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啓垂眸,不知道在想什麼。
商博擔憂地看了眼容瑾所在的方向,拿手肘捅了捅他,“向警官,你快想想辦法勸勸容少,已經十幾個小時了,再這樣下去,再是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
向啓斂神:“我問你,車禍爆炸是什麼時間?”
“中午11點40分左右。”
“那如果我告訴你,在11點30分的時候,顧笙歌打過電話給阿瑾,你還覺得我勸得了他嗎?”
商博聞言大駭償。
向啓回憶起上午的那一幕的時候,扯了扯脣角。
他從來沒見過容瑾掉過解剖刀。
對於笙歌來說,手術刀就是她的尊嚴。
而對容瑾來說,解剖刀亦是,平時,他絕不會允許這樣的情況出現。
所以當他看到解剖刀掉落的那一瞬,被嚇了一大跳,急忙走過去,查看他的狀態:“阿瑾,你怎麼了?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他看到容瑾的指尖微微顫抖着,他茫然地看向他:“你剛纔聽到了什麼聲音沒有?”
“什麼聲音?”向啓一臉茫然。
“就‘砰’地一聲響,像是哪裡爆炸的聲音。”
那時候他覺得莫名極了,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阿瑾,你是不是這幾天沒睡好神經質了?哪有什麼爆炸聲,頂多就是我剛纔開門的聲音大了點。”
“真的沒有?”容瑾擰眉問。
“沒有!”
“哦。”容瑾淡淡地應了一聲後,這才蹙眉撿起解剖刀放到:“屍檢已經完成一半了。”
“有什麼發現了沒有?”
“等我做完一起說。”
容瑾脫掉塑料手套,丟進垃圾桶,闊步往外走。
“那你現在要去哪裡?”向啓驚奇地發現他今天行爲舉止格外詭異。
“接個電話。”
容瑾接的是笙歌的電話。
他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容瑾臉色很不悅,他聽見他開口:“我還在b市。”
向啓愕然不已,分明就在警局,爲何要說自己在b市?
在他的印象裡,容瑾從來不屑說謊,而這次他明顯在逃避什麼。
他還沒想透個所以然,就聽見容瑾對着電話那端發了怒:“顧笙歌,你就如此迫不及待,兩天都等不了?”
話落,他掛了電話,直接關機。
掃了眼一臉迷惑的他,容瑾煩躁地壓了壓眉:“在我做好解剖之前,不要讓人打擾我。”
他轉身進了解剖室,沒過多久,就傳來顧笙歌發生車禍的消息。
車毀,人亡。
容瑾聽到消息的時候渾身一震,他愣了片刻,纔拿起剪刀不慌不忙地剪斷縫合的線頭,“阿啓,不好笑。”
可放下剪刀的時候,他的手不自覺一顫,解剖工具一股腦的往地上掉。
靜謐的解剖室裡,二人屏住了呼吸。
哐哐鐺鐺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滲人。
容瑾一下子驚醒,下一瞬,他奪門而出。
而他,直到現在還想不透顧笙歌最後那通電話的來意。
商博喃喃着:“顧醫生回來後,就一直跟容少提離婚的事情,容少假裝同意,然後製造去b市出差的假象,其實是一直住在原來的恆禾公寓。顧醫生最後的一通電話,大概是又提到離婚的事情了,所以容少纔會動怒,真是造化弄人……”
向啓看了眼容瑾的方向,苦笑着:“原來如此。”
據現場的調查,顧笙歌的死因是自殺。
她有嚴重的抑鬱症,做出過激的舉動也是合情合理。
至於最後那通電話……
若是顧笙歌刻意爲之,那麼她的心夠狠。
若是無意爲之,那麼……
他嘆了口氣,到底是造化還是天意弄人,他不明白。
但是他想,或許她的這通電話,應了容瑾的那句話,刻骨銘心。
或許還更勝一些,因爲剜心挖骨也不過如此。
就好像最愛的人在萬丈懸崖,他明明可以伸手拉她一把,卻沒有把手伸過去一樣。
這種悔恨會在接下時間侵入他的肺腑,疼得難捱,卻永遠不得解脫。
這其中的心緒掙扎,他想起來都覺得無法呼吸,何況是置身事中的容瑾。
這樣下去不行,向啓思忖着是否要把他打暈帶走的時候,不遠處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
是人的腳步踩在雪花上的聲音。
一個撐着黑傘的男人朝容瑾的方向走去。
傘沿遮住了他的面容,隱隱覺得身形有些熟悉。
“是黎臻!”商博驚呼了一聲,下意識想去攔。
向啓握住他的手臂,闔了闔眸:“讓他去也好。”
他朝警員示意了下,後者自發給黎臻讓出了道路。
黎臻擡起傘沿朝二人所在處看了眼,才慢慢走到容瑾面前,停下。
他似乎已經預料到這幕場景,臉色絲毫不變,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容瑾,輕聲喟嘆:“容瑾,你覺得突然?難以接受?”
