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樂梅和朋友說完話,找過來時,看到明玉還站在那裡,鬆了口氣,笑道:“我以爲你都走了,抱歉,她好久沒回京城了,和我多說了幾句話,叫你久等了。”
明玉擺擺手,笑道:“也沒多久。”
說話間,原本接連綻放在空中的煙火漸漸稀疏了起來,鞭炮聲也消失了,估計是宴會要開始了,兩個人便朝宴會的場地走過去。經過女客這邊時,明玉看到了人羣中衆星拱月般的鄧珍珠,明亮的宮燈下,鄧珍珠略帶稚氣的臉頰上還留着幾絲紅暈,笑容矜持中透着一股傲慢的意味,似是有些不耐煩周圍人跟她說話。
就在明玉注視着鄧珍珠時,鄧珍珠的眼神也無意間瞥了過來,和明玉的眼神撞到了一起。發覺明玉正在看她,鄧珍珠皺起了眉頭,眼神多了一絲警告,她是天之驕女,看多了諂媚巴結的眼神,而明玉這種絲毫沒有敬意的“觀察”,着實讓她不高興。然而她又不認得明玉是誰,今晚上還有不少各地親王的女眷入京,她怕明玉有什麼背景,也不敢隨便發脾氣,只能略微警告了事。
接收到鄧珍珠不悅輕蔑的眼神,明玉一驚,才察覺到自己盯着別人看,着實失禮了,連忙扭過頭去,與傅樂梅拉開了幾步距離,先後回到了座位上。
煙花和爆竹聲還在稀稀落落的此起彼伏,而作爲宴會主角的皇上和皇后卻還沒有到。周圍的女孩們大多都是第一次進宮的,即便竭力做出一副矜持穩重的姿態,也難掩心中的激動。說笑聲嘈亂一團。
明玉低頭靜靜的坐着,攤開自己的右手手心,看着掌紋中間的那條線,前世的時候。她聽算命的人說,女人右手中間那道掌紋,代表着她的姻緣。
算命的都是滿嘴跑火車騙人。真是不準!明玉艱難的咧開嘴角笑了笑,明明手紋是一根線到底的!
“你怎麼了?”傅樂梅拉了下在走神當中的明玉,大晚上的對着自己的手傻笑個什麼勁啊。
明玉回過神來,看了眼周圍熱鬧奢華的宴會場,低聲對傅樂梅說道:“我有點不舒服,沒事。”
傅樂梅看了看明玉有些蒼白的臉色,擔心的問道:“能撐的住嗎?我陪你回去好了。”
明玉搖了搖頭。“算了,皇上皇后一會要過來,這個時候走不好。”
“這有什麼?”傅樂梅笑了起來,“人這麼多,皇上哪裡記得誰來了誰沒來啊!要是因爲你不舒服。弄一個殿前失儀,可就出大事了,你等我,我去跟我嫂子說一聲。”
“哎!”明玉趕緊拉住了起身要走的傅樂梅,哭笑不得,這丫頭性子風風火火,說風就是雨的,“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還是留在這裡。省的你哥哥嫂子擔心。”
傅樂梅心裡是不想走的,平日裡只有她母親和嫂子有機會進宮,她長這麼大,還沒見過皇上是什麼樣子,心裡自然是好奇的,聽明玉這麼說。也不再說什麼了,陪着明玉走到了宴會場入口處,叫過了守在門口的一個小太監,吩咐他送明玉出宮門。
明玉沒想到裝病裝到騎虎難下了,而宮門口有東元等在那裡,可以送她回家。
小太監是認得傅家大小姐的,連忙點頭行禮。
傅樂梅走後,明玉卻想起來一件事,對小太監笑道:“我是徐明燁徐大人的妹妹,勞煩公公進去找徐大人,跟他說一聲,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叫他不必擔心。”
小太監連忙應了一聲,躬了背便往宴會場裡走。
明玉便站到一旁的宮燈下等着,賓客都已經來全了,通往宴會場的路上一片安靜,只有風吹拂過樹枝的聲音,六角綴穗的精緻宮燈便在風的吹動下微微晃動起來,連同投射在地面上淡淡的影子,也跟着晃動。守在入口處的宮女和太監,瞧了明玉一眼,便低頭做自己的事了。
夜色漸漸深了,仰頭還能看到綻放在空中的煙花,明玉握緊了自己的手,想起幾天前周家二夫人來的事情。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成爲徐明燁的絆腳石。雖然她和傅樂梅幾次說笑,讓傅樂梅做她的嫂子,可明玉心裡也清楚,只不過是女孩們之間的玩笑話罷了,周琦的父親周鵬只是四品官,她也只是家中的次女,不過是因爲有了一個做高官的二叔,就能站在高處嫌棄徐明燁了。傅樂梅是傅家唯一的女孩,周家都看不上徐家,更何況傅家。
