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舊日孤燈映寒窗(下)

也不知是因爲什麼原因,禮部試這一日的公務,莫名地比前幾天少了許多。

到了中午的時候,韓岡的午餐端進來的時候,至少可以直接放在桌案上了。

作爲參知政事,每個月有三十五貫的餐錢,比不上做宣徽使時的五十貫多。但去掉每個月休沐的那幾天,平均一貫兩百錢一頓飯,只要韓岡想吃,正常的一二十道菜都不會有問題——開封的酒樓,只要不是天南地北的特產,酒菜的價格都不貴。

只是韓岡吃飯,相對於他的身份還是清簡得很,普通的兩菜一湯,飯裡都是添了些許糙米、雜糧,並非碾了又碾的精米,以吃完爲上。到了他這個地位,更注意的是養生,對暴飲暴食敬謝不敏,烈酒更是涓滴不沾。

不過韓岡另有一重身份,儘管從來不會施針開藥,可在養生上說什麼都會有人信,見韓岡如此飲食,才幾天工夫,韓絳、張璪都開始學着韓岡這樣吃飯了,還讓韓岡院中的廚房傳了一份菜單過去。

韓岡對此也只能是付之一笑。

隨便吃完了飯,喝着消食的飲子,他順手抽出一部新送來的韻書,慢慢翻看起來。

不過韓岡看的並不是常見的《禮部韻略》,書冊單薄了許多,但裡面的文字也印刷得細密了許多。

《禮部韻略》類似於後世字典,全部文字的順序,則是根據韻部來進行編排,也就是以韻母爲主的排列方法。詩詞歌賦是否押韻,必須以《韻略》爲憑。換在朝廷還是以詩賦取士的年代,每一次進士科開考,考生們都會得到一部剛剛印好的《韻書》作爲詩賦的標準。

韓岡手中的韻書,比起《禮部韻略》,多了部首編排查字,在句讀上也學習《自然》等氣學書籍,加了標點符號,還有着釋義,並列出了以其爲詞首的常用詞。

只是在聲韻上,還是以韻母爲順序,比起後世以聲母爲順序的字典,依然有着很大的區別。

這是來自橫渠書院新編的《常用字字書》——不敢以“典”爲名,只能名爲字書。在很大程度上,接受了韓岡提議,不過改不了舊日韻書的印象,所以有了這個四不像。

在韓岡看來,這部書並不合格,還需要經過多次修改。若是這部字書當真能達到韓岡記憶中那部幾乎每名學生都擁有的袖珍小字典的水平,恐怕今科考試的士子們,都少不了會人手一本。

當然,今天貢院中的考試,既不會有字書,也不會有韻略。

今科考試的時間,比往年稍遲了一點。

九年前的這個時候,韓岡已經走出了貢院的考場,等待着曾布、呂惠卿等人批閱的結果。

當時韓岡頗用了些盤外招,費了不少的心思,這才與來自天下各路的一衆貢生,站在一條起跑線上。

最後通過禮部試時,不上不下,一點也不引人注目。

想到當年參加的考試,韓岡也就一併想起了一同上京趕考的舊年同窗慕容武。

慕容武已經是鳳州通判。但僅僅是第一任的通判資序,想要成爲韓岡的助力,還差得遠。

其能力也算不上太出衆,能很快地升上來,還是因爲他在郿縣知縣的任上兢兢業業的緣故。

因爲張載及其父、其弟的墳塋就在郿縣,所以郿縣的幾個官職就是氣學的自留地。從知縣開始,縣丞、縣尉、主簿,都是氣學門人。縣學中的教諭,也一樣是氣學門人——只要韓岡還在一日,他的面子足以抵得過區區一縣的幾個職位——而張載的獨子張因,正在橫渠書院中讀書。

在那座規模越來越大的書院中,常年有着超過三百名士人在內學習,在易於出行的春秋二季,學生的數量更是能夠膨脹到一兩千人之多。

韓岡眼下正建議橫渠書院模仿國子監的制度,再稍稍加以改變,分成初中高三級,以對應不同水準的學生。

至於老師,這兩年就從沒少過五十人。大部分是留在書院中的氣學弟子,一小部分是資深的學生兼任,加上時不時特邀名儒來書院中宣講,讓書院的影響力越來越大。

從規模上,目前橫渠書院僅次於國子監,是爲天下第一書院。

同時橫渠書院由於不斷得到捐贈,在郿縣及其周邊各縣,橫渠書院有超過四十頃的田地,已經成了鳳翔府最大的地主之一。在其名下,還有十一座風磨坊,每年的收入不在少數。另外書院還將院中師生們編纂的各色書籍交託印書館印製發售,還能得到一部分分紅。

