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懷慶沉默地走在同樣沉默的軍營中。
兩隊巡防營中的騎兵相互交匯,沒有人交流兩句。
幾名士兵同行,沒有人開口。
幾千人聚集在一座營地內,沒有一點喧譁。
就算在禁令森嚴的軍營中,也從來不會這般沉寂。
就像烏雲沉甸甸壓在頭頂。
耶律懷慶不去觀察每一個人的表情,營地裡的空氣中都寫着士氣低落四個大字。
沒能深入宋境,沒能擊敗宋軍,甚至沒能攻下天門寨,御營在南下的這段時間裡,一次像樣點的勝利都沒有贏得過。
南面不遠處就是天雄城的城牆,大遼皇帝的御帳僅僅向北挪動了不到四里,卻給士氣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耶律懷慶能感覺到,在他巡營的過程中,總有人冷冷地在遠處看着自己,指指點點。並非是他的錯覺,只要耶律懷慶突然迎上那些視線,都能看見猝然扭頭轉身的動作。
這樣的視線很多,都是一般無二的冰冷。
耶律懷慶覺得很冤枉,他很清楚爲什麼會得到這些飽含憎厭的冰冷視線。
這幾天的戰鬥,出現在將士們眼前不是他的祖父,而是他。在他的祖父傷重的情況下,不得已才由他這位最爲得寵的皇孫出面坐鎮。但指揮、調度、謀劃、決斷,其實都跟他無關。
可既然是他站在人前,失敗的責任,只會被全軍數萬將士歸咎到他頭上,總不能說是皇帝的責任。
耶律懷慶覺得十分冤枉,只是他不敢公然喊一聲冤。
幫祖父擔罪責,還能期待日後有所補償,要是連這點事都不肯擔待一下,日後有什麼結果可就難說了。
若是被祖父厭棄,大遼萬里疆域,他耶律懷慶連立足之地都找不到。
帳落的陰暗處,能隱約看見有人在竊竊私語。
肯定是在批評自己。耶律懷慶對此毫不懷疑。
方纔巡繞營中的一段時間裡,耶律懷慶就在不經意間聽到了幾句。
也知道自己頭上多了個略嫌“雅緻”的別號。
用煙霧遮蔽視野,掩護御帳撤離的計劃,是他親自執行的。一輛輛滿載火藥的大車,一匹匹背馱火藥的牲畜,也是他親自督促的。在煙火中添加硫磺,更是他的靈光一閃。他還是最後一個離開中軍大營,直到宋軍發現,王厚手下的騎兵殺奔而來,他纔在一干親兵的護衛下,匆匆撤離。
正是因爲有他一直坐鎮在中軍大營處,御帳和三萬多御營兵馬,才得以十分成功地在王厚、秦琬兩人的眼皮底下,潛渡返國,圍繞着天雄城,脫離被夾擊的危險,與宋軍繼續對峙。
可這樣的撤離方法,卻像極了一種膽小卻常見的動物,而且還挺愛偷雞。
年輕好名的耶律懷慶,就這樣毫無準備地有了一個足以被人嘲笑百年的綽號,耶律懷慶都不願去想他日後會有什麼一個評價,他甚至連憤怒的力氣都沒有了。
發現王厚率領主力北上之後,耶律懷慶還想拼一拼,他的祖父也有堅持一下的想法,可是御營中的將領們,都沒有繼續打下去的信心。要不然怎麼會對天門寨進攻,在接下里幾個時辰裡會始終毫無進展?即使他和祖父都迫切地想要拿下天門寨,可下面的人暗地裡拖延,使得最後勞而無功。
把所有打造好的攻城器械都用上了,將俘虜和渤海等外族士卒也都派上了用場,庫存的火藥只留下了必要的數量,事後觀察,天門寨的南門都被炸燬了,可惜那一個用了上百萬貫才砸出來的機會,硬生生地被丟掉了。
現如今,營中將無必勝之心,兵無奮身之念,如果宋軍繼續攻來,大遼御營說不定會在一瞬間就徹底崩潰。
僅僅轉移到了天雄城下,還準備憑藉天雄城的防備,讓宋軍重蹈御營頓兵天門寨下的覆轍,祖父這個一廂情願的想法,現在看來卻是錯了。
最好的辦法還是早點北返,回析津府,整頓兵馬,再去迎擊北上的宋人。如果宋軍當真準備拿下析津府,那麼他們一路上暴露出來的破綻,將會使他們的致命傷。
只是耶律懷慶正猶豫着,到底要不要勸諫他的皇祖父。
結束了營中巡視,回到了御帳中,耶律懷慶發現他的祖父竟不顧身體情況坐了起來,帳中還有十幾位重臣、大將,不知什麼時候進了御帳。
耶律懷慶看到這些人,看到他們臉上的表情,心中登時咯噔了一下,莫不是逼宮?他忙上前走到耶律乙辛的身邊,轉身與這些人對視。
耶律乙辛拍了拍耶律懷慶緊張得青筋畢露的手,笑道,“佛保回來了。營中情況怎麼樣?”