而司馬宏……明玉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暗道自己實在是有些小家子氣了,人家都放下了,尋了更年輕家世更好的千金小姐做嬌妻,她還在這裡跟個怨婦似的拈酸吃醋,傷春悲秋,實在不像她的風格。
只不過,想起他一門心思討好自己,從還在天水的時候開始,一直到京城,林林總總的加在一起,面對傻愣少年的真摯感情她也曾經感動過,只不過一轉眼的時間,他已經長大成熟了,知道什麼樣的女人才是他需要的,而她跳進了司馬宏專門挖給她的糞坑裡,現在還沒爬出來。
其實換任何一個女孩,瞧見昨天還對自己殷勤討好的男子,今天又有了新的追求對象,還是兩情相悅的那種,任誰心裡都不舒服的,明玉想到。然而又一想,司馬宏對她,也許只是一種“得不到”的執念,無關愛與不愛,想必她要是爲了司馬宏娶新婦的事情難過,那邊司馬宏指不定暗地裡多高興。
這樣想來,明玉的心裡便舒坦了許多,只是覺得悵然,好像自己一下子從一個讓人昏頭昏腦的是非漩渦裡跳了出來,然而外面雖然清靜,卻凍的人哆嗦,心都涼透了。
就在明玉低頭胡思亂想的時候,一片陰影籠罩住了她,一角月白色的袍子出現在她的視線裡,薄袍下面,隱約可以看到黑色的鞋子。
明玉驚訝的擡頭,就看到陸灝溫潤的笑臉。
彷彿老相識一般,陸灝以極其熟稔的語氣問道:“你怎麼不進去?”
自從上次有些尷尬的談話後,陸灝再來徐家,明玉都是躲着他的,陸灝原本就是心思敏感的人,一次兩次都是如此,他怎麼能察覺不到明玉的意思,便再沒登過徐家的門,如今在這裡碰到陸灝,明玉忍不住有些尷尬。
“我……有些不舒服。”明玉小聲說道,緊張之下,有些結巴,“等……一位公公領我出去回家。”
聽明玉說她不舒服,陸灝立刻上下看了明玉一眼,瞧明玉臉色不大好,便說道:“我去請個太醫過來,給你瞧瞧。”
明玉連忙說道:“不用。”看陸灝眼中毫不掩飾的關心,明玉要說出口的話便改了,“我沒病,就是……累了,想回家歇着。”對陸灝這樣的人,撒謊像是一種罪過。
陸灝笑了笑,走近了一步,低頭問道:“真沒事?萬一要是徐大姑娘病了,明燁記恨到我身上,以後不肯陪我這個臭棋簍子下棋了怎麼辦?”
明玉被陸灝的自嘲逗笑了,搖頭笑道:“你哪裡算是臭棋簍子?照你的標準,我哥也算一個了!”
陸灝見明玉終於笑了,心裡也稍稍放下了大半,從剛纔看到明玉起,就看到小姑娘一臉黯淡的站在燈下,神情愁苦,讓他忍不住心裡一緊。自從上次被明玉明明白白的拒絕,陸灝心裡難以言喻的受傷,憤怒,明玉彷彿紮在他心上的一根刺,想起來就讓他難堪。
然而今天晚上瞧見她一個人站在那裡,黯然神傷的模樣,他又覺得放心不下,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人已經到了她的跟前。
良久見陸灝只是看着她不吭聲,要帶她出宮的小太監還沒回來,明玉只好主動開口了,“陸大人怎麼這麼晚纔過來?”
宮燈有些模糊的光影下,明玉乾淨的笑臉精緻而生動,他還是喜歡現在的明玉,剛纔那個消沉頹廢的明玉,看着就讓人心疼難受。陸灝笑了笑,說道:“我還有些事情,來遲了。剛纔……你一個人站這裡,滿臉都是不高興,誰欺負你了?”
明玉心裡一驚,下意識的摸了下自己的臉,剛纔她的反應有這麼明顯嗎?面對陸灝問詢的目光,明玉只得硬着頭皮說道:“家裡的兩間鋪子……我打理的不好,臨出門時,我娘還說了我,怕我以後窮的只能喝西北風!”
瞧明玉小臉皺了起來,一副苦惱的可愛模樣,陸灝笑了起來,小丫頭成天操的什麼心,就算徐明燁不管她,還有他在呢。
“你這算什麼?”陸灝笑道,“我考中秀才後,第一年考舉人便落了榜,我娘成天發愁,就怕我這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人,到老也只能當個窮酸秀才,養不活一家老小,後來有個土財主看上了我,想要招我當女婿,我娘歡天喜地的過去一瞧,那土財主的閨女,胖的出門都要側着身子才能擠出去!”
明玉忍不住笑彎了腰,她還真沒辦法想象,儒雅斯文,前途大好的有爲高官陸灝,居然還有落魄到,要靠娶大胖地主婆討生活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