揹負着衆人期望的伸秋滿進了夏涵臥室,足足過了一個多時辰,才面色凝重地走出來。
他沒有理會其餘閒雜人等,只對夏伯卿點了點頭,請夏伯卿到一邊的偏房說話。
“少遠哥,藥王怎麼說?”
舒綠不敢去打擾伸秋滿與夏伯卿的談話,只得焦急地向萬里打聽。適才萬里也進去給仲秋滿幫手了,不過從萬里同樣沉重的臉色看,事情絕對不容樂觀。
“師尊說,拖得太久了……”
萬里的話讓舒綠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是的,她何嘗不知,這種重傷是不能拖的。尤其是最脆弱的腦部……拖得越久,康復的希望就越渺茫。
就算仲秋滿是神醫,可他不是神仙!
但萬里接着又吞吞吐吐地說:“師尊還說………唉………要救檀青,或許只有一種法子管用……”
“什麼法子?”
舒綠猛地擡起頭來。
她熾烈的目光讓萬里更加難以啓齒,連他………也覺得這個法子太過匪夷所思。跟隨師尊這麼些年,他從沒見師尊提出過這種治療的方案啊!
而此時,在一邊的靜室裡也傳來夏伯卿激動的聲音:“不行!怎麼能這樣!”
什麼?
舒綠和展眉對望一眼,又迅速掃了眼萬里,俱感愕然。
仲秋滿到底提出了什麼驚世駭俗的法子?
舒綠忍不住好奇,快步走到偏房門前,正看到夏伯卿在屋裡來來回回不停踱步。這些日子以來的煎熬,讓這原本紅光滿面的老先生眼窩深深陷了下去,此刻的他看起來更是焦慮。
而仲秋滿也是滿面風塵,正坐在桌邊慢慢飲茶,一面揉着自己的額角像在思考什麼重大的問題。
看到舒綠和展眉站在門前,仲秋滿愣了愣,隨後說:“舒綠,你過來。”
他比舒綠大了一輩關係也挺近,私下稱呼她的名字也並不失禮。舒綠惴惴不安地進了屋,向夏伯卿行了一禮。
夏伯卿停下腳步,長嘆一聲,也望向舒綠。
“唉………”他都五十歲的人了,也不是沒見過風浪,可仲秋滿的話還是突破了他的心理底線。舒綠這麼個小姑娘怕更是聽不得仲藥王的建議吧………
“仲先生,夏涵的情況怎樣了?”
她最關心的還是這個。
仲秋滿和她關係密切,也素知舒綠不是尋常女子,便直言道:“不好,深度昏迷,估計腦部淤血在擴散。”
“那………”她咬咬脣,問道:“不知仲先生打算用什麼法子來治療夏涵?”
“只有開顱!”
仲秋滿斬釘截鐵地說。
開顱!
舒綠呆住了。怪不得連萬里都覺得震驚,怪不得夏伯卿如此抗拒——
要把夏涵的腦袋打開!
一般人都很難接受這種事啊!
“那成功機率有多大?”
舒綠急急追問道。
夏伯卿略感意外。舒綠怕是沒聽懂仲藥王的意思吧?
“舒綠,藥王的意思是,要把涵兒的頭………打開………取出淤血……”夏伯卿重複方纔伸秋滿對他說的話時只覺得艱難無比。活活開腦啊!人還能活嗎?
可藥王卻說,這是唯一能救夏涵的法子!
舒綠頷首道:“伯父,我知道這法子。”顧不得失禮,她又再次追問伸秋滿。
“仲先生,請你告訴我,到底成功機率…………有多少?”
“兩成!”
仲秋滿毫不猶豫地說。
舒綠腿上一軟,差點又想摔倒。幸而展眉一直站在她的身後,伸手一扶妹妹,纔沒讓她跌下去。
只有兩成………夏涵,只有兩成機會能活下來………
“如果一出事馬上就開刀還有五成。現在,只有兩成了!”
仲秋滿並不胡吹牛皮,更不會因爲和舒綠熟悉而刻意安慰她。“不但如此,就算手術成功,他能不能醒來還是個問題。即使醒過來……還得擔心後遺症……”
總而言之,這就是純粹的“死馬當活馬醫”!
“真的沒有別的法子了?”
舒綠問是如此問其實心裡明白,如果有別的法子………仲秋滿早就說了。
果然,伸秋滿很乾脆地說:“沒有!”
他頓了頓,眼望着舒綠,說:“如果沒有你在,我連開顱都不會提出來。”
夏伯卿和萬里聽到伸秋滿如是說,都困惑地看着舒綠。
的確,他們都知道舒綠精通醫道。可是………連舒綠自己都說過,她讀過的醫書不少,治病卻是不會的。爲何仲藥王會這樣說?