“各營都安撫得力,就是有點沉悶。”耶律懷慶用最含糊的語氣將事情敷衍過去。
“嚇破了膽,說話的都少了?”耶律乙辛一眼洞穿,很輕鬆地說,“沒事,若是贏上一場,願意說話的就會多了。”
沒有人附和湊趣,甚至耶律懷慶都不敢,只聽見耶律乙辛的呵呵聲飄到御帳的穹頂上。
耶律乙辛笑了兩聲,忽然就收起了笑容,正容問道,“爾等可知,朕爲何要與南朝決裂?”
蕭金剛低頭默然,耶律述古默然低頭,幾位大王、樞密、宰相都沉默低頭,後面的重臣也都不敢開口。
沒人敢回答。官面上的原因是宋商爲奸作祟,耶律乙辛跟不同的人又說過不同的理由,但他心中如何做想,沒人清楚。到現在爲止,究竟是誰首倡此事,向皇帝提出諫言,都沒有曝光出來。在戰敗之後,皇帝態度越發詭譎,誰敢貿然發話?
耶律懷慶神色微動,今天早一點的時候,他的祖父剛剛跟他說過一番話,正是關於這件事。
他立刻明白了祖父與他談話的用意,正要開口,卻聽站在人羣最後的一人說道,“因爲人心。”
“胡魯?”耶律乙辛揚了揚白眉,“你說說看。”
來自國舅房的耶律仲康,字胡魯,在人羣中地位最低,年紀卻排在前面,跟耶律乙辛差不多。
他走出人羣,向皇帝行了一禮,“以臣愚見,陛下與南朝決裂,乃是見我大遼今日,人人不張弓,不拿刀,卻跟南人一般,整天拿着算盤,斤斤計較。這些年來,大遼國中,見面就說如何賺錢,有錢的高人一等,沒錢的都沒臉見人。穿了綢緞衣服,就想要白玉腰帶。拿着青瓷碗,就想要琉璃盞。南朝的物事是好,可都是要錢買的。還不是從頭下孩兒、奴口身上掏錢。人心都敗壞了,過去我契丹男兒哪個不識刀劍,月月都要修手上的繭,現在如今把手伸出來,一個個細皮嫩肉。”
老傢伙說起話來,中氣十足,卻完全不合時宜。
耶律懷慶看他身上的裝束,都是過去的契丹,並沒有如今時新的白玉帶鉤,翡翠扳指,寶石鈕釦之類的小物件,甲冑下面的袍子,一看紋路就知是平州的粗麻,其他人身上,幾乎都是南朝的機制細布。
大遼這些年的確是與宋人一起賺錢成了風潮,發家致富的一個個趾高氣揚,沒能賺到錢的,理所當然,都是怨氣深重。
看耶律仲康他身上的穿戴,自然是沒有賺到錢的那一部分中的一員。現在跳出來,不由得不讓人猜測,他是不是耶律乙辛安排的人?
