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皎皎和崔蒲這對小夫妻堂而皇之的去了趙姨娘處,而且沒過多久趙姨娘院子裡就傳出了一陣陣歡聲笑語。
這個消息很快就跟長了翅膀似的飛向閣老府上下。
五少夫人李氏本來氣就不順,後來看到小四兒帶人送來的五人份的一堆藥材,更是氣得臉都歪了。結果現在倒好,在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裡,這兩個人居然還往趙姨娘那裡湊?
聽到這個消息,她臉上終於露出一抹幸災樂禍的笑:“果然是商賈之女,一點眼力見也無。都還沒好好在正經阿姑跟前盡過孝呢,現在就巴巴的往一個姨娘跟前湊去了。等阿姑知道了,必定不會饒了她!她這就叫自尋死路。不用我出手,她自己就已經把自己的小命給折騰沒了!還有六郎也是,他平日裡就是個拎不清的。現在娶了個這樣的娘子,就越發的頭昏腦漲了。好好的日子做出這樣的蠢事,我看他以後不止要被人換做崔一腿了,得換做催傻纔是!”
崔五郎坐在一旁,垂眸不語。
李氏見狀不悅。“你怎麼不說話了?你剛纔不是罵她一樣罵得很歡嗎?”
“我在想,當初你我成親時,我怎麼就沒有六阿弟那樣的膽量,帶你去見見姨娘呢?後來回門那日,你也只是遠遠的見了你姨娘一眼,都沒敢和她說話。”崔五郎低聲道。
李氏臉上的得意立馬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悲涼。
是啊,他們庶出的子女,雖說都管父親的正妻叫阿孃。但從小到大,那個家裡唯一真心爲他們打算、一心一意爲他們好的,也只有生養他們的姨娘了。但因爲種種原因,他們總是同姨娘保持着距離。尤其是成親之後,爲了討得婆母的歡心,爲了得到孃家的支持,他們都將姨娘遠遠扔在一邊,想方設法的和阿姑還有孃家阿孃套近乎。也就只有在別人不注意的時候,他們才能偷偷的見上自己姨娘一面,說些悄悄話。
他們都習慣了這樣小心翼翼的日子了。但今天突然出現膽大包天如慕皎皎和崔蒲這一對,這便又對他們這些做庶子庶女的人生觀產生了巨大的衝擊。
李氏咬咬牙:“你我都是小心謹慎的人。哪像他們,無知無畏,不懂禮數。你且等着吧,他們現在是快活了,可回頭等阿姑阿舅知道此事,必定會給他們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到時候事情才叫好看呢!”
“阿爹阿孃那麼喜歡六弟妹,只怕根本不會教訓他們。”崔五郎低聲自是自言自語的道。
李氏一怔。
是啊,崔夫人和崔閣老從一開始就表現得這麼喜歡慕皎皎。兩家的門第之差被他們視若無睹,還請了王夫人上門說媒;崔蒲被唐昌公主看上,他們徑直買了兩個美貌的小倌送去唐昌公主府上以示拒絕;慕皎皎在牡丹樓同裴家小郎君有那麼長時間的肌膚之親,事情也被他們給強力按下來了。還有今天見禮時崔夫人的表現,也都是對這個新婦子滿意得不能再滿意了。才和他們有點衝突,崔夫人就急忙出手幫扶他們。這心都已經完完全全偏到他們那邊去了。現在就算出了這事,崔夫人即便心裡不高興,也必定不會當衆給慕皎皎多少難看,畢竟那不是打自己的臉面嗎?
想清楚了這一層,她渾身一陣無力。“難道現在,我們就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在這個府裡無法無天了嗎?她才嫁進來一天就已經這樣了,等以後時間長了還得了?”
“他們無法無天是他們的本事。如果你我有本事,你我不一樣能無法無天?”崔五郎有氣無力的道。
李氏一時氣得將雙眼瞪得溜圓:“你這話什麼意思?有你這樣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嗎?”
“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你現在不願意承認,也不過是心裡過不去這道坎罷了。咱們就等着看吧,以後他們只有更狂,沒有最狂。就以六弟妹的那身本事,她就足夠在長安城裡橫行無忌了!”崔六郎道,“以後,你沒事就別去惹她了。何必呢?你又說不過她,又不得阿孃喜歡,這不是自找不痛快嗎?”
“你以爲我想這樣嗎?只是以前的妯娌,大家都是出自盧王鄭這幾家,再不濟什麼裴韋柳薛也還行,程秦尉遲什麼的我也忍了,可現在這個慕氏是什麼意思?她今日站在崔家的廳堂之中,那就是對我的侮辱,也是對我的家族門庭的侮辱!我咽不下這口氣!”李氏大叫。因爲委屈,她眼中也滾落下幾顆豆大的淚珠。
崔五郎見狀,只得長嘆口氣。“好了,我知道你心裡委屈。只是人都已經進門了,你又能如何?還不如以後離她遠些,眼不見爲淨好了。這個崔府這麼大,自家親戚朋友又那麼多,你想忽略她的存在還不容易嗎?”
