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出來後,我急切想見果果的心情被寧致遠洞穿了,他開車直奔寧宅。
小琴來開門的時候,看到我她愣了一下,很快她反應了過來,激動的喊了聲,“莫小姐,你回來了?我幫你喊果果!”說完,她飛快的朝花園裡跑過去,很快,拉着果果回到了前廳,先我一步回到寧宅的芸姨也跟在後面走了過來。
看到果果的第一眼,我的淚水就無聲滑落下來,果果手裡抱着一支衝鋒槍,愣愣的看着我,我衝到他身邊,蹲下身子一把將他摟進懷裡,已然泣不成聲。
“果果,快讓媽媽看看你,又長高了,還胖了點,果果,喊媽媽呀,我是媽媽啊。”
果果卻輕輕的推開我,看向站在他身後的芸姨,那眼神很明顯,他對我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媽媽有點質疑。
心情一下子失落無比,我日日夜夜思念的果果,如今看我卻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怎能不叫我心如刀割!
我想起自己做過的那些夢,那些因爲夢到果果而不至於太過寂寞的深夜,果果,他是我心頭最柔軟的那塊肉,我那麼愛他,那麼想念他,他這是……把我忘了嗎?
芸姨走過來,輕聲跟果果說:“果果,你忘了,她是大美女啊。”
果果的眼神裡有種防備,他默默的看着我,緊緊的抿着嘴脣,還是不肯喊我一聲。
芸姨朝我笑了笑,寬慰我,“小離,你別怪孩子,畢竟你們母子有三年多沒見面了,你走的時候他還小,不太記事兒,熟悉熟悉就好了,你也別太難過。”
“嗯。”我點點頭。
就在這時,果果突然走過來,審視的打量了我一番,開口道:“你真的是大美女?”
“是啊。我是啊,果果,你終於想起了我,”我心裡一個高興,伸手就要去抱他。
他朝後退了幾步,才七歲多的孩子,眼神裡竟然泛着一絲冷意,他說:“大美女對我很好,她纔不會丟下我不管。所以你根本不是大美女,你就是個騙子,你是壞人!”
我的眼淚刷刷刷的不住的流下來,我的心像被人用針扎一樣的疼。在我5歲的時候,我被陳德剛像丟一件特別累贅的垃圾一樣丟棄在大街上,我深深的知道被自己唯一的親人所拋棄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無望,絕望,無助,恐懼,夾雜着一絲絲的期盼,毫無價值的期盼……我恨自己,明明自己親身經歷過被遺棄,卻讓同樣的遭遇在自己最親愛的孩子身上重演,我算是個媽媽嗎?
我恨自己,更恨當時把我拽進麪包車強行拉走的那些人!
一切並不怪我,那一天,我連自救都不可能!
芸姨對果果耳語了幾句,帶着果果去了小花園那裡,我站在原地,眼前被一層淚水籠罩。
寧致遠摸摸我的頭,安慰我,“小離,你要給孩子一點時間,不要急於求成。”
我點點頭。這時,小琴推着輪椅走了過來,輪椅上坐着寧老太,後面跟着寧建海。
我趕緊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喊了聲“奶奶”,又衝寧建海點點頭,“寧伯父好!”
寧老太慈祥的朝我微笑,她伸手過來,我趕緊去握住她的手,只聽她老人家說:“莫離,這次回來就不要走了,這裡就是你的家。”說完,她扭頭看向後面的寧建海,“你說呢?建海?”
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竟頭不暈眼不花記性還特好,聽寧致遠說,要不是得了一次腦梗,奶奶的身體還硬朗着呢,有時候還要拽着他們玩幾局象棋。
寧建海像往常一樣一直板着一張臭臉,見寧老太這麼說,他的臉上才難得露出了一絲微笑,附和着說:“是的,媽。”
寧老太開心的笑起來,“真好,莫離,真好,以後你和果果就都能陪我玩了,真好。”
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芸姨帶着果果回來了,果果朝我走過來,慢吞吞的牽起我的手,眼神裡有點小小的期盼,又有種莫可名狀的不信任,他說:“奶奶說了,你就是大美女,那我就暫時同意你是大美女算了。不過,我要考你一個問題,才能進一步確定你到底是不是。”
我心花怒放,連聲道,“好的,好的,你快說。“
果果有板有眼的讓周圍人都不要說話,然後看着我,睜着一雙純澈的眸子說:“那你說,爲什麼皇后要給白雪公主吃有毒的蘋果?白雪公主不是很漂亮也很乖很乖嗎?爲什麼皇后不喜歡白雪公主?”
這個問題,果果曾經問過我。
我知道他是拿這個來考我,所以我仔細回想了一下當時自己的答案,快速在腦子裡整理好之後,我說:“因爲皇后是壞人,她給毒蘋果讓白雪公主吃,是因爲她嫉妒白雪公主的美貌。”
“那蕭長安是不是壞人?他對果果挺好,他是不是壞人?”