要是再有一個人出來就好了,那樣祖父的心意可就一清二楚。
耶律懷慶正想着,卻發現他祖父的眼睛轉過來了……第二人是誰就不必多說。
耶律懷慶深吸一口氣,走出來,“都詳穩所言甚是。”
看見耶律懷慶出來,人人都鬆了一口氣。皇帝的心思陰晴莫測,做臣子的若跟不上皇帝的想法,可就是會被拋下的。太孫親自出馬,皇帝的意思就明確了。
莫名的被傳喚到御帳中,每一位大臣心裡都打着小鼓。尤其是在天門寨敗退之後,更是人人自危。誰知道皇帝要拿誰出來做替罪羊,殺給全軍將士瀉火?
有了確定話題,暫時也與敗仗無關,終於是可以把心臟放回到胸口裡了。接下來,自然就是皇帝的意志,就是他們的行動,緊緊向皇帝靠攏。
“大遼與宋國的往來不能不斷。”重臣們凝神細聽着耶律懷慶的發言,“這些年來,國中看似太平,實則危機四伏。國中貴胄這些年來,驕奢淫逸者日多,不論功績高下,卻在比家財多寡。以肉乾爲柴,以絲綢爲帳,絲毫不顧頭下男女貧病。爲了賺錢,什麼都敢賣,甚至販賣生口來牟利。”
在耶律懷慶漸次提高的聲音中,好幾位大臣身子抖了起來。皇孫代皇帝發聲,所言種種,他們或多或少可都沾了點邊。
周圍開始變得蒼白的臉色下,耶律懷慶一邊將之前祖父的話重新組織,一邊斟酌着語氣說着,“被賣到宋國的生口,都是正當年的壯丁壯婦,賣掉他們,那是把正懷孕的母鹿殺了取皮,把正生蛋的母雞殺了取卵……”
“蠢得不能再蠢!”
來自皇帝的怒斥,打斷了耶律懷慶的發言。
在耶律仲康和耶律懷慶做了引線之後,耶律乙辛就像一門大炮爆發了,可面對暴怒起來的皇帝,臣子們反而沒有之前的憂心。
蕭金剛眼珠子在耶律乙辛和耶律懷慶之間轉了兩下,然後垂下眼簾,恭聆聖訓。
“他們還能下崽,小崽子日後能種地做工。”耶律乙辛痛心疾首,“賣掉他們這些能生金蛋的金雞,買回來的,卻盡是些絲綢、棉布、瓷器、玻璃之類的無用物件。”
耶律懷慶悄然退回到他祖父的身邊,在祖父接過話題之後,他的任務總算是完成了。
“南朝的工坊賺了大錢,轉年來,東西壞了,還是要繼續跟他們買。絲綢棉花年年出新,瓷器玻璃更是土塊沙礫,可人要成人需要多少年?虧不虧?”
臣子們齊齊點頭,一上一下,彷彿在米粒前的雞。
“國中也建了工坊了,辛辛苦苦地建起來,可造出來的物件沒人買。”
“南朝的玻璃器皿晶瑩剔透,宛如水晶,說實話,朕也喜歡。而國中的玻璃,現在還有氣泡。價錢一樣,誰會買國中工坊的產品?何況南貨的價格甚至比國造的器物都要便宜。”
“但是你們想想,國人收上來的稅,是你們的俸祿,是軍餉。你們用到外面,又能落到百姓們頭上。錢到最後,都在大遼國中,沒給外人撿了好處。可要是都去買南貨了,辛辛苦苦全都爲宋人賺錢。國中的工人手藝無法長進,日後誰還學着做工?沒人做工,稅賦就會更少。長此以往,國將不國。更別說你們爲了有錢買南貨,平添的殺業又有多少?”
沒人敢於回答皇帝的質問,幸好皇帝也不是要他們回答。
宋人一手將銀錢顛得叮噹作響,一手抖着金光燦燦的絲綢瓷器,把耶律乙辛手下的大臣們一家家的收買。長此以往,大遼皇帝手下的每一位臣子,說不定從南朝那邊拿到的錢帛,都要超過給他們的俸祿了。
作爲皇帝,他們能夠容忍貪腐之人,但絕不會容忍一個拿着敵國錢鈔的大臣。越來越多的貴胄被引誘得窮兇極奢,按照宋人指點的辦法,盤剝頭下軍州去與宋人交易。時間久了,人心散了,那時候,他們還會聽皇帝的話嗎?還是夥同宋人,將大遼賣上一個好價錢?
