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雁看着面前這個男人的側臉,彷彿片刻之間整個人就跟活了一樣。
看着男人小心翼翼地想走過來,路雁不禁心中有些異樣的緊張。
那搖椅的旁邊,原本布着一張長長的案几。然而,案几在他沿路跨出這幾步的時候,邊角被他捏的“咯吱”作響,不知是男子太過緊張還是太過於用力,一路上使勁抓住案几邊緣的同時,指甲也鋒利地抓上了案面,在上面劃下了一道道痕。
原本幾步就可以走來的路,一路上因爲男子一直顫抖着的雙腿,而走的格外緩慢。
而他走來的最後一步,因爲太過於緊繃,一隻腳一不小心就絆住了案板的一條腿。案板上面,原本擱着並播着戲曲的圓筒型袖珍收音機,因此“咕嚕嚕”徑直滾到了案板的一邊。
突然,袖珍收音機被一雙有力而又骨節分明的大手迅速接住,然後扶起後,放置在了一邊。
發生這一切,自始至終,路雁都沒有挪開觀察他的視線,彷彿這發生的一切都跟她沒有關係。
終於有一個人打開了僵局。
“宋先生,你好!我是路雁的朋友,我叫薛峰。”薛峰放置完袖珍收音機後,緊接着向宋子右伸出了右手。
“好,好,好。孩子,你叫路雁,是嗎?”中年男子的表情越來越豐富,嘴裡應承着薛峰,眼睛卻同樣也沒有離開路雁。
“是,我叫路雁。”路雁嘆息道。
“你跟你媽媽長得真像……”男子嘶啞着聲音,卻不帶一絲期望地接着問道,“可是二十六?”
這真的是自己女兒嗎?那方春青呢?
男子簡直不敢相信!
“是二十六。”路雁輕聲應答。
“真的二十六?”男子眼中閃過精光,“那你母親呢?方春青呢?”
男子聲音突然間高亢起來,彷彿有什麼不得了的事情突然刺激的他無法正常說話一樣,甚至有些近似聲嘶力竭。
路雁一點也不以意外男子的這種變化。
如果他真是自己親生父親的話,沒有這些情緒反而是不正常的。
她矮着頭,靜靜地看着面前的這個男人一刻也不容迴避的神情,終於還是輕輕地說道:“死了,難產,因爲生我難產而死……”
果然,男子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一瞬間便淚流滿面。
無聲的眼淚,流淌在一張已經近似遲暮的老人臉上,讓周圍的幾個人心中都悲痛不已。
太晚了,還是太晚了嗎?
二十六年了,這個男人一定也跟當年母親懷着孕,一路找尋他一樣,同樣備受着煎熬。有人死了,一切恩怨便煙消雲散;有人活着,不明所以,也就無所謂什麼次纔是痛苦;最悲痛的是,有人活着,卻帶着遺憾和悔恨一輩子……
而面前的這個男人顯然不是前兩種。
看看他一身的衣着,一定在這一生也經歷過不凡的人生。因爲他的周身透露着一股成功人士纔有的上位者的氣勢。然而現在,這樣
一個分明人生已經經歷過許多起起伏伏的成功人士,卻在遲暮之年,選擇遠離一些榮華富貴與繁華城市生活,來到這個交通不便利的邊遠小鎮,養花種草封閉自己,將自己與世隔絕。
不是心灰意冷又是什麼呢?
不是因爲自己內心的那個痛無法撫平,那個缺無法補全,又是什麼呢?
