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博從遠處走來,把手裡的外套蓋上他肩頭。
容瑾傾長的手指撫摸着外套的下襟處:“容氏最近有什麼動靜?”
“先前談的碧水灣項目,二當家有意和風銳合作。”
“價格如何?”
“價格一般,但是容氏和風銳合作多年,二當家圖的是熟悉穩固。”
“穩固的是二叔和風銳掌權人的交情吧?換成達豐建材,容氏不需要爲一個狼子野心的風銳鋪路,達豐給的價格至少可以讓我們的成本縮減百分三十。償”
商博訝異地看着他,這幾個月,容瑾並不怎麼管容氏的事情,卻將容氏的動態看得清清楚楚,而且總能在重大決定的時候駁容世傑一句。
然而往往,他的反駁總讓人啞口無言。
爲此,容世傑已經好幾次在董事面前下不來臺面,氣得他暴跳如雷。
他覺得容瑾真神,明明專業是法醫,可在公司管理方面的觸覺卻比他還敏銳。
他想,大概有種東西叫耳濡目染,容瑾自小在那樣的家庭,自然有幾分別樣的天賦。
“怎麼?我估算錯了?”容瑾側頭看向他,目光淡漠。
“不,您估算地很準確,但我只怕二當家那邊不會善罷甘休。”商博垂眸回答道。
他總覺得笙歌離開後,容少就變了,原本就沒什麼溫度的人,現在更淡了。
淡得讓人徒生畏懼。
“放心,沒有完全的把握,他現在還不會和我撕破臉面。”容瑾擡了擡頭,視線頓在墓碑旁的那一株木槿上。
木槿的葉子嫩得可以滴地出水開,而在一簇翠綠的枝椏裡面,藏了一朵粉白的花苞兒。
他扶了扶花苞,嘴角不自覺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親手種下的木槿,花期已到。
***
vista酒吧,燈紅酒綠。
容瑾一進門向啓就看到他了。
他從酒託手上取下一杯酒,推到他面前:“我就知道現在找你喝酒,準沒錯。”
容瑾搖着杯中酒,不置片語。
醇香的液體澆過喉頭,全新的觸感讓他擰緊了眉心。
向啓注意到,哈哈大笑:“是不是覺得很不一般?”
確實不一般,而且反常規,入喉火辣,胃裡卻像凝了一片冰。
幾乎能將人的思緒一起凍住,麻痹了一瞬的神經。
“此酒名爲‘遺忘’。”
遺忘?
他扯了扯脣,短暫的忘懷而已,若一杯酒就能遺忘,那他何苦天天借酒澆愁?
有些東西,是刻在心底的,要忘,得拿淬光的刀子過來,一點一點的挖骨剝髓,那種感覺太疼,他受不了。
所以,他不忘。
向啓不知他心中所想,指了指吧檯的一處,“那個就是我說的新來的調酒師,j。”
容瑾視線若有所思地循着他的手指移過去,向啓口中的調酒師一頭火紅的短髮,身材高挑,但是看不清她的臉,因爲她的臉上戴了一個蝴蝶假面,只餘兩片殷紅的脣還有弧度姣好的下頜。
獨獨這些,就能引人遐想翩翩。
靈活的手腕在空中搖動着,j的姿態看起來閒適極了。
不多時,她的面前一杯五顏六色的液體出爐。
容瑾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酒杯,一模一樣。
下方的j似乎感受到什麼,她朝二人的方向看了眼,目光停留片刻,又淡淡地移開。
向啓瞬間來了興致:“喲,這妞有意思!”
“你想泡?”容瑾不鹹不淡地頂了一句。
“有何不可?”向啓撩起袖子,躍躍欲試的模樣。
“長相一般,身材一般,除了那一雙靈活的手,沒有一點比得上沈紓。”
他聞言,臉色微微一變。
容瑾抿了口酒,不說話。
身邊的向啓忽然惋惜地嘆了口氣:“哎,這才九點,怎麼又下班了?”
