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下了才知道這一家的主人也就是那個去向頭人索朗旺堆報告的牧人名叫仁欽次旦。他的十二歲的兒子和十歲的女兒仇恨地望着父親他們,一晚上不跟他們說一句話,好像他家的棗紅公獒是父親他們咬死的。父親他們試圖打破這種僵局,主動跟他們說話。他們眉頭一擰就出去了,出去後就再也沒有進來。仁欽次旦的老婆默默無語地給他們燒了奶茶,端來了酥油、曲拉和糌粑,然後就去喂狗。狗食和人食差不多一樣,就是沒有酥油。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麼的藏獒從來就很剋制自己對酥油的,酥油吃了長膘,而它們不需要任何一點肥膘和贅肉,它們只需要能夠滋生氣力和耐力的結實的筋肉,只需要堅硬如鐵的骨頭和能夠倍增精神的黏液。
岡日森格和大黑獒那日飽餐了一頓,就臥在離帳房不遠的地方一動不動。它們兩天一夜沒有睡覺,這時候已是很困很困了,況且它們知道,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必須儘快地恢復體力。小白狗嘎嘎吃飽了以後想玩,剛走了幾步斷腿就疼起來,它嗚嗚地叫着,趕緊爬到了大黑獒那日的懷裡。在它的意識裡,只要貼着疼愛它的大狗,它的疼痛就會消失。似乎疼痛果然消失了,小白狗嘎嘎也很快進入了夢鄉。
父親和麥政委他們也累了,很快躺在了氈鋪上。麥政委說:“岡日森格怎麼能咬死人家呢?這不是一件小事,一定要處理好。它是上阿媽草原的藏獒,到了人家的地盤上,本來應該規規矩矩的,但它的脾氣反而比人家還大,這麼強梁霸道,遲早是要出事的。”父親說:“人家前世是阿尼瑪卿的雪山獅子,是個神。藏扎西對我說過,前世的神到了今世也是神,牧人們不會對它怎麼樣的,反而會更加崇拜它,除非它不勇敢也不聰明,叫西結古草原的藏獒徹底打敗。”麥政委說:“西結古草原這麼大,我就不信沒有一隻藏獒比它厲害。還有一個問題,我們是跟它在一起的,它把人家的狗咬死了,人家會不會怪罪到我們頭上?”父親說:“這是有可能的,但我們不能因爲擔心人家怪罪就放棄尋找七個上阿媽的孩子吧?”麥政委打着哈欠說:“倒也是,看來你是一個腦子特別清醒的人。”他看了看躺在一邊已經睡去的部下和靠近門口的警衛員,蓋好自己的皮襖,睡了。
警衛員當然是不睡的,在這個遠離多獼總部的寂靜的草原上,他要承擔起保護首長的責任。但過了一會兒他也忍不住睡了,只是把睡覺的姿勢由躺着變成了坐着,變成了流着涎水抱着盒子槍的樣子。而父親的睡是被草原人稱作“狗睡”的那種睡,就是睡上一二十分鐘就醒一下,睜開眼睛看看,接着再睡。他看到仁欽次旦十二歲的兒子和十歲的女兒一直沒有回到帳房裡來,看到佛龕前的酥油燈一直亮着,仁欽次旦的老婆在虔誠地念經,念一會兒就抽泣幾聲,爲了死去的棗紅公獒她已是悲痛無眠了。父親很內疚,到了後半夜就睡不着了,狗睡人睡都睡不着。他起身,面對佛龕跪在仁欽次旦的老婆身邊,輕聲唸誦着六字真言陪她呆了一會兒,然後來到了帳房外面。
月亮很大,很低,好像在頭頂伸手可及的地方。帳房和羊羣之間的空地上,是三隻偉碩的藏獒,一隻臥着,兩隻站着。臥着的是牧羊狗,它辛苦了一天,需要休息;站着的是看家狗,它們休息了一天現在的主要任務就是守望夜色。無論是牧羊狗還是看家狗,本來晚上都是放開的,但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仁欽次旦的老婆把它們用粗鐵鏈子拴了起來,一來不希望它們去招惹外來的藏獒岡日森格,免得自找傷害;二來不希望它們對住在帳房裡的幾個外來人造成威脅,外來人是跟着雪山獅子也就是跟着神來到這裡的,萬萬不可驚擾了人家,況且外來人中有人帶着槍,仁欽次旦的老婆看見了。有槍就意味着你不能有任何差錯,有一點差錯就等於有了讓人家開槍的理由。仁欽次旦的老婆被歷史的經驗搞得膽戰心驚,覺得拴起來還不保險,就讓十二歲的兒子和十歲的女兒睡在了三隻藏獒的身邊。這樣藏獒就會老老實實守護在他們身邊而不做掙脫鎖鏈撲向外來狗和外來人的努力,而一旦岡日森格跑過來挑釁,兩個孩子也可以起到保護自家狗的作用。一般來說,外來的藏獒,寄居在別人家裡,是不咬這家的主人尤其是孩子的。