好半天,宋子右才顫巍着雙腿,向前又近了幾步。
“你,你跟她真的好像。這鼻子,這眼睛……可是,你更像是我宋家的人啊,你這身形跟你奶奶簡直是毫無二致啊!”宋子右忍不住伸出雙手,激動得差點兒就要撫上了路雁的臉龐。
“你,你確定是我的親生父親?”路雁心中其實知道了真相,瞭然的同時,還是想聽這男人自己說出真相。
“是,我是你的父親。四十七年前,我與你母親成婚四個月,便不得以回了城。自此,與你母親天人兩隔。並且,兩年前,我剛從你母親的老家打探消息返回。那裡人也都不在了,只剩下一些遠房旁支了。那時,你母親懷上了你沒多久,原本想帶着你母親一起回城。但是,因爲擔心你母親身體,我就跟你母親商量,我先回來辦理手續,辦理完再回去接她。可是,這一別就是四十七年……”宋老先生越說心情越激動,他反身回到躺椅邊的方椅邊輕輕靠坐着。
路雁看了看門外,向劉強示意了一下,便招呼了他們進來。
劉強進來後禮貌地問候了一聲,而李豔卻自從進門後,不住地抽泣,嘴裡零零碎碎地說着:“就是你,就是你,我見過你,就是你啊!我跟方春青一路爲了找你,找的好辛苦!你可知道一路上我們都遭遇了什麼啊……”
此時,室內已經被打開了壁燈。
昏黃色的壁燈,柔和地照射在宋子右與路雁的身上。
燈光下看上去,兩人在外形上出奇地神似。
路雁出衆的外表其實更像母親方春青。但是,從身形和骨架來說,的確路雁跟宋家人更爲相似。如果不是因爲宋子右瘦削,個子太過羸弱而顯得衰老,想必他年輕時一定跟路雁氣質差不多,也是個英俊的男人。
原來,那年回城以後,宋子右在辦妥了一切手續後,便馬不停蹄地回鄉尋妻了,滿以爲會娃娃嬌妻抱滿懷,但得到的卻是妻兒不知去向。
悲痛之餘,只得返城回到自己的故鄉。作爲那個年代難一見的一名大學生,宋子右輕鬆打下一片天地自是不在話下。
從開始宋子右打算是先找到一份工作,到後來,得到了一份不菲的生計活兒後,再找着妻兒,這一找就是十六年。
後來,因爲自己原本學識就不薄,加上他又聰明肯幹,很快宋子右就在某個大省的省會開拓了一片江山。
但是,再輝煌的事業也抵不過人生的不完整。
宋子右窮其一生的遺憾就是失去了妻子,孩子。
因而,他終身未娶。
這二十多年來,他踏遍了全國所有的城市,想過無數種與妻兒見面
的遭遇,卻怎麼也沒想到,二十七年後的今天,自己的女兒會主動找到他,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室內瀰漫開了藥草香,很清醒人的頭腦。
宋子右抱歉地一笑,去了隔壁的熬藥間,一邊關上了火爐,一邊向衆人繼續解釋說,自己這麼多年苦尋無果,在第六次從方春青的老家,也就是兩人相識相戀的地方出來後,就一病不起,再也無心於事業,乾脆就回到了自己的故鄉,買下了這麼些花田,每天在回憶中等死罷了。
說到這裡,屋內一片寂然。而宋子右與路雁這一對剛剛重逢的父女倆,卻是再也忍不住,目露出遺憾和悲傷。
一切晚了嗎?
不,還不晚。
逝者已逝,但是活着的人還得活下去,有意義地活下去!
室內室外的寂然,彷彿到了時間的盡頭。這一片安寧,此時被大家珍惜在心裡。過了今夜,這樣的安寧將不復存在。
總有人要再次踏上征途,總有人要爲活着找出活着的理由,找尋活着的價值……
次日凌晨,本想將李豔留下的路雁,在看到自己的父親宋子右收拾好的行裝後,怎麼也開不了口請求父親將李豔留下了。
這是父母的愛情,一個悽慘的愛情。
而她是這個愛情的美麗結局,不完美,但是還算是美麗的結果吧。
她也很想勸勸宋子右,但是自己都覺得對於父親母親這樣的愛情一切語言都是無力而蒼白的。
可是,看着已經因思念成疾的父親,她真的不想他的晚年還活在傷痛和憂心之中。
“你,還是留下吧……”路雁看着宋子右的行囊,不得不開了口,想喊爸爸,卻還是沒有叫出口。
“孩子,爸爸現在只有你了,爲什麼讓我留下?”宋子右很不解。
“哎呀,老爺子啊,你就留下吧!我們這一路上可不是旅遊的,您就好好呆在這世外桃源吧。”劉強急的直叫喚。
剛剛接到消息,陳偉被抓,供出了許文昌幾個買兇殺人。但是警察去抓的時候,許文昌已經得到了消息,早就金蟬脫殼了。並且,因此,讓那幾個更加心生警惕了。
原本警察這次抓住陳偉,陳偉供出了許文昌,但是陳偉卻在後來又反悔了。而原本懷疑許文昌身上的罪行,也只有買兇殺人這一條嫌疑。
在陳偉翻供之後,要想再抓住許文昌就難了。
所以,當早晨劉強跟薛峰得到這一消息後,簡直是有點兒心急如焚。
現在那一會兒,一定會將現在與人口販賣相關的罪證毀的乾乾淨淨吧?
所以,被偷走的賬本,就是他們現在迫切拿回去的重要證據。
“你們告訴我,你們是不是遭到了什麼困難?”宋子右也不是普通人,一下子就聽出了問題。
“爸爸!媽媽的仇由我來報!”也許是跟親生父親好容易相聚就要離開,路雁的心此時也變得異常惆悵,她心有慼慼地說,“我只要你多保重身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