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另一邊 突然陷入回憶中的烏拉那拉氏,神情漸漸的出現迷離之態,精光大作的雙眼 慢慢地迷浸上了渾濁,不覺又吐了一口血,似要昏迷在鳳坐上。
心裡得知隱秘舊事的寒意比不了此時所見的一幕,慧珠忙暗自收斂心神,從一旁的案几上倒了一杯溫水送到烏拉那拉氏的脣邊。
烏拉那拉氏呷了一口 稍稍平緩氣息,微微睜開眼睛,看了眼幫扶它的慧珠,又閉目輕聲到“從你進府之初,便失了寵,只是天意弄人 當年風光最威的李氏、年氏以及武氏她們,有誰會想到雍親王府裡最默默無聞的格格匯成了今日寵慣後宮,並育有一對佳兒佳女的熹貴妃。呵呵 到頭來 反是我們這羣鬥得最厲害的什麼也沒得到……報應!真是報應!呃”一語盡,猛地一個渾身抽搐。
“皇后!”只聽話語裡悲涼之意盡顯,再見烏拉那拉氏已是出氣多進氣少,慧珠忍不住握緊對方的手,緊張道“您會沒事的,臣妾這就叫太醫進來,讓他們給您解毒。”
聞言,烏拉那拉氏勉強微睜雙眼,見慧珠面上的焦急並非作假,心裡一怔,隨即嘆息一聲阻止道:“沒用的 本宮命不久矣,懋嬪下毒不過是個契因,讓本宮早走一兩個月罷了。”聽得這樣一說 慧珠反而更迷惑不解 再加之心裡存着當年王府受害的事,只恨不得打破沙鍋問到底 卻又見烏拉那拉氏已是半昏迷狀,也就問不出口。
烏拉那拉氏彷彿心知慧珠所鬱結之事,又喘着氣道:“妹妹是想知道當年害你早產的人究竟是誰?本宮可以告訴你,可是你得答應本宮不得將本宮中毒的事告訴皇上!";慧珠本能的點了點頭,就見烏拉那拉氏面上精神一送,緩緩說來。
原來當年宋氏連喪兩女之後在無所出,不免心灰意冷,又悲憐自己身份低微且無子嗣可傍身,便依附烏拉那拉氏生存。至見入府多年同爲格格卻無子嗣的慧珠,耿氏二人並相傳出消息,於是起了歹心,但二人裡,宋氏聽聞胤禛要保慧珠,便將念頭伸向了耿氏。
事當日,宋氏已佈局好幾月,更將埋在耿氏入府那年的暗線牽引出來。就在準備下手的這兩日,慧珠突然造訪耿氏。宋氏一聽,頓生一個念頭,不但可以使二人中的一人滑胎,還可嫁禍其中一人從而離間兩人的關係,此想法實爲一石二鳥之計。如是,事不宜遲,宋氏再顧及不了太多,當下讓了暗線下手。
當然下手之前,宋氏自盤算一番,亦橫下心來,大有豁出去的派頭,不厭其煩的叮囑暗線,最好能使跌倒滑胎的人是慧珠。
她這般交代,原因也不過是兩點:其一,當時胤禛剛晉爲親王不久,正好缺一名側福晉,宋氏自知慧珠侍疾,胤禛有有心維護的時候,就隱隱感覺到,若是這次慧珠平安產下一兒半女,側福晉的名分必是囊中之物,她自是不甘慧珠後來者居上,需得放手一搏,其二,慧珠在耿氏那處滑胎,衆人自是將懷疑的目光看向耿氏,而這疑惑的種子一旦在心裡種下,便很難根除,到時候就算耿氏生下兒子,只怕也到不得好。
這一想來,宋氏的算盤是打的”啪啪“的響,卻不想她的計謀是成了,胤禛又不在府裡,也不得而知是她所作所爲,卻千想萬想,未料到慧珠竟這般福大命大,不久平安生產,還一舉得男。
說完一切,烏拉那拉氏已上氣不接下氣,口裡再難置一言。
慧珠聽烏拉那拉氏說的句句詳細,字字清晰,心下已信了大半,不由暗恨宋氏歹毒,心裡怒氣難壓,卻又轉念一想,宋氏早做了黃土,再與之計較又有何用。當下,一肚子的氣焰頓消無蹤影,可想着總要知個明白,便要問起弘曆後花園受傷的事,但見烏拉那拉氏就似沒有大氣一般的人,心下大駭,忙手上用勁死抓手臂,從旁一面搖着,一面喚醒道:“皇后……娘娘,您可千萬別睡下去……”
烏拉那拉氏大抽口氣,漸是睜開混沌不清的雙眼,迷迷糊糊的看着眼前不停搖晃她的人,似有不認識的直搖頭,嘴裡無意識的呢喃着模糊不清的話語。
慧珠被烏拉那拉氏這幅摸樣驚嚇住了,兀自瞪大雙眼,結舌道:“皇后,您怎麼了?您不認識臣妾了嗎?臣妾是熹妃鈕祜祿氏。”
“鈕祜祿氏?熹妃?”烏拉那拉氏停下口中的話,一怔一怔的重複慧珠所說。
見烏拉那拉氏神智有些清明,慧珠一喜,不禁拔高嗓音道:“對,就是熹妃,臣妾就是熹妃,皇后您認出了臣妾,是嗎?”