父親在兩個蓋着皮袍熟睡的孩子面前站了一會兒。兩隻偉碩的看家藏獒十分不滿地瞪着他,滾雷似的低聲警告着讓他離開。父親會意地擺擺手,一轉身就見岡日森格迅速而無聲地跑了過來,趕緊蹲下身子抱住了它的頭:“你不要管閒事,睡你的覺去吧。”岡日森格用更低更沉的雷聲迴應着兩隻看家藏獒,守着父親不走。父親拽着岡日森格的鬣毛硬是把它拉到了大黑獒那日身邊,怕它再過去生事,便讓它臥下,自己也坐在草地上,用胳膊圈住了它的頭。這樣坐了一會兒,父親突然就打起盹來,身子一歪,枕在岡日森格身上睡着了。這一次是人睡而不是狗睡,一直睡到天亮才醒來,好像只有跟岡日森格跟大黑獒那日睡在一起,父親的身心纔是踏實的。
這是一個不平凡的早晨,尤其是對大黑獒那日來說。首先它發現受傷的左眼已經徹底看不見了,凌晨的時候還能看見天上的星星,現在是怎麼看都沒有光,一片黑暗。好在它還有一隻光明的眼睛,它並不頹喪,好在它發現左眼看不見了以後左鼻孔卻聞得更遠了,它更不頹喪。它聞到了一股迴盪在高山草場的氣息,這氣息跟小白狗的氣息幾乎是一樣的。它有點費解:怎麼可能呢?好像小白狗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別的藏獒的孩子,而那隻藏獒就在前面一個可以聞得見的地方。它是順風而聞的,它那隨着一隻眼瞎而更加敏銳起來的嗅覺使它比岡日森格更早地意識到某種變化就要發生,那是潛藏在寧靜世界裡的腥風血雨,是亢熱的生命、難抑的得以舒展的一個黑暗的你死我活的通道。整個早晨大黑獒那日都顯得非常興奮,躁動不寧。它是一隻血統純正的喜馬拉雅藏獒,它對預知到的腥風血雨、你死我活,絲毫沒有懼怕的感覺,有的只是渴望,是急於宣泄的瘋狂。
渴望和瘋狂開始是心理的,但很快變成了強烈的生理反應:它的兩腿之間流血了,而且腫脹得如同饅頭,一起一伏的,就像正在喘氣,連大黑獒那日自己都有些納悶:難道這就是它感覺到的腥風血雨?難道這就是迴盪在高山草場上的跟小白狗一樣的藏獒氣息帶給它的反應?它擡起尾巴,不斷地把屁股撅給岡日森格讓它聞臊,衝它撒尿,甚至還不止一次地站起來爬在了岡日森格桌子一樣平穩的高胯上。岡日森格似乎無動於衷,它穩穩當當地站着,望了望不遠處的父親和麥政委,轉過了臉去。父親說:“它們玩什麼呢,這麼開心。”麥政委神秘地說:“你沒見過?那你就見一次吧。”父親說:“見什麼?”看對方不吭聲又說,“麥政委你說呀到底見什麼?”麥政委說:“兩口子生兒育女的事兒能隨便說?”父親恍然大悟,愉快地喊道:“岡日森格,它是你媳婦,你可千萬別厥包。”麥政委瞪着父親說:“厥包都說出來了,可見你是知道的。”父親嘿嘿笑道:“知道,但是沒見過。”
岡日森格還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父親有點着急了,上前推了它一把說:“岡日森格,別厥包,上。”岡日森格害羞地晃了晃頭。大黑獒那日埋怨地衝着父親叫了一聲,好像是說你着哪門子急啊,岡日森格是不是厥包我還不知道?其實現在最着急的恰恰是表面上最不着急的岡日森格,它早就明白大黑獒那日的心思,也早就想那個了,但是它不喜歡人看着它,就跟人有時候也不喜歡狗看着一樣。它用肩膀頂了頂大黑獒那日,朝一邊走去,走着走着便跑起來。大黑獒那日跟了過去,很快消失在人看不見的草岡後面。父親心說不行,我一定要見一次。他抱起小白狗嘎嘎,悄悄地摸過去,匍匐到草岡上一點點地挪近,然後擡起頭來偷偷地往下看。