現在才下手,已經不能算是防微杜漸,而是亡羊補牢了。
不過耶律乙辛一開始並沒有打算徹底與宋國斷絕往來,甚至是在出兵之後,也沒有做出這個決定。
排除所有外在的僞飾,他真正想做的是將對宋人的貿易完全控制在自己手中,由此把握住最多的利益。儘管在玻璃、鐵器上,他使人創立的工坊跟南貨形成了競爭,但在大部分領域,遼國還是需要宋國的商品。如果能夠掌握住這些商貨,那麼就能更好地控制住大遼。
但現在的局面,最好的辦法,就是徹底切斷所有人的念想,包括自己的。
“你們知道的……”耶律乙辛的聲音陰沉了起來,“金剛奴,堂堂漆水郡王,有三個頭下軍州,遼陽、黃龍、日本,奴口二十萬,就供養他一族幾百口。朝中有幾個能比他富的?可他花得更多,最後沒辦法,日本的頭下軍州,能幹活的奴口都給他賣光了,連七八歲的小兒都給他賣到了南朝去做工。等到沒人賣了,他還搶到別人家去了。你們說,金剛奴這畜生,朕該不該抓,該不該殺?”
“當然該殺!”耶律懷慶立刻應道。
只有一個人回話,孤單得嚇了他一跳。不過立刻所有人都跟上了,紛紛附和皇帝。縱然其中還有好幾位還有漆水郡王的姻親戚裡和同黨,但誰也沒有爲那位已經冤死的郡王說上一句好話。
只要不是自己就行了。
在與宋國交易這件事上,人人身上都有屎,如果能有其中一人出來做了榜樣,其他人都很樂意幫皇帝把他的罪名釘死。
“西夏你們還記得吧。”耶律乙辛繼續說,“區區馬糞堆大的小國,只有不到百萬人口,卻能逼着宋國送上歲幣,讓宋國頭疼了幾十年。怎麼做到的?就是立國之後,一直都在堅持根絕漢風,絕不去學宋人的儀制、裝扮。絲綢做的衣服是好,但嵬名家的人就是要穿羊皮。一旦我等胡人……”
胡人。
耶律懷慶剛想就此抗議,耶律乙辛就道,“胡人就是胡人嘛,漢人罵我們,我們殺他們,有什麼關係?若是我們胡人學了漢人模樣,那叫什麼?漢人有句成語,叫邯鄲學步,就是有個古人看見邯鄲那個地方的人走路姿勢好,眼熱,就去學,卻又學不會,最後把自己該怎麼走路都忘了,只能爬着回家。你們說這人蠢不蠢?蠢得很,別說他沒學會,就是學會了,又如何?還是沒用。”
“如果是有用的那是兩說,火槍火炮,我們造的是不如南貨,但高麗、日本,東京道、上京道,甚至更西、更北,那些原本不聽話的部族,現在還敢不聽話嗎?最北的魚皮蠻,最西的黑汗,火炮一擺出來,他們就得跪着過來舔靴子。”
“沒有什麼逆賊是一門火炮解決不了的,不行,那就兩門。”
“去年,特納帶着四門炮,兩千人,去額濟納河上走了一趟。那邊一個部族就是不聽話,還殺了一個朕派去的迭剌。最後怎麼樣,不聽話的死光了,剩下的都是我大遼順民。兩千人一仗就打敗了兩萬人,過去做到過嗎?做不到。被四散而逃,周圍的部族沒一個敢收攏,無論男女老幼,都綁着送到特納面前,跑丟的馬和牲畜全都送了回來,沒人敢貪佔。最後一數,還多了兩千匹,這種事,過去做得到嗎?更做不到!”
這是耶律乙辛最自豪的地方,除了宋國,遼國的內敵外敵,全都給他打得服服帖帖。開國以來,從來沒有哪位皇帝有如今的威勢。
“好東西,這是肯定要虛心學的。因爲當真對我大遼有用。”
“但有些東西……宋人的衣冠穿戴,一身衣服幾十貫,一條腰帶幾百貫,有用嗎?沒用。”
南院林牙是位漢人,他附和道,“南人也講節用,不要把錢花在這些沒用的東西上。”
“是啊,南人自己講究節用,卻千方百計勾引我們胡人學壞!長腳水晶杯適合喝葡萄酒,琉璃杯適合喝燒酒,銀碗適合喝馬奶酒,裝肉要用汝窯,承魚要用官窯,這些沒用的講究,從哪裡傳來的?漢人那裡。有用嗎?沒用!”