“鈕祜祿氏!”烏拉那拉氏又重複一聲,精神爲之一凜,好似迴光返照一般,霍然坐起身,面上作勢一副凜然不可輕犯的神情,目光絲毫不錯漏的直直盯着慧珠,雙手也驟然大力的回握住慧珠。
“嘶——”慧珠吃痛一聲,低頭看了看烏拉那拉氏蒼老廋乾的雙手,只剩皮包骨的手背上一道道青筋直冒。區區一眼,慧珠看得心驚,又加之烏拉那拉氏手上勁道出奇的大,她慌忙的就要抽出雙手。
眼見慧珠掙扎,烏拉那拉氏力道猛然劇長,一下從鳳坐上站起來,死死扣着慧珠的雙肩,情緒過激道:“本宮兒子沒了,只剩下這個獨一無二的皇后之位庇身。而你,有兒有女,皇上又傾心於你,你什麼都有了,爲什麼還要跟本宮搶皇后之位!”
說到這,烏拉那拉氏情緒越激動,雙眼赤紅着低叫道:“生前,你搶走我丈夫的心。死後,我不許!我不許你在橫插進我們之間!作爲帝后,只有皇上和本宮才能共宿陵寢。你們這些女人一個也不許進去!”
聽到“陵寢”一詞,慧珠想起去年地震過後一日,夜深人靜之時,胤禛秉燭守在她的病榻上,感嘆道:“世事無常,差一線便是天人永隔。”說着,握住她的手,目光深囑道:“早幾年前,朕就命人在保定附近建造陵寢,裡面除了朕的住寢宮,左右各有副寑一座。到時,至待你晉。。。罷了,待你我二人百年之後,皇后葬於左棺,你葬於右棺,可好?”
猶記那晚,她是有感於胤禛當時的真情流露,心下猶注一道暖流,卻幾經猶豫下,仍是毫不眷念的抽回手,在胤禛錯愕的神情下,決然道:“請皇上收回成命。”
“爲什麼?”胤禛面上急劇一沉,雙拳死抵在牀沿,脣齒間擠出遮掩不住的深深寒意道。
見胤禛濃眉緊蹙,目光中透着一股狠厲勁兒,卻讓當時的她並不心裡懼怕,反是溫和一笑,道:“皇上可知,在臣妾心中,男女關係只是一男一女之間的事。可世俗無奈,往往所求一生一世一雙人是求而不得。這一世間,臣妾是皇上衆多妃子之一,能博得皇上的親暱已是臣妾的福分,並上蒼還憐惜臣妾如浮萍的漂泊無根,賜予臣妾一雙兒女。”
“漂泊無根?” 胤禛不解的吐出一詞。
慧珠笑而不答,只伸手撫平他緊蹙的眉心,往後說道:“對於現在所擁有的一切,臣妾已很知足,也很享受目前的一切,儘管生活中仍有許多不盡人事之處蘊含其中。”話略一停,一雙星眸似默默流動着水樣的柔情,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脣角輕輕一揚:“但甘之如飴!”
聽後,胤禛面色一解,陰翳暗沉的眼眸裡緩緩地有脈脈溫情流淌,卻未及一縷淡淡的溫情蔓延,只聽慧珠話鋒一轉,毅然決然的冷聲說道:“儘管如此,可這一些卻並非臣妾所要。生前必須與其他女人共處,那麼死後臣妾寧願獨葬一地,也不願再與其他女人共處之。”說畢,毫不意外的見胤禛神情冷峻的盯着她,她心頭一顫,卻依然固執的道:“若有來生,臣妾寧願從不認識您。除非那時只有你我,並無他人涉足之地,否則不如相識不相認……”
拉回思緒,再一次體會當日所言,慧珠不由平靜了下來,一臉波瀾不驚的回視仿若陷入瘋魔狀在烏拉那拉氏,不徐不疾道:“皇后您請安心,臣妾從沒想過要當皇后,更未想過在死後與皇上同寢。”
一聽這話,烏拉那拉氏突然僵住當場,瞬即又輕蔑地看着慧珠,仰止不住的刺道:“你就是這一副樣子獲得了皇上的喜愛嗎?不過告訴你,本宮不信!試問天下的女人,有哪一個不想當皇后?”
慧珠並未受激,只淡淡一笑,道:“皇后信也罷,不信也罷。臣妾確實從未有這個念頭。”
見狀,烏拉那拉氏猶信幾分,卻心下仍有疑惑,遂脫口就問道:“爲什麼?”
爲什麼?
慧珠垂下眼皮眸,心裡自問一聲,旋即擡起頭,目光含着幾察不見的憐憫看着烏拉那拉氏,隨之再開口的同時,憐憫退去,某種別樣的堅定浮現在眼內;“臣妾做不到如皇后一般的大度,爲皇上廣納後宮。因此,臣妾充其量只能是爲一名寵妃,纔可肆意的由着自己的性子,最大限度的守着自己的一方院落,以及無外人涉足的‘家’。”
烏拉那拉氏無言彷如大擊,雙手漸漸鬆開了對慧珠的牽制,身子幾個晃動,力不從心的往鳳座倒去。
“咚”一聲重響,伴隨着一聲無盡嘆息的“原來如此”幽幽迴盪,烏拉那拉氏也在其中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爲什麼寫宋氏,是因爲她雖是級佈景,但她總是四四的一個有名分的女女,所以稍稍帶了筆墨寫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