父親看到岡日森格正趴在大黑獒那日的胯上,用一種人類很熟悉的動作展示着它的雄性風采。一會兒,它從大黑獒那日身上下來,一百八十度地旋轉着男根,尾對尾地站在地上,開始了它的第二次射精,接着還會有第三次、第四次。就在這種喜馬拉雅獒種得天獨厚的涌泉式激情的催動下,岡日森格一直沉浸在空前舒坦的享受的海洋裡,是一波一波的衝浪式沉浸,而不是一個平面上從淺到深再從深到淺的沉浸,就像它在極度乾渴的時候猛然把嘴埋進了雪豹或者雪狼甘甜的血流裡,大口的啜飲帶來了大張旗鼓的快感。更美妙的是,它越飲越渴,越渴越飲,就這樣在不斷增加的乾渴中不斷啜飲着也就不斷大張旗鼓地快感着。而在母獒大黑獒那日的感覺裡,的快感比公獒還要豐富一些,它覺得好像無窮的憤懣得到了慰藉,極端仇恨的時候一口咬斷了敵人軟頸上的動脈,不堪思念的日子裡突然見到了那個最是牽腸掛肚的人或狗。然後就飛昇而起,如同那些飄翔而來準備把昨天死去的棗紅公獒送上天空的禿鷲,在飢餓中饕餮,在饕餮中舒展,翅膀永遠是自由的象徵。大黑獒那日最最羨慕的就是天上的禿鷲,它想象它們飛起來的感覺恰恰就是的感覺,痛快之至,欣悅無比。靈魂在曼妙的風雨中交給了神的關愛,歡暢在血液裡打轉,幸福襲遍了全身,每一根絨毛的顫動都變成了陶醉,真是空前絕後的溫暖柔和啊。
岡日森格和大黑獒那日的性生活持續了很久。父親後來知道,這是提前到來的愛之癲狂。按照一般的規律,藏獒在秋天或冬天發情,但是岡日森格和大黑獒那日卻把激情的噴濺提前到了夏天。狗和人一樣,只要愛之深,愛之切,溫情地催化,澎湃地驅趕,激動人心的時刻就會提前到來,就好比春風是可以化雨的。父親後來還知道,它們的交歡不僅提前了,而且更加能耐了——大黑獒那日用它的柔情蜜意挑逗起的岡日森格的性力表現竟是如此得非凡不俗,在一般藏獒那裡只能持續二十分鐘的趴胯和對尾,在岡日森格這裡持續了這麼久這麼久,久得都讓父親着急了,就像剛纔他着急岡日森格不激情不衝動那樣,恨不得上前推開它。岡日森格面對着父親吃驚的面孑L,肆無忌憚地享受着快感也給對方製造着快感,忘了剛纔它還是羞於見人的。
和父親一樣,漸漸地大黑獒那日也有點着急了,扭動着大頭來回看着岡日森格。它着急的原因當然不是它已經厭倦了至高至純的,恰恰相反,它是一隻強烈、風騷天成的母獒,巴不得岡日森格一直都這樣。但它又是一個因爲瞎了一隻眼而嗅覺更加敏銳的鋼鐵戰士,它在性生活的快樂正在節節攀高的時候突然清醒地意識到,它一大早預感到的腥風血雨並不是它和岡日森格幸福結合的後果,而是一場真正的生命浴血的肉搏。那股迴盪在高山草場上的和小白狗一樣的氣息正在飛快地靠近着它們,近得幾乎喊一嗓子就能聽到了。但是對方沒有喊,對方在沉默,對方也是藏獒,而且是西結古草原的藏獒。藏獒的力量有時候就是沉默的力量,而沉默的力量往往又是敵意的力量,一種挑戰正在來臨,一股烽煙正在出現。岡日森格,趕快結束吧,西結古的藏獒找你的茬來了,如果你在我身上“掉了腰子”(公獒交配後因精氣喪失疲累不堪而出現的腰身塌陷),待會兒還怎麼能對付得了它?它是來者不善的。
鬆脫了。岡日森格和大黑獒那日鬆脫的一瞬間,一直抱着小白狗嘎嘎匍匐在草岡上看着它們的父親站了起來,長長地喘了一口氣說:“累不累啊?我看着都累了。”岡日森格搖搖頭,餘性不減地用鼻子拱着大黑獒那日的屁股。大黑獒那日則引它跑開了,邊跑邊回頭看,看它一點也沒有“掉腰子”,這才停下來,衝着東南方向雷鳴般地吼了幾聲。它這是在警告悄然而來的不善者,也是在提醒岡日森格:你的對手來看望你了。岡日森格不聽它的,繼續拱着它的屁股。大黑獒那日只好咬它一口,似乎是說:大敵當前,你怎麼還這樣不莊重?岡日森格興味索然地離開了大黑獒那日,用邊走邊拿前爪刨土的動作告訴它:其實我知道,我怎麼會不知道呢?不就是來了一隻西結古草原的藏獒嘛,我不惹它就是了。萬一它放不過我,無非是針鋒相對,我還怕打鬥嗎?