然而舒綠聽得伸秋滿此言,卻是身子微微震。她猶豫了一下,才說:“我會盡力。”
夏伯卿不可思議地看着舒綠。她這樣說,意思是………
“舒綠,你也覺得,只有這個法子能救涵兒了嗎?”
夏伯卿顫抖着問。
如果在一般人家,未來兒媳婦哪裡有資格這樣對公公說話。可是舒綠在夏家的地位非同一般,夏伯卿也早知道她是大有見識的女子。於此慌亂之際,夏伯卿不得不聽取她的意見。
舒綠苦笑着說:“伯父,舒綠不知道。舒綠只知,夏哥哥拖不起了!”
是的,拖不起了!
距離夏涵出事已過去整整五天了!
夏伯卿看看伸秋滿,又望望夏涵的房門,兒子越來越青白的臉色頓時浮現在他的眼前。
他忽然朝伸秋滿深深一揖,說道:“藥王,老朽就………將涵兒的生死託付於你了!”
得到了夏伯卿的首肯,仲秋滿不願再浪費一點時間,馬上給舒綠下令:“把你所知的一切開顱手術案例,挑重點講給我聽。”
他自己則開始動手寫起醫案來。萬里也被分配了任務,那就是繼續觀察夏涵的生命體徵…保證夏涵能夠撐到手術進行。
“你原先動過開顱手術嗎?”
“沒有。”伸秋滿回答得很爽快。“沒有機會,也不敢嘗試。”
舒綠當然明白他爲什麼不敢嘗試。在這個沒有任何現代醫療儀器的時代,連動個盲腸手術都要冒着極大的風險,何況是開顱?
就算在醫學發達的後世…開顱手術也是大手術。沒有豐富的外科手術經驗,和先進的儀器、〖藥〗品保障……
然而他們沒有別的選擇,沒有退路了!
展眉沒有打擾妹妹和伸秋滿的會診。將仲秋滿帶回來,是他的使命,可往下這些他就沒法幫手了。
然而,他也要用他的方法來幫夏涵。
他出了院子,找到夏府的管家…詢問那天將夏涵甩下來的馬匹在何處。憑着直覺,他知道夏涵這樁意外,肯定是南河道那幫人下的黑是自己太大意了!將那兩個師爺擄走,確實會打草驚蛇,讓這些本來就是驚弓之鳥的貪官們不惜鋌而走險……如果那兩個師爺沒失蹤,他們也不會針對夏涵出手的。
夏涵,不管你是否能醒來,我一定會替你將這些賊子繩之於法!如果你不幸………那麼…我會讓他們所有人,給你陪葬!
展眉暗暗下定了決心。
就在夏伯卿同意仲秋滿給夏涵施行手術後的兩個時辰內,仲秋滿在城外田莊裡修行的三名弟子也被萬里派人接進了夏府。
仲秋滿帶着萬里和另外三名弟子…開始替夏涵施行開顱手術。手術使用的方案,是他和舒綠反覆推敲後的結果。
縱使是自己確認的方案,舒綠也並不放心。可是………她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手術整整進行了四個時辰,從晚上一直持續到天色大亮。這一夜,舒綠留宿在夏家客房不曾離開,連入睡也不曾。
當然,整個夏家,也幾乎沒人能夠睡得着。每個人都在等待仲秋滿從做手術的淨室中出來……
不管是管事也好,僕從也好,聽說仲藥王要把三公子的腦殼“撬開”…都嚇得咋舌不已。從古到今,誰曾聽過這種治法!人的腦袋能隨便開麼?
大家都在想,這一回,三公子……大概是沒法救得回來了。
有些丫鬟僕婦,甚至都在屋裡暗暗哭泣,爲即將去世的三公子哀痛不已。三公子這樣好的人………怎麼就會出了這種事!
“小姐…您用些熱茶吧。”
巧珍看舒綠呆呆地歪在客房的牀上,心頭陣陣發痛,想勸她合一會眼又不忍開口。
“嗯。”
舒綠這才發現自己的嘴脣竟開始有些乾裂。是太過心焦了吧……
“藥王還沒出來?”
巧珍搖搖頭:“還沒有消息。巧英姐在那邊守着呢。”意思是,如果仲藥王出來了,巧英會第一時間過來通知的。
她話音才落,就聽得巧英的腳步聲在外間響起。舒綠驟然坐直了身子,掀被下牀。
“小姐,藥王出來了,請您過去呢!”
因爲疾走,巧英還有些微微氣喘。舒綠本想問巧英“手術是否成功”一想如果有了好消息,巧英不會不說,便將問句嚥了下去。
她匆忙整理了下儀容,便往夏涵的院子趕。見到仲秋滿後,他第一句話就是:“淤血取出來了!”
“啊!”
舒綠眼中異彩漣漣,驚喜地說:“這麼說,手術成功了?”
仲秋滿的臉色卻並不好看。
“只能說,沒有失敗。他的命……暫時是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