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湖醒來的時候,天光大亮,看着窗戶縫隙透出來的光,她悚然一驚,猛地坐起來,一邊扒拉衣服,一邊拿牀頭櫃上的腕錶,看清楚上面時針指向的數字,一口氣鬆懈下來。
上班沒遲到,也沒耽誤孩子上學。
還好還好。
蘇青湖捂着兀自跳得熱烈的心臟,有一種劫後餘生的快樂。
放鬆着放鬆着,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她扭頭朝旁邊看過去,陳列已經不在,他睡過的地方整整齊齊。
——額。
蘇青湖撓撓睡得散亂的頭髮,有些心虛。
沒能送成人家,也沒能給人家做個早餐……
呆呆坐了一會兒,蘇青湖穿衣起來,才走出臥室,就看見客廳方桌上與往常的不同。
以往,方桌上乾乾淨淨,除了孩子的書包,沒有別的東西。今天方桌上多了一把戒尺,那戒尺露出桌面一半,只差幾毫米可能就會撐不住掉下來。
蘇青湖愣了一下,隨即想到昨天被陳列扔到蜂窩煤氈布上的那把戒尺。
她細細吸了口氣,疾步往那邊去,人還沒到邊上,手已經伸出去了。
握住戒尺,蘇青湖心裡才踏實,也有功夫注意其他。
戒尺下面壓着一張軟皮筆記本的內頁。
蘇青湖拿起來,上面遒勁的幾行字映入視線,是陳列留下的,說了四件事。
第一件事,他走了。
第二件事,孫老師那邊的錢他拿回來了,就放在她枕頭下面。
第三件事,可隨時帶孩子去大院兒那邊。
第四件事,告訴她,給她每月匯款時間。
一件事一行字,清晰明瞭,絕不廢話。
蘇青湖:……挺好的,她就喜歡這種敘述乾脆利落的方式。
“媽,幾點了?幾點了?”
二蛋睡眼惺忪地一邊套短袖,一邊緊張地問蘇青湖,“天啊,提前不請假,遲到了這個月就沒有鉛筆和軟皮筆記本拿了!”
蘇青湖疊信紙的手一頓,看向緊張得快衝出去的二蛋,沒有逗他,“六點五十。”
二蛋“啊”一聲,一屁股坐到地上,“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那鉛筆和軟皮筆記本拿出去賣的錢,可都是他的小金庫。
大蛋淡定極了,這時候才從臥室走出來,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二蛋,慢悠悠地“哼”了一聲,收回視線。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說的就是這種表現。
二蛋鼓鼓腮幫子,沒說話。
哥哥學習好,寫字兒也好看,班級裡的黑板報都是他弄的,就算遲到幾分鐘,老師也不會批評,只會關心地問怎麼了,有沒有事兒。
他學習也不差,就是字兒沒哥哥好看,他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每次都喜歡逮他,遲到幾分鐘就得寫幾篇漢字。
蘇青湖疊好手裡的紙,看向兩人,“現在快七點,我們做好飯估計都七點半了……”
她手一揮,“去洗漱,等會兒我們去外面吃。”
“好誒~~~”二蛋應了一聲,從地上一躍而起,拍打了一下衣服上沾染的灰塵,這才顛顛往衛生間去。
大蛋看着蘇青湖,“那是爸爸的信嗎?”
蘇青湖點頭。
短暫的沉默之後,大蛋對上蘇青湖的眼睛,抿了抿脣,決定自力更生,“我可以看一看嗎?”
“可以。”蘇青湖沒那麼多想法,直接遞給大蛋,“給你,看吧。”
大蛋看完,遞還給蘇青湖。
蘇青湖接住,有些若有所思,“我感覺你主動提出要看信,是因爲對象是我。”
換個人,或許就不會了。
這是大蛋此時此刻給她的感覺。
大蛋沒說話,轉身就要去洗漱。
蘇青湖喊住他,“對了,昨天你和二蛋放學之後閒溜達什麼?”
“沒有閒溜達。”大蛋回頭,“我們就是去助人爲樂了。”
蘇青湖:“???”
助人爲樂?
這倆孩子?
難以置信也得信,蘇青湖點點頭,鄭重地誇獎了幾句,然後,“下次帶我去,我也想助人爲樂。”
“你不相信我們?”大蛋敏感地察覺到蘇青湖語氣的浮誇,“所以想去證實一下?”
蘇青湖伸了個懶腰,語氣漫漫,“我不是,我沒有,我就是想着我們是一家人,做什麼事情總要整整齊齊纔對。你們都去助人爲樂了,作爲家長的我也想參與進去嘛~~~”
大蛋懷疑地看着她,不信她所謂的一家人做好事都要整整齊齊的說法。
“怎麼?”蘇青湖俯身,跟他眼對眼,笑得人畜無害,“你們助人爲樂這件事裡面有貓膩怕被我知道?”
都是從熊孩子過來的,誰還不知道誰?
大蛋抿脣,“沒有。”
他看着她,眼神不閃不避。
“你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像什麼嗎?”蘇青湖拍拍他的肩膀, 站起身,笑得居高臨下又狡黠,“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故事聽過嗎?”
大蛋手指蜷縮,氣勢有一瞬間的凝滯。
“哈哈,放鬆放鬆。”蘇青湖忽地擡手揉搓了他腦袋一下,眨眨眼,“我過去只是爲了確認一下你們幫助的人有沒有危險,至於其它——”
“我不深究。”
大蛋握拳,看着她往臥室去的背影,心高高提起,又慢慢落下,可卻沒有落到實處。
浮着。
蘇青湖把紙條放進牀頭櫃,開開心心掀開自己的枕頭,下面果然有一沓錢和票證。
錢比票證多。
數清楚,抽出來一部分放進包裡,其他鎖好,蘇青湖也纔去洗漱。
等三人洗漱好,都背好包出門,已經是七點十分。
鎖上門,蘇青湖帶着倆人一邊往早餐鋪子走,一邊問,“你們是怎麼被人盯上的?”
大蛋看向二蛋,二蛋看着哥哥,鼓鼓腮幫子,纔不情不願地交代,“放了學,我想喝汽水,哥哥說不能叫我兄弟知道我們零花錢的事,我就跑很遠去買……”
“掏錢的時候被那小偷看到了。”二蛋忿忿,“有手有腳,做什麼要偷。”
“那錢呢?”蘇青湖問。
二蛋瞬間收了抱怨,看着她好一會兒,才試探着問,“幹啥?”
難道要把零花錢收回去嗎?
蘇青湖也沒管他的回答,只是問道:“在身上嗎?”
“……在。”二蛋答得不情不願。
大蛋在一邊聽得心累,好像只要對上蘇青湖,弟弟就只會說實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