岡日森格躍上草岡來到父親身邊,臥了下來。它要休息了。它知道自己只能休息一小會兒,用人類的計算就是二十分鐘。二十分鐘以後它將面對一隻聞氣息就知道性格驕縱態度專橫的雄性藏獒,是擦肩而過呢,還是爭鋒而上?它想着,歪過頭來枕在了父親腳上,好像這樣它會更舒服些。
父親把小白狗嘎嘎放在地上說:“岡日森格你告訴我,今天能找到你的主人七個上阿媽的孩子嗎?”回答他的是剛剛走過來的麥政委:“我考慮是這樣的,今天我們不能再跟着它走了。我們得到西結古去,在工作委員會的領導下,依靠人的力量,儘快找到這七個孩子並保護好他們。”父親說:“那我們就分開行動,我繼續跟着岡日森格,你們去西結古。我依靠岡日森格,你依靠白主任白瑪烏金,看我們誰先找到七個上阿媽的孩子。要是我先找到,說明藏獒比人聰明,藏獒有能力解決好西結古草原的問題,岡日森格就應該代替白主任白瑪烏金出任西結古工作委員會的主任,你說呢麥政委,行不行?”麥政委說:“行啊,有什麼不行的。但要是我依靠自主任先找到了呢?”父親說:“那我就離開西結古草原,回西寧的報社去,再也不來了。”麥政委說:“你想得不錯,你是回不去了,我打算和你們報社商量,把你要到青果阿媽草原來工作。”父親說:“我不想來,我要是成了多獼總部的人就不自由了。不像現在,誰也管不着我,我也管不着誰。”麥政委說:“那你爲什麼還要管七個上阿媽的孩子?”父親想了想,嚴肅地說:“爲了岡日森格的忠誠,也爲了藏扎西的請求,還爲了我自己的願望——我這個人一是喜歡狗,二是喜歡孩子。麥政委我知道你權力很大,你要是有權力把我變成一隻青果阿媽草原的藏獒就好了。我現在越來越覺得藏獒是了不起的,越來越希望自己也是一隻藏獒,就跟岡日森格一樣,自由自在、神氣十足地生活,而且是和孩子們一起生活。”麥政委說:“我越聽你的話就越覺得你這個人是屬於草原的,你一定得來草原工作,不是爲了我,而是爲了孩子們。我已經想好了,要儘快建立一所學校,就建在西結古草原,由你來當校長,把流浪的孩子們都收管到一起,一是讓他們的生活有一定的保障,二是學一點文化,將來他們就是草原上的新牧民。”父親說:“辦草原學校?讓我當校長?那敢情好。”
這時候大黑獒那日又吼起來,就像真正的“獅子吼”,空氣動盪着,讓這個透明寧靜的早晨變得渾濁不安了。岡日森格擡頭看了看,從容不迫地站起來,舔了舔在它懷裡翻跟頭的小白狗嘎嘎,然後叼起來揚頭放在了父親的懷裡。它朝着大黑獒那日吼叫的方向走去,沒走多遠,就看到太陽的金光裡威武雄壯地站着一隻雪白的獅頭公獒。
岡日森格愣了一下,只見那公獒額毛森然,鬃毛蓬起,方鼻吊眼,嘴大如盆,犬牙含而不露,舌頭半吐不吐,一看就知道是個沉鬱剛毅而又心野氣大的角色。岡日森格尋思,在西結古草原,還有這般氣度不俗的同類,如果自己沒見過獒王虎頭雪獒,一定會以爲面前的這個就是西結古草原的獒王。那公獒在看到岡日森格的一剎那也愣了一下:我在西結古寺見過它,但那是黑夜,沒看清它的形貌,想不到它是如此剽悍的一隻金獒,眼睛裡神光閃亮,大嘴裡虎牙猙獰,前胸深闊,四腿粗壯,背是虎的,腰是熊的,一副凜然不可欺的樣子。兩隻藏獒惺惺惜惺惺地對峙着,雙方都明白,一場石頭對鐵頭、剛強對頑強的碰撞已是在所難免了。
跟在岡日森格後面的大黑獒那日也感覺到爭衡的局面是不可改變的,所以就老老實實站着,沒有跑上前去用狎暱的舉動顯示自己跟岡日森格的特殊關係,從而說服對方發發慈悲寬容地接納這隻唐突到來的仇家藏獒。大黑獒那日是認識對方的,對方叫嘎保森格,是尼瑪爺爺家的牧羊狗。
但是岡日森格和嘎保森格以及大黑獒那日都沒有想到,碰撞會來得這麼迅速,好像對峙的雙方還沒有把憤怒從內心調整到外表,肌肉尚待繃緊,血液尚待燃燒,就有了一聲嘯叫,一陣撲咬。原因是白獅子嘎保森格一晃眼看到了它現在最想看到的,那就是父親,不,是父親懷裡的小白狗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