“過去我們契丹人家,家來了客人,主人拿出一頭剛捕的鹿,那就很光彩了,要是拿出一頭剛殺的熊,客人肯定要拿出最好的禮物回敬。如果是一隻老虎,一輩子的交情就結下了。沒人會去在意宴席上喝酒用的是木頭碗還是羊皮囊。”
“現在呢?設宴沒有一副銀盤子,臉就拉下來了,看到是南朝造的鎏金碗,就換上了一副笑臉。”耶律乙辛用力拍着扶手:“這成話嗎?!”
一衆噤若寒蟬。
皇帝的態度很明確了,誰敢上去觸逆鱗?
更有人心中哀嘆,皇帝態度傳出去,日後雖然不可能完全斷絕兩國之間的貿易,但南貨再也無法公然擺在市面上了。
“南人過去有個秦國,你們應該都知道,秦楚齊燕趙魏韓,是秦國滅六國一統天下。自商鞅後,秦國的心思就只在二個字上——耕戰。耕田打了糧食,有了糧食就出去作戰,打下土地就繼續種糧,收割完再繼續打,絕不分心到其他地方。”
“而六國呢,加起來人口比秦國多得多,兵力也比秦國多得多,但就是心思太雜,分心太多。周公做禮樂,孔夫子教遍六國,教出來一大批措大,把六國教得只知道作禮作樂,空耗了錢糧無數,到最後加起來也比不上秦國一家,怎麼不敗?”
“南朝人多,比大遼多十倍,南朝還富,比大遼富百倍,但爲什麼過去大遼一直壓着南朝,就是因爲南人分心太多在衣食住行上,分到軍旅武備上的人口錢財,就少得多了。南朝每年的軍費五六千萬貫,看着不少,可跟南朝的財富比起來,真算不上多。百分之一而已。人口有一萬萬,軍隊多少人?不到百萬,也少得可憐。”
“原來這個南朝是不足懼的,可惜出了一個韓岡。”耶律乙辛嘆道,“這讓大遼不得不跟着變。”
“朕弄死過兩個皇帝。”
在重臣們面前,耶律乙辛對過去的行跡毫無遮掩。他們中間,甚至還有當初聽命動手的人,根本就沒必要隱晦。
“而韓岡……其實他做的跟朕沒有兩樣,也弄死了兩個皇帝。”
韓岡弄死了兩個皇帝?!
耶律懷慶驚了一下,又想了一下,覺得祖父說得沒錯。那位熙宗皇帝,壯年而夭,死得不明不白,而現在的這位天子,被栽上弒父的罪過,傳得天下皆知,毫無人望可言,與死人沒有任何區別。而韓岡便是其中得利最大之人,要說是他下的手,完全說得通。
耶律懷慶嘴脣動了動,想要提醒祖父一句。不過又放棄了。根本不用問,他的祖父肯定會幫韓岡好好宣揚一番的。
“只是他手腳慢了一點,誰讓他生得沒朕早呢。”耶律乙辛乾澀地笑了起來,“朕還會繼續盯着他,等朕不在了,還有太子、齊王,南朝的國勢看似鮮花着錦、烈火烹油,實際上遲早生變。”
這幾句就屬於老生常談了,在列的每一位重臣,都從耶律乙辛那裡聽說過類似的內容。爲了給重臣打氣,爲了穩固軍心,耶律乙辛將宋國內部的問題說了一遍又一遍。
“這一回,朕在河北的確是輸了,終究沒敢拋下一切,不過朕不能那麼做。該學的沒學好,不該學的卻學得太多。”耶律乙辛自嘲地笑了笑,“不過,朕的天運還沒有走。”
“說個好消息吧……”
帳中靜無一聲,只有大臣們呼吸的聲音,就聽見大遼皇帝乾澀嘶啞的聲音在輕聲說:“太子在河東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