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長風(八)

走出明誠先生祠時,雨還在下着。

雨線如絲,淅淅瀝瀝的,已比早間時小了許多,落在積水的地面上,悄然無聲。

明誠先生祠修在橫渠鎮南的大振谷迷狐嶺上,前面是能容納上千人的廣場,後面則是張家的墓園。

韓岡撐起傘,走到祠前的廣場上,回頭看祠堂。

黑瓦白牆的建築,佔去了十幾畝的面積。從前到後三重院,其後一片松柏長青,叢叢密密,在淋漓的雨中,色澤更加分明。

“這是公材當年親自住持修建的。”蘇昞走到了韓岡的身側,同樣打着黑色油布傘,一同望着祠堂,“一磚一瓦,黃沙水泥,一樣樣一樁樁他都要檢看過。誰能想到……”

滿腔話語最終還是化爲一嘆。

一條青石臺階就從祠堂後傳出,筆直地通向山上更高處。一百六十級臺階上,便是張家墓園。

張載父母,張載本人,張載弟弟張戩,以及張載張戩夭折的子女,都歸葬在墓園中。還有張載之子張因張公材,前年祠堂落成之後不久病死,也葬入其中。

韓岡剛剛從京師回來時,時隔多年第一次回到橫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參加張因的葬禮。

整治墓園,監修祠廟,做好了這一切,人進墳塋,牌上供桌。對不相干的外人,是神秘中隱含因果的上佳談資,可放在親近之人身上,就只有難以言述的痛惜了。

韓岡也一嘆,“世事難料處,往往如此。”

不過終究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當初的惋惜和感慨早就在時光中消磨,於今也只剩下幾聲嘆息。

韓岡看了看蘇昞,橫渠書院的老山長早已是滿頭銀髮,雖然看起來身體康健,精神矍鑠,可在風雨天,溼寒氣侵體,總不是養生的道理,“季明兄,差不多該回去了。”

“再走走。前面那條小路過去,是正蒙亭,下面石刻東西二銘,是先生的真跡。”

“有多遠?”

蘇昞哈哈笑道,“別多擔心,愚兄哪天不走上幾里路?出來纔多一會兒?!再走走,再走走。”

蘇昞興致很高,催着韓岡。兩人走出廣場,沿着左側的一條蜿蜒的小石板路,走上十分鐘,就看到了一座八角涼亭。

涼亭位於山坡上,臺基是一塊突兀高起的水泥臺基。

臺基高出路面兩丈多,臺基臨路的一面被人工抹平,刻上了張載手書的東銘和西銘。臺上小亭,入口掛有正蒙二字的匾額,同樣是張載的筆墨。

蘇昞介紹,臺基內加有鋼筋,堅比鐵石,就連小亭的柱子,看起來像是木製,其實內裡也是水泥,外面包了木皮上漆,“除非地震,雷劈都傷不得。”

不過相應的,工價和工時皆遠比普通亭臺要高出許多。他笑着指着臺基幾步外豎着的功德碑,“這裡面,可是有玉昆你的一份。”

“倒是記不得了。”

韓岡年年都給橫渠書院捐錢捐物,是書院最大的捐助人。除此之外,書院要修路、修橋、修教室、修宿舍、修食堂、修操場、修花園、各色名目,平均每年都有七八次,只要將請款單遞到韓岡這邊,基本上韓岡都會掏腰包。但這些事,韓岡都是交給王旖去管,哪裡會知道山裡面有個亭子是自己捐的?

他看了看碑文,“只百貫也能排第一?”

捐資修的不止是眼前的亭子,連同大振谷兩側的道路,一直到太白山內的盤山路整修,總價是三千餘貫,韓岡的捐資只能排在三五名的樣子。最多的是一位商人,雍秦總商會眉縣分會副會首。

蘇昞指指韓岡在碑文上的頭銜:“開府儀同三司、中書門下平章事,比財主更壓得住陣腳。此碑立於此,鬼神也要退避三舍。”

“鎮宅嗎?”

蘇昞失笑:“神荼鬱壘當讓一頭地。”

韓岡也哈哈笑:“不需他們讓,明日且出一堂札,着二人權發遣監後門事。”

說笑間,蘇昞帶着韓岡繞着臺基半圈,沿着一條石階拾級而上。

“難怪。”

進了亭中,韓岡不禁一聲驚歎。他這才明白爲什麼亭子要建在此處。

山路蜿蜒幾十裡,便亭近十處,只有此處以正蒙爲名。

“此處雖非山巔,視野卻是最佳。”蘇昞笑說。

迷狐嶺上草木茂盛,鄉人敬重張載,就連打柴都避開迷狐嶺,站在山頭上眼前都是樹木,只有正蒙亭中,迎面一片開闊。向北遠眺,出大振谷,直指渭水,十數裡方圓的景色盡入眼底。

尤其是山腳下的近處,天下間擁有最多師生,最多建築,最大面積的書院——橫渠書院,完完全全地落在眼中。

橫渠老鎮在大振谷北十五里處,與渭水相距不遠,昔有河渠直通渭水,渭水縱貫,河渠橫向,故爲橫渠。舊日橫渠位於隴右通關中長安的渭南要道上,同時也是蜀中出陳倉道後向東必經之地,一向戶口繁盛、人煙輻輳。

但於今眉縣縣境內,最爲繁華的卻是迷狐嶺下,大振谷口內外的一片地。

張璪早年講學,是在鎮上崇壽院中。本是張載少年讀書之處。後韓岡捐資,在大振谷外置地,修建了橫渠書院。此後不斷增建,從谷口處的文廟,不斷向外擴張,越到外圍屋舍規模越大,放眼望去連四層五層六層的樓房都有數十棟。

常年在書院中求學的士子,還有服務這些士子的百姓,就在迷狐嶺下,聚集而成了一座數萬人口的城市。

“玉昆,你看到沒有?”蘇昞的聲音裡帶着些許顫音。

“看到了。”韓岡點點頭。

“這就是橫渠書院。”蘇昞擡起頭,直直地看着韓岡,重複着,強調着,“這就是橫渠書院,這就是從先生手裡傳下來的橫渠書院。”

“我看到了,我明白的。”韓岡的聲音也有些發沉。

“十一萬八千人。”蘇昞平靜地說着,“二十年來,來此求學的學子,有短及不過月餘,也有三年五載,但他們求道之心,卻是與我們當年無有區別。”

“嗯。”韓岡輕應了一聲。

“玉昆,先生的遺德,我們的心血,他們的經歷,可都在這裡的。”蘇昞傾訴着。

韓岡點頭,他知道,他明白。聽過昨天思問堂中的一場演說,他就完全明白了蘇昞的憂慮,以及他這位師兄,橫渠書院的老山長想要說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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