怎麼玩就怎麼玩,這是老祖宗的話,今天在這兒,你只管玩個高興!”
沒等李恬答應,林珂已經跳起來眉開眼笑道:“老祖宗最好了!”李恬也實在不願意跟一幫老太太和半老太太應酬,順勢站起來,團團辭了水閣裡的老夫人、夫人們,和林珂三人出了水閣。
“咱們玩什麼?釣魚?投壺?……”林珂興奮不已,蔣珊拉了拉她道:“來前不是說好了,咱們這趟花會,就是衝着能和恬姐兒說說話兒,咱們尋個清靜地方賞花說話兒吧。”蔣珊邊說邊瞄着冷暖,衝林珂一個勁的使眼色,林珂雖大大咧咧,人卻機靈,立時就反應過來,東陽郡王府的花會一向連着文會,湖那邊就是會文的地方,那位四爺今天也來了,這會兒肯定是越安靜越好,林珂連連點頭道:“對對對,咱們尋個清靜地方坐着說話最好!”
“冷大娘子喜歡玩什麼?”李恬看着帶着恬靜微笑、安安靜靜站在旁邊看蔣珊和林珂說話的冷暖問道,冷暖臉上泛起絲紅意,忙斂容恭敬答道:“都喜歡,我不怎麼會玩。”
“纔不是呢,阿暖會作詩、會填詞、會聯名,投壺投的可準了,還會做花露、薰紙,她會的東西可多了,你一問她,她就說,不怎麼會,就會一點點,你別被她騙了。”林珂跳過去,伸手捏着冷暖的臉頰又說又笑:“這死妮子,頭一回在阿珊家見她,在家玩聯句,我問她會不會,她就是這麼說的,我還想着怎麼幫她呢,結果一開口,就數她聯的最好!”
冷暖笑着往後躲,蔣珊彈了下林珂道:“有幾個象你這樣的?!”
“恬姐兒說了,我這叫一是一、二是二,哼!”林珂衝蔣珊皺了皺鼻子,伸手挽住李恬,指着冷暖感嘆道:“恬姐兒,你看阿暖,一看就是個能交往的,你不知道,我頭一眼看到她,一點兒也沒想到她竟然有個那麼讓人討厭的哥哥,她和她哥哥是嫡嫡親親的,你看看,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我問阿暖,那麼討厭的哥哥,她平時怎麼忍受的?她還說她哥哥怎麼怎麼好!”
李恬幾乎嗆的咳起來,冷暖估計被林珂這麼問了不知道多少回了,神情很是淡定,蔣珊無語的翻了個白眼,林珂也覺出了自己這麼問冷暖確實很讓人無語,咳了一聲,左右轉着頭岔開話道:“咱們到哪兒說話?得尋個又清靜、景色又好的地方。”李恬想了想道:“我看她們府上撐了不少船出來,不如坐船去,咱們不用船孃,也不用解纜繩,就盡着纜繩,把船推的離岸一射之地,再要幾根釣杆,又能釣魚,又能說話,又能看魚玩兒,多好。”
“這主意好!”林珂拍手笑道,蔣珊點頭笑道:“這麼說話也省的一不小心讓人聽了去。”冷暖遲疑了下,看着李恬低聲道:“我就不去了吧,我就在岸上釣魚就行。”李恬伸手拉了她笑道:“咱們就是說說閒話,沒什麼要緊的話,你珊姐姐那麼說,不過是因爲這是在外頭,凡事小心無大錯。”
冷暖眼睛亮亮的看着李恬,信賴的點頭應道:“嗯,我記下了,多謝王妃指點。”
“你跟阿珂一樣,叫我姐姐就是。”李恬拉着冷暖的手笑道,四人穿花拂柳,往湖邊泊船處要了只船,停在幾株新荷邊上,閒閒的說着話釣魚去了。
孫九娘子心不在焉的跟着葉十二孃等人,挖空心思、着急的想着怎麼能不動聲色的往姚夫人指點的地方過去。正沿着湖邊棧道戳來戳去的葉十二孃遠遠看見蕩在岸邊不遠的小船,興奮大叫道:“我怎麼忘了這個了,咱們划船玩去!讓船孃撐到中間,然後咱們自己劃,對了對了,咱們比賽吧,我數數,一二三……三個人一條船,正正好好三條船,讓船孃劃到湖中間停好,然後咱們比賽誰先劃回來!”
葉十二孃說完,不等衆人答覆,就提着裙子最近的一個泊船處衝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