容瑾的視線聚焦在j的那雙手上,白皙瑩潤,骨節修長的手正在收拾調酒的器皿。她微微側着頭與同事交談,幾秒鐘後,她解下了圍裙,可自始至終都沒有拿下她的假面,臉上唯一裸露在外面的紅脣,讓人有種想一探究竟的欲~望。
果然,不止他有這種想法,在他的視線範圍內,已有兩個猥瑣的富家子弟朝她的方向移了過去。
向啓注意到他的目光,看着那兩個富家子弟嘆了口氣:“看來又有兩個不知死活的要缺胳膊少腿了。”
他話剛落,就見人羣中不知從哪裡走出兩個黑衣人。
直接將那兩個富家子弟捂嘴拖走,不驚動身旁的任何一個人,敏捷的程度比尋常的保鏢更甚。
而他們甚至連j的手都沒有碰到。
j對這一切似乎習以爲常,她看了兩名保鏢一眼,視若無睹地從偏門離開。
“她是什麼人?”難得地,他有點好奇。
“不知道,只知道她的名字叫j,每天只上三個小時班,只調十杯酒,多的給再高的價格都不調,自從她一月前來上班後,名聲就傳了出去,很多人慕名而來,卻討不到她的一杯酒,你手裡的那杯,就是她今天是十杯中的最後一杯。”
容瑾的目光凝向吧檯的那一杯酒上:“那纔是最後一杯。”
向啓神秘地勾起脣角:“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杯酒不是給客人喝的,j每次下班前都會調好一杯酒放在吧檯上,給其他調酒師鑑定,可惜這麼久以來,都沒有一個調酒師能複製出一模一樣的酒來,這就是挑釁,這就是她狂妄的資本。”
“倒是有點意思。”
“豈止有點意思,你有沒有注意到她那個假面,很普通吧,可有知情人卻爆出這是mic&o時尚最新推出的一款單品,還沒上市就已經在時尚界颳起一陣旋風,戴着個價值不菲的假面不是去參加酒會,而是在這烏煙瘴氣的酒吧調酒,卻沒有一絲違和感,我實在是很好奇她的身份。”
容瑾斂了斂眉,他喝乾了最後一口酒,站起身:“走了。”
向啓剛來了興致,見狀不免有些詫異:“去哪裡?”
“容家。”
他了然,嘖嘖兩聲:“容二叔又被你惹炸毛了?”
“不至於,就是斷了他一條臂膀而已。”
斷了容世傑的一條臂膀還沒什麼,如今的容世傑怕是火得都想掀屋頂了吧?
“幹嘛不直接一窩端了?”
容瑾眯了眯眸:“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那樣並不能有什麼實質性的效果,難道你不覺得把一個人一輩子最在意的東西一點點毀掉更有意思?”
這麼多年來,風銳和容世傑的關係早已不是那麼單純,據他手中掌握的資料,風銳有一大部分的股權實質掌握在容世傑手裡,他今日不由分說地換下合作商,容世傑若是沒反應,那才叫奇怪。
“真是惡趣味!”向啓搖了搖頭。
容瑾不置片語,闊步朝外走去。
向啓跟着起身,嘟噥着:“我看事情只要跟大妹子沾了邊,你就沒正常過。”
想起笙歌,向啓不免有些感懷。
笙歌離開的時候寒冬料峭,而現在已經時至初夏。
都半年多了,時間過得真快。
這半年來,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
除卻容瑾越發沉默寡言。
除卻那一把自從掉落後再也沒能撿起的解剖刀。
他有時候會覺得那個肆意張揚的女人就好像他們的黃粱一夢。
悄無聲息地滲進他們的生活,又大張旗鼓地離去。
而她的離去,也帶走一切和她相關的事物。
比如沈大律師,他都好幾個月沒看見過她了。
二人走出vista的時候,一輛銀灰的蘭博基尼在眼前呼嘯而過。
車窗裡,隱約可以看到那一頭火紅的短髮。
“毒藥限量版,我記得去年黎家小女兒生日的時候,黎老送的正是這部車。看來這個j很有可能就是黎家的小女兒,黎家千金自然不會隨意拋頭露面,那保鏢,戴假面這一切就都有解釋了。”
容瑾看着車離開的方向,沉吟了片刻:“黎家的小女兒叫什麼名字?”
向啓歪頭想了想:“你還記不記得先前容老爺子一直想讓你聯姻的那個黎家小姐,就是她,黎之語。”
容瑾淡淡地收回目光:“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