有了這些收入補貼,不僅能夠讓書院中寒門士子不用忍飢挨餓,可以安心讀書,也讓書院更有吸引力。

每次看到書院的變化和發展,韓岡都不禁感嘆,他的師兄蘇昞,作爲書院山長的確是勞苦功高。

橫渠書院是韓岡計劃中極爲重要的一環,代表着氣學的未來。

但數學、物理學和化學等方面的進步,纔是韓岡對橫渠書院的期待,這不光是人多就可以的。

如果是對外,在不能用筆和嘴來說服敵人的時候,只要用上大炮就沒有問題了。

火炮的威力會讓一切反對聲平息,如果做不到,那就代表威力還不夠,需要口徑更大、炮彈更重、射程更遠的火炮。

而在對內時,大炮也是學術之爭上的憑據,是證明氣學優點的證據。要想壓倒對手,同樣需要口徑更大、炮彈更重、射程更遠的火炮,以證明氣學的功用。

經世濟用。

氣學想要擴大影響力,成爲一門顯學,離不開這四個字。

自家寒窗苦讀的辛勞,彷彿就在昨日。而現在已經要指導學生們攻讀的方向。

時時都在關注着橫渠書院內部一舉一動的韓岡,知道他的根據地雖然很緩慢,但的確是向着他想要看到的方向在前進。

書院中的數百上千名士子,日夜苦讀的內容,並不侷限在科舉的項目中。

儘管這一科,包括下一科,再下一科,從禮部試出來的新科進士裡面,不會有多少氣學弟子的身影,但日後朝堂之上,氣學弟子必然會因爲他們的才幹而走上高位。

而且以韓岡現如今的地位,還有日後幾十年盤踞朝堂的時間,也絕不會是白白看着新學壟斷着進士資格。

就比如明天就要開始的閣試,韓岡就不會坐視新黨刁難他要重用的人。

韓岡不知道黃裳對閣試有多少把握。

在心理上,儘管黃裳在他面前從來不會表現出慌張和不安,但在面臨如此重要的關頭前,黃裳不可能不緊張。

可是在學問上,韓岡還是願意相信黃裳的自信。

也許前世記憶中的狀元,就像韓岡的進士第九,是天子直接從榜尾提上來一個樣。黃裳的狀元也有可能是當時的皇帝看着順眼,所以在禮部試和殿試上的名次並不高的情況下,行使了特權的結果。

不過連續多科南劍州解試位居前列的實力是毋庸置疑的,考不中進士也只是運氣。或是狀態不好,或是題目不對。

黃裳想要通過閣試,最後就只是題目的問題。

在很大程度上,考生們的命運就決定在考官身上,一方面是考官出的題目是否在自己準備範圍內,另一方面,自己辛苦完成的文章能不能得到欣賞,決定權也全都在考官們的手中。

閣試考試的範圍,九經、諸史、武經、諸子,加上註疏的內容,文字數量就是數以百萬計,不可能有多少人能夠將註疏都一股腦地背下來,他們能夠做的,是記住其中絕大多數的關鍵內容,以及經義本來的要旨,剩下的就看會不會運氣不好,撞上自己記不得出處和內容的考題。

就算是蘇軾、蘇轍,他們能通過閣試,都有考官沒有刻意刁難的因素在。淵博如歐陽修,都能對蘇軾杜撰的典故不敢輕下結論,蘇軾、蘇轍難道能比歐陽修強出許多?

韓岡不知道黃裳會遇到什麼樣的題目,也不想知道。怎麼出題才能讓王安石滿意,又不開罪自己,這是崇文院中人需要考慮的。韓岡要看的只是結果。

制科不會像進士科舉一般的鎖院,但必要的隔離還是少不了。出了題之後的幾日,參與出題的幾名三館秘閣成員,都要被約束在秘閣之中,直到開始考試爲止。不過這樣的制度,遠比禮部試要容易鑽空子許多。一衆考官,更加容易受到場外因素的影響。

但韓岡要的只是一個公平的機會,並非特意的照顧。

黨爭雖然已經是個現實性的問題,可韓岡並不覺得要不擇手段地去體現黨同伐異四個字。

如果在沒有人下絆子的情況下,黃裳不能通過閣試,那就是他自己的問題,韓岡也不會因爲他被黜落,而針對那些考官下手。

拿起一張夾在《常用字字書》中的紙片,韓岡看了一陣,最後搖頭一笑,隨手便丟進了盛滿水的筆洗中。

草草寫了幾行字的紙片只有巴掌大,在筆洗內很快就溼透了。韓岡再拿着筆桿攪了一攪,便爛做了一團,再也看不清上面的字跡。

這樣就行了。

韓岡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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