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把話說完,哈羅德也沒有問我接下來的話,我們彼此露出了耐人尋味的笑。
女孩兒也被嚇得夠嗆,但她更難以抵擋食物的,長時間的捱餓,讓她覺得,能吃一頓飽飯,比活着還要重要。
她一邊驚恐着,顫抖着,用畏懼的雙眼盯着我和哈羅德,一邊不住的往嘴裡塞菜,一對腮幫子鼓鼓囊囊的,好像貯糧的倉鼠。
一溜菜汁,順着她的嘴角流了下來,我拿起桌上備用的手帕,伸過手去,想給她擦拭。
她驚恐萬分的停住了咀嚼的動作,拼了命的把嘴裡鼓鼓囊囊的食物往肚子裡咽,並眼神絕望的看着我探過去的手,最終閉上了眼睛。
我知道,她這是被嚇到了,但這只是個開始,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和風大陸,諸如今天的事情還會上演,而且,不會只有一次。
輕輕擦拭乾淨她嘴角的菜汁,我將手帕放到一邊,靜靜地看着她自以爲必死無疑的艱難表情。
好一會兒,她的眼睛睜開一條細縫,微微瞧了下我,接着,伸出一雙髒兮兮的小手,不斷摸着自己的腦袋和脖子。
“這個小丫頭是從哪兒撿的?”哈羅德笑眯眯地看着她的動作,問我道。
“她和我有點淵源,並不算是撿到的。”
“你打算怎麼處置她?”哈羅德又問:“像這麼小的丫頭,就算了,也不會出好價錢的。”
“說什麼呢”我有點不悅:“我不是她的主人,她也不是我的奴隸,我們的身份是平等的,怎麼可以做出買人口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呢!”
哈羅德嘆了口氣:“你這話我明白,但這是艾瑞城......我想,你應該也有一些瞭解吧。”
我點了點頭,神情有些凝重。
艾瑞城並不是如同達賽城那般民主與公正,更不如月光城那般無私與自由,這裡充斥着暴戾與貪婪,拐人口與逼良爲娼的事情時時都會發生,只不過我極少碰到罷了。
像眼前這般,十一二歲,沒有什麼生存技巧,同時也沒有庇護人的女孩兒,在這個殘酷的艾瑞城裡,是沒有辦法長久存活下去的。
我略有擔心的看了看身旁的女孩兒,她仍舊沒心沒肺的吃着東西,菜汁再一次從她的嘴角淌下。
“小笨蛋”我嘟囔了一聲,再次拿起手帕,將她嘴角的菜汁抹掉,只不過這一次,她沒有害怕,而是安靜地坐着,待我擦淨了嘴角和下巴,她又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
又吃了好一會兒,原本三個人都足夠吃飽的菜,讓她自己給吃了個乾淨。
滿意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肚皮,她打了個飽嗝,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看着我,眼神中的恐懼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這是......食物的力量?
食物能創造信任?
我搖了搖頭,不太懂小吃貨的世界。
我對着躲在後廚的一干人道:“來人,結賬!”
招待我的那個侍者在被強行推搡出來之後,小心翼翼的走了過來,我道:“多少錢?”
“八,八枚銀幣......”
從懷中摸出裝銀幣的袋子,傾囊倒出,數了數,還有十四枚銀幣,便一股腦的疊在桌子上,道:“剩下六枚銀幣當做你的小費吧。”
“謝,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招待我們的侍者點頭哈腰,將我們恭送出門。
我一手拖着屍體,一手抓着人頭,選了條閉塞的小路,朝城門口的方向拐。
哈羅德和我並排走,小女孩兒則緊緊跟在我的後面。
到了城門口,我輕車熟路的拐到一個土丘後面,那裡是一個深坑,坑中躺着的都是垃圾和屍體,是艾瑞城常用來處理這些東西的集點。
一股難聞的臭味兒從坑底散發出來,刺激着我們的鼻翕。
小姑娘臉色變得非常難看,她幾次乾嘔,最終還是沒有把一肚子的食物嘔出來,我看她不像是嘔不出來,更像是捨不得嘔。
將屍體以及頭顱一併丟了下去,抹了抹手,我就轉身回去了。
哈羅德皺了皺眉,問我道:“我看你輕車熟路的動作,這種事情你究竟做了多少?”
我攤了攤手:“誰知道呢,我也記不清了。”
哈羅德悚然。
我們沒有去其他地方,而是直接轉入英勇公會,去哈羅德的辦公室談話。
在走過大門的時候,我再次遇見了熟識的兩個冒險家,今天是由他們執勤看門,點頭哈腰與諂媚言辭是絕對少不了的,在看到髒兮兮的小姑娘始終拽着我的衣角不放,而我卻毫不在意的時候,他們倆對小姑娘也綻放出了諂媚的笑容,就差也叫她大人了。
進了辦公室,我找了把椅子坐下,小女孩兒就怯生生的坐在我椅子旁邊的地上,見此情景,我簡直哭笑不得,將她抱了起來,放到另一把椅子上,自己再重新坐下。
看了眼老老實實坐着不動的女孩兒,我道:“哈羅德,你是羅德尼那邊的人吧?”
哈羅德一怔,沉思少許,道:“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很簡單啊”我道:“艾瑞城城主只有三個兒子,老大據說是個殘暴的人,善武好殺,佔有慾也很強,只可惜武學天賦一般,實力也弱得很,如果你是他那邊人的話,艾瑞城很可能就會成爲人人自危的恐怖之地。”
“至於老二,他一向善於玩陰的,從不正面出牌,首先與你的性格不符,其次,據說他這人十分記仇,而我,也曾與他有過過節,如此一來,他絕對不會讓自己的人,對我有任何的手軟,更不會在我明目張膽的殺人之後,對我的行徑視若網聞。”
接着,我總結道:“如此一來,你就只能是羅德尼的人了。”
哈羅德搖頭道:“可你忽略了一點,我也有可能是城主的人。”
“城主終將老去,而新主纔是你繼續維持公會存亡的關鍵”我道:“你總不會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打造出來的公會付之東流吧。”
哈羅德沉默了。
他的頭低的很低,臉甚至和辦公桌平行,看不到眼神,也看不到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