李氏流淚不絕,哭得幾乎閉過氣去。
崔五郎勸說無用,便將目光轉向那一地的藥材:“罷了。這些東西你既然不喜歡,那就叫人搬下去吧!規整一下,分成兩份,各自給你我的姨娘送去。你覺得這個主意可好?”
“那把東西送回李家,又得額外備上一份更爲貴重的禮品送給李家阿孃才行。”李氏擦擦眼淚道。
“那也沒法子。姨娘年歲大了,身體常有不適,又不敢大呼小叫的叫人去請大夫來給看。這些藥材若能送到她們手上,對她們來說再好不過了。”崔五郎道。
李氏便點點頭,不再說話了。
與此同時,在崔家另一處地方,崔家十五娘子也悄悄的到了她的姨娘朱姨娘處。
“十五娘,怎麼了?你怎麼突然到這裡來了?可是發生了什麼要緊事?”看她臉色不好,朱姨娘連忙問道。
十五娘子小臉兒蒼白,連忙抓住朱姨娘的手,顫聲叫道:“姨娘救我!”
她的手心溼漉漉的,不知出了多少汗。朱姨娘只覺自己的手也被潤得溼漉漉的,一顆心也變得冰涼。“十五娘,你別嚇姨娘。到底出什麼事了,你快和姨娘說清楚!”
十五娘子的眼淚便下來了。“今天一早,六嫂她看了我一眼!”
嘎?
朱姨娘一愣。“她看你一眼又怎的了?”
“阿孃,你不知道。六嫂她看別人時,都只是一掃而過。但當輪到我時,她先是如看別人一般輕輕掃了一眼,但馬上她又回過頭來,盯着我的臉看了看,這才扭開頭去。後面那些阿弟阿妹們也沒有這樣的待遇,單單就只有我一個!”十五娘子帶着哭腔叫着,眼淚刷刷掉個不停。
朱姨娘還是不大明白。“她多看你一眼又怎麼了?你又不醜不瞎,叫人再看上幾眼也沒事。”
“姨娘,你難道沒聽說嗎?當初六嫂只看了曹家那位小娘子一眼,就說出了她有氣喘的毛病。後來在香積寺,她也只是隔牆看了看,就斷定尉遲家的小郎君是生病不是中邪。後來,她更是一眼給清河崔家的四郎君看出了兩個毛病。爲了治病,四郎君都拋下臉面滿長安城大呼小叫的讓自己丟人現眼,就是爲了讓六阿兄點頭給他藥治病!”
朱姨娘聽完終於明白了。立即,她的臉色也白了。
“你這麼說,那不是、不是說……我苦命的十五娘啊,你小小年紀,怎麼就攤上這樣的事了?”朱姨娘眼淚也跟着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一把摟住女兒大哭不止。
十五娘子的眼淚頓時也掉得更兇了。
母女倆抱在一起狠狠哭了一陣。末了,朱姨娘咬咬牙:“十五娘,既然六少夫人都已經看出你的毛病了,那不如咱們抽個空,去求求她,讓她給你治治吧!大家都稱她爲神醫娘子,說這世上沒有她治不了的病。那麼只要她肯出手,你就一定會沒事的!”
“可是姨娘,你說她會答應嗎?”十五娘子一臉驚慌,“她現在是給大啊兄和尉遲家的小郎君瞧病的人了。爲什麼身份,難道還指望同大阿兄平起平坐嗎?”
“話雖如此,但你們好歹也是一家人,算下來也是姑嫂關係。平日裡你和六郎君並無交惡,我和趙姨娘關係也不錯……對了,我知道了!”朱姨娘忽然站起來,“我們可以走趙姨娘的路子啊!今天的事你聽說了嗎?六郎君和六少夫人對趙姨娘好得很,如果有趙姨娘從中前線作保,就不愁六少夫人不點頭幫你治病了!”
“只是,今天這事什麼後果還不一定呢!要是阿孃不喜六阿兄和六嫂嫂將趙姨娘看得這麼重怎麼辦?”十五娘子小聲道。
朱姨娘一怔。“那……咱們就等等,先看看情況。如果夫人對此事沒有表示出不悅,咱們再去?”
而現在,被所有人都認定一定會生氣的崔夫人,正靠在榻上,一面看着賬冊,一面嘆道:“六郎和他媳婦性情純孝,成親了也不忘第一時間去看望趙姨娘,這事郎君知道了也一定會十分高興的。咱們崔家人一向就以至誠至孝名揚天下,這是當今聖人也誇讚過的。也不知道其他人爲何會將我想得那麼兇,區區一點小事,我難道還會往心裡去不成?難道就因爲他們這麼一見,趙姨娘就能蹦到我頭上去了?真是笑話!”
“阿姑之所以不把這件事往心裡去,其實主要原因還是因爲六弟妹早早給您送來的這一份胭脂水粉吧?”鄭氏在一旁笑着,眼睛往放在一旁的明顯比趙姨娘得到的還要大出至少一倍去的一套胭脂水粉看去。
崔夫人眼簾一擡。“就你知道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