黎臻的話,容瑾聽到了,但他無動於衷。
在二人少數的幾次見面中,幾乎都是爭鋒相對的模樣。
所以對於他的反應,黎臻並不詫異。
他也不惱,只是把傘往旁邊舉了舉,緩緩蹲下~身子,“我卻早料到今日了,如果你看過五年前她犯病的模樣,你也不會覺得奇怪了,容瑾你有沒有好奇過,爲什麼歌兒總是隨身攜帶利器?”
話落,容瑾的眼睫毛顫了顫。
“因爲害怕傷害啊,當年在美國,她差點被人侵犯,她抑鬱症的起因一部分是因爲家破人亡,更大的一部分卻是因爲這個,可她很堅強,在被抑鬱症折磨的同時,還完成了學業,直到後來克服它,成爲一名出色的外科醫生。但是自此以後,她每逢出門,身邊必備利器,她說這樣的話她纔有安全感。”
容瑾想起貓耳抵在喉間的感覺,只覺得鹹腥一片。
黎臻冷冷一笑:“容瑾,你千不該萬不該的就是把她重新逼回來,因爲你留不住她,而同樣的,我也留不住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留得住她的人已經被她親手毀掉,你知道她有多愛你,又有多在乎那個沒來得及出世的孩子?”
看了眼容瑾的神色,他冷嗤一聲:“看來你不知道。希臘那件事給她造成的刺激不小,她的抑鬱症開始發作。而也是在那時候她發覺自己懷孕了,醫生建議她接受治療,起初她沒有拒絕,因爲她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可後來又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反口,她說想留下孩子,怕吃藥對孩子有影響,但我想這個理由你應該知道。”
容瑾渾身一顫。
他自然知道,因爲他喜歡孩子,他允諾會照顧她和孩子一輩子,而她……信了他!
他只覺得心臟彷彿要被碾碎一般,從來沒有這麼疼過!
黎臻繼續開口:“她全然不顧自己身體的態度,讓我憤怒至極,甚至想過悄悄弄掉她的孩子……”
容瑾倏地擡頭,冷厲的目光似要在他臉上剜出一個洞。
後者扯了扯脣角:“我確實做了,不過並沒有得逞,她知道後,爲了孩子要跟我決裂,我很生氣,可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去動孩子的想法。你不知道那時候的她的精神有多脆弱,雖然孩子會消耗她的身體,可也支撐着她的意志。可是聽到她親手拿掉孩子離開青城的消息時,我卻還是忍不住滿腹竊喜,因爲比起你們的孩子,我更在乎的人是她,只是她!”
“我想遠離青城也許能讓她把一些事情淡忘,然後重新再來,我花費那麼多力氣,就是想讓她再無後顧之憂,可她傻,她怕你真的毀了顧氏,所以她選擇重新回到青城,這一回來,便是覆水難收,所以今天的這一切是早有預警。”
他擡手想去碰碰笙歌,卻被容瑾躲開,後者蠕動乾涸的雙脣,緩緩道:“你到底是誰?”
“黎臻。歌兒生前的時候稱呼我爲祁大哥,當然,你若是願意,可以跟着她喚我一聲大哥。”
“大哥?”容瑾嗤笑:“你不配!黎臻,她的病會發作,何嘗沒有你的一份功勞?”
黎臻的神色僵持了片刻,隨即又恢復如常,他朝容瑾平伸出雙手:“配或不配如今都不重要了,她已經沒了,容瑾,把她交給我吧,我會把她的骨灰葬到她母親的身邊。你們的相識本就是個錯誤,如今以這麼慘烈的結局收尾,該放手了。”
“放手?可笑……”容瑾看了眼笙歌,他摩挲着她指骨的凹陷處,聲音異常地平靜:“顧笙歌,沒有我的允許,你以爲你能這樣安然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