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校長的心裡,一直都在堅忍着。那位白髮蒼蒼的老爺爺,他也在吃力地堅忍着。雖然彼此都不曾說過一句話,但是彼此的心裡已經知道了對方的心裡想表達的是什麼。
就在相視的那一刻,就在白髮老頭轉身的那一刻,我相信,李校長的心裡還有話要對他說。
我把所有的注意力,都移到了張九的臉上。在她的臉上,呈現着一份難以訴說的爲難之情。她的視線,一直在李校長和白髮老頭之間來回走動。
送葬的人,已經朝着車的方向走了過去。他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車,在他們的眼神裡,藏着一隻野獸。
他們走在路的中央,零零散散的樣子,卻很有目標感。其中有的還扛着一根長長的木頭,有的揹着背篼,有的拿着鐮刀,有的提着鑼鼓,還有的人,正拎着嗩吶。
白髮老頭已經轉過了身,在撐傘叔叔和司機的護送下,他馬上就要上車了,李校長還是沒有說出她想說的話。在車的後面,從馬路那邊走來的人,越來越多。
雖然我並不知道李校長要對他說什麼,但我能夠感覺到,她有話要對他說。
送葬的人,他們大多是穿着短袖,在他們的頭上,沒有雨傘。他們在雨中快步趕着,他們好像對眼前的那輛車產生了好奇。
眨眼之間,我在人羣中看見了十三和李一的身影,還有小七和尤十姐姐。她們走在人羣當中,她們是最顯眼的,因爲她們的頭上,都撐着一把顏色各異的雨傘。
大多數女生外出的時候,都是隨身帶着一把小雨傘的。只是,我沒有這個習慣,葉子也沒有。
葉子應該已經起牀了吧!她肯定又開始着急了,我的手機已經關機了,她打不通我的電話,肯定會着急的。
我不知道哪裡可以充電,我現在也沒有時間去充電。因爲送葬的人,回來了。
我知道,送葬的人,已經回來了。在他們的身上,還沾着許多深黃色的泥巴。
如果他們再靠近一點的話,我會在他們的頭髮裡,找到泥土的身影。
“老師,他……他們……回來了……”
伴隨着送葬的人的身影漸漸地出現在馬路上,剛纔圍在我身後的那些人,他們陸陸續續的都走開了。
她們去了哪裡,我不知道,我現在關心的,是李校長和白髮老頭的事情。
“讓她們都把洗手的水準備好吧!馬上就要吃飯了!”
已經到了吃中午飯的時間,地面傳來噠噠噠的聲音,屋頂上也傳來了這個聲音。人們走在雨地裡,風,也停在了雨地裡。
“老師,那……那我叫……叫他……們……”
“不用了!他們又……不是我們麥子村裡的人!不用……管他們!”
我不知道李校長和白髮老頭之間有多大的恩怨,但是出於禮貌,我覺得李校長還是有必要叫他們留下來吃一頓飯的。
畢竟,他終究還是來了。畢竟,我從李校長的說話聲裡,聽到了不捨之中還夾着一份無奈之情。
遠處的雲霧,還是那麼地密。羣山的身影,我完全看不見。麥子村的地理位置,應該是處於羣山之中。
只要下雨,它就會被雲霧給包圍。就像此時的那輛車一樣,它已經被送葬的人圍了起來。
看他們這陣勢,他們好像並不想讓那三個人上車。只不過讓我感到好奇的是,尤十姐姐居然會認識那位白髮蒼蒼的老爺爺。
因爲,尤十姐姐已經接替了撐傘叔叔的位置,她扶上了白髮老頭的的手臂。尤十姐姐的腳,並沒有其他人站得那麼穩。
那些把車圍起來的人,他們好像對白髮老頭有意見。其中意見最大的,還是劉軍。
張九昨晚有和我說過,讓我少和他說話。我不知道原因,我也不敢問。
在我的視線裡,劉軍已經擠到了白髮老頭的面前,他好像在對着白髮老頭說些什麼,跟在劉軍身後的那些人,已經做好了動手的準備。
他們是想打架嗎?難道他們要對那位滿是白髮的老人家動手嗎?他們那麼多人,是打算對他們三個人動手嗎?
在他們的擁擠中,我和李校長只能看得見白髮老頭的背影。
在那個彎曲的背影裡,我隱隱約約地感受到了一些辛酸和惋惜。
在他的身上,肯定經歷過很多事情,那些事情,都是我所不能想象的。如果我能夠活到他這個年齡,我也會經歷一些不一樣的事情。
只不過他來麥子村做什麼?難道他也是麥子村裡的人嗎?我記得李校長剛纔有說過,他並不是這裡的人。
既然如此,那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又是誰?他從哪裡來?他又要到哪裡去?這一系列的問題,在我的大腦裡旋轉着。
我不解,他之前到底做了多大的惡事,以至於整個麥子村裡的村民都對他厭惡至此?畢竟一個人能夠讓全村的人都對他指指點點,可見這個人的爲人是多麼地讓人討厭。
只不過在路邊,還是有一些村民僅是靜靜地站在一旁,他們並沒有參與到那羣人當中。
“老……老師……劉……他們要……他們……”
張九開始緊張了,她好像是在維護白髮老頭,難道是我的理解出了錯誤?張九爲什麼要替白髮老頭說話?
“你……推我進屋吧!”
這是李校長最後做出的決定,在我的身旁,還是站着一些人。她們都是一些年邁的老人家,他們給張九讓出了一條道。
屋頂,傳來了噠噠噠的聲音,耳邊,走來了輪椅和地面摩擦的聲音。
李校長離開了,她對遠處的那些吵嚷聲並不感興趣。在她的身上,還穿着一件潔白色的孝衣。
默默地注視着李校長的輪椅被張九推進屋裡,我有想過勸她再等一會兒,因爲我知道,李校長的心裡,還有話要對他說。
只是那些人的出現,讓李校長打消了和他對話的那個念頭。
靜靜地注視着李校長的背影從我的視線裡遠去,我竟毫無一絲阻止的辦法。我不知道劉軍爲什麼會那麼地激動,他好像是在刻意針對那位白髮蒼蒼的老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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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劉軍身後跟着一起起鬨的那些人的手裡,有的拿着木棍,有的拿着鋤頭,有的還握起了拳頭。
成年人的世界裡,有成年人的生活方式。我現在擔心的,是害怕尤十姐姐和李一等人會受到他們的誤傷。
成年人,已經過了衝動的年齡。那些人雖然吵的比誰都大聲,但是卻沒有一個人對那三個人動手。
即使是劉軍,他也沒有。
他好像只是在和白髮老頭爭論,我聽不見他們在說些什麼,但我從劉軍的眼睛裡,看到了仇恨和恐懼。
在人羣中,我看見了十三的身影。他是什麼時候擠進去的,我不知道。我現在看到的,是他在努力地往着尤十姐姐和李一那邊靠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