我愣了一下。吃驚的是蕭長安從果果嘴裡說出來,我一時摸不準他們之間的關係到底處的如何。
思忖了幾秒,我鄭重其事的告訴他,“蕭長安是果果的爸爸,爸爸怎麼可能是壞人呢?”
果果原本戒備的樣子稍稍放鬆了一些,他點點頭,“這個家裡所有的人都是好人,沒有壞人,他們都愛果果。”
“那當然!”
就在我正在試圖和果果進一步拉近關係的時候,寧致遠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走到旁邊去接電話,我聽到他說“我馬上過去,我們見面聊”,然後他匆匆走過來,跟我說:“莫離,你現在和我出去一趟,有點事情需要處理。”
“好”我摸了摸果果的頭,轉身跟着寧致遠走出了寧宅的大門。
寧致遠的神色一直很眼熟,直到等紅燈的時候,他過來牽我的手,我才終於有機會問他到底什麼事兒這麼急。
“顧陳查出了一些東西,需要你配合一下調查。”
“什麼意思?”
“他找出了把你關進精神病院的主謀,小離,你不要多慮,事情已經過去了,再說,有我陪着你。別怕。”
我答應了他。不過說是不怕,心裡還是隱約籠罩上一層黑影。
到了公安局,負責接待我們的幹警給我們倒了兩杯茶,緊接着去向顧局長通報。
透過屏幕,我們看到了審訊室裡的情景。雖然做足了準備,但是擡眼看過去,我還是不由自主的身子顫了一下。被審訊的三個人,一個是張雅,一個是趙醫生,還有一個,是林言文。
我覺得我的腦細胞根本不夠用了,這三個人怎麼會組合在一起?!這是幾個意思?
關鍵是林言文,他是那麼文質彬彬的一個男人,怎麼也會被羈押在這個地方?而我平時與他也沒有任何過節,他爲什麼要害我?他究竟做了什麼?
“是的,是我接到寧思璇的電話,在瀾草坪外面用車劫走了莫離,送到了郊區的精神病院。”
“林言文,你爲什麼要這麼做?”審訊的幹警問。
林言文的頭微微垂了下去,似乎在回憶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良久他說:“因爲我喜歡寧思璇,爲了她,我什麼事情都願意做,這就是我的作案動機。唯一的作案動機。”
“寧思璇當時讓你做這件事的時候,跟你說了什麼沒有?”
林言文點頭,“是的,她有跟我說過,她說,如果我願意幫她把莫離送到精神病院,做好後續的事情,並不讓任何人知道莫離的行蹤,她就會愛上我。是的,我和寧思璇之間關係很微妙,一直是我在愛着她,而她對我總是不鹹不淡。所以,當她說會因此愛上我的時候,我根本沒有去多加考慮這樣做會不會不妥,我只需要按照她說的去做。因爲我想得到她的愛。這並不過分。”
“你爲你做的事情後悔嗎?我們會根據你的認罪態度來向司法機構建議給你的量刑。”
林言文擡頭,無力的笑了一下,他搖搖頭,“我一點也不後悔。爲了愛所做的事情,根本用不着後悔。”
我的身子開始微微的顫抖起來,我的牙齒也控制不住的打起冷戰,在精神病院的七百多個日日夜夜,我想過無數個可能,但是我唯一沒想到的會是林言文把我送到精神病院的,呵呵,人生真是充滿了無限可能。
只是我現在倒有些替林言文不值,他那麼聰明的一個男人,在愛情面前智商也瞬間跌破零值,他也不過過腦子,即便他圓滿完成了寧思璇的任務,寧思璇就能愛上他麼?
被所謂的愛情矇蔽了心,真的可憐。
張雅和趙醫生的交代沒有什麼含金量,無非就是收了林言文的鉅款,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他們倆的主要目的就是把我整成一個真正的精神病患者,無奈我這個人心理素質太強硬,他們居然失手了。
經過了這麼長時間,我已經沒有衝動去衝到那三個人面前,指着他們的鼻子痛罵他們禽獸人渣,我覺得那樣做沒什麼意思。寧思璇已經死了,她得到的是惡報,而不是福報,這已經夠了。
而我在經歷太多磨難之後,最終選擇與現在的生活握手言和,過去的,一筆勾銷。
顯而易見,所有的秘密,永遠就是沉在海底的一塊巨大的礁石,總有一天,會浮出水面。
寧致遠把我的手拿過去放在手心緊緊握着,嘆了口氣,“思璇,真的是太蠢了……我知道你恨她。”
我勉強笑了笑,反倒寬慰他,“沒事,我不會和她計較,我只想過好我以後的日子。”
他伸過手臂抱了我,輕聲在我耳邊說:“會的,以後,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