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姓武的乾的!”崔蒲聽聞後氣得哇哇大叫,“他也就這點本事了。抓住別人的小錯誇張放大,然後落井下石。爲治下的百姓謀福祉沒本事,栽贓陷害他倒是做起來順溜得很!”
“你先鎮定一下。現在不是生氣大罵的時候,當務之急是想想事情該怎麼解決。”大哥崔葏忍不住小聲勸他。
“該怎麼解決就怎麼解決。他能鬧到聖人眼前去,難道我就不會嗎?我回來這裡可是有正兒八經的理由的!”崔蒲收起怒意,“我這就寫一封奏表,明日夾在阿爹的奏摺裡一起呈上去給聖人看。”
崔葏聞言一愣。“阿弟,這樣做好嗎?”
“阿兄你放心,等我把奏表給阿爹看過,他一定會同意的。”崔蒲信誓旦旦的道。
果然,等他將長長一封奏表寫好,交到崔閣老處。崔閣老看過後,便將他叫去父子倆關起門來長談了一番。然後第二日,崔閣老果然就將他的奏表夾在自己奏摺裡頭呈交了上去。
到得下午申時左右,便有天使來了崔府:“傳聖人口諭,宣左僕射崔瀚及揚州府治下天長縣縣令崔蒲入宮覲見!”
崔蒲和崔閣老連忙換上官服,隨其入宮。
第二次進宮,這次終於是光明正大的應召走了進去,而不是搭別人的順風車,崔蒲頓覺揚眉吐氣,精神抖擻。
進了太極殿,崔蒲連忙跟在崔閣老後頭三跪九叩,對上頭的當今天子行一番大禮。
大禮完畢,只聽上頭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崔閣老及小崔愛卿免禮,平身吧!”
崔蒲才和崔閣老站起來。
這個時候,崔蒲才發現太極殿內還站着好幾名朝中重臣,其中便有武立新他親爹武煊。
察覺到崔蒲掃過來的目光,武煊眼神一冷,從鼻孔裡發出一聲極其細微的低哼。
崔蒲立馬收回目光,垂首作肅立狀。
聖人坐在上頭,拿起手邊一封奏摺:“小崔愛卿,這封奏表是你寫的?”
“啓稟陛下,是。”崔蒲斬釘截鐵的回答。
“哦?看你的意思,你是發現了一樣可以替代糧食的東西,所以纔會千里迢迢趕回長安城來,甚至連上峰的批准都來不及申請?”
“是!事關民生,微臣不敢大意。又想到從長安來回一趟,三四個月的時間就沒了。要是等到上頭層層關卡全數通過,只怕要等到年底去。到時候微臣再回來,然後再帶了東西去揚州,那就要錯過春耕了。所以微臣才斗膽先一步回來了,只是在離開之前,微臣早已經將回京的奏請呈報給了上官,並非無故私自回長安!”崔蒲一字一頓的道。
“那麼不知崔知縣你這次得到的是個什麼東西,又是從哪裡得來的,你怎麼就確定它能代替糧食?”武煊終於按捺不住,站出來發問。
崔蒲昂首道:“那是下官岳父從天竺帶回來的,在別個地方,那裡的人就是將其當做主食在培育。”
而後,他便將慕宥經歷的那個故事講了一遍。
武煊聞言冷笑一聲:“不過一個莫須有的故事,崔知縣竟就當真了麼?”
“在民生民計上,下官一向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即便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下官也會將其緊緊抓住。畢竟只要成功,那麼老百姓的好日子就來了。下官不像武侍郎您這般博學多才,現在下官所求不過能讓治下百姓吃飽飯而已!”
武煊一噎,立馬又道:“可若是失敗了呢?從開國到現在,多少人致力於引進他國物種以擴充我新唐王朝糧食儲備,然而大都以失敗告終。”
“難道就因爲之前的幾次失敗,以後就都不去嘗試了嗎?難道因爲他人的錯誤,我們就再對這類舉動望而卻步了嗎?武侍郎身爲朝廷命官,難道就是這樣爲天下百姓考慮的嗎?”崔蒲聽了,冷冷笑問。
“你!”武煊氣得直瞪眼。他深吸口氣,趕緊轉向聖人,“陛下,微臣不過是將以往的經驗說出來同崔縣令探討罷了。只是崔縣令太過咄咄逼人,竟是分毫聽不進去微臣的建議。既然如此,微臣還是不說好了!”
聖人也眉頭微皺。“小崔愛卿,你太過激進了。”
“如果真能爲百姓做一樁好事,激進些又何妨?”崔蒲依然頭顱高昂,“陛下,這件事微臣是下定決心要去做了。我相信我岳父多年走南闖北的經驗,我更信我娘子的建議。如果陛下擔心因爲這次再失敗,並因此勞民傷財的話,那麼微臣就在這裡先放出話去——這次的事情,微臣不求國庫一分一毫,只求陛下您放開手讓微臣去做。若是成了,這成果便是我全新唐王朝的。若是敗了,全部後果我崔蒲一人承擔,絕不拖累任何人!”
聽他如此慷慨激昂,聖人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這倒是不至於。小崔愛卿你有心爲民生計,朕又豈能不支持?這樣吧,朕從國庫給你撥款兩千貫,你先試着去做。若是真可行,朕必然重重有賞!”
“微臣多謝聖上支持。只是既然這話已經說出口了,那微臣就不會收回去。這一次,微臣一定要憑藉自己的力量將這件事給辦成了!若是辦不成,微臣也不會浪費半點民脂民膏,反正這點錢微臣也還出得起!”崔蒲高聲道,分明就是還在和武煊方纔的話置氣。
這小子居然和他槓上了?他膽子還真是越來越肥了!
武煊心中也不禁冷笑數聲,便開口道:“陛下,既然崔縣令一意孤行,您何不成全了他?等事成了,您再重重賞他就是了。”
“武侍郎這話說得沒錯!微臣不要現在的支持,只希望事成之後,陛下您能論功行賞就行!”崔蒲連忙便接話道。
這小子!
聽到這話,武煊心裡一陣猛跳。爲什麼他有一種感覺——自己被他給當槍使了?
聖人看看一臉倔強的崔蒲,再看看旁邊分明等着看消息的武煊,再看看從頭至尾一聲不吭的崔閣老,無奈小聲道:“崔僕射,對於此事,你就不想說點什麼嗎?”
“啓稟陛下,小兒狂妄,這都是微臣沒有教好。只是既然他都已經放出此等豪言壯語,兒臣也只能認了。而且微臣以爲,朝中已經有許多如臣一般老成持重的老臣了,再多出一些激進的年輕人也沒什麼。走錯了路,一頭撞上南牆撞破了頭,他們自然就知道拐彎了。畢竟小孩子嘛,健康活潑就好。”崔閣老這才拱拱手,慢條斯理的道。
這話分明就是在爲崔蒲站臺階。
聖人聽了,便頷首:“既然如此,那事情就照着小崔愛卿的主意辦吧!只要這件事能成,朕自當對你論功行賞!”
“那微臣就先在此謝過陛下了!”崔蒲趕緊跪地大叫。
經過這一番風波,崔蒲私自回長安這件事算是不了了之了。
從太極殿出來,武煊又忍不住瞧了眼一臉志得意滿的崔蒲:“崔知縣自從去了揚州話,是越發的意氣風發了呢!這大半年的時間裡,聽說你爲百姓做了不少好事。眼下,你馬上又要爲他們做一件更大的好事了。”
“多謝武侍郎誇獎。不過下官哪裡比得上武知縣?我們天長縣太窮,百姓們都吃不飽飯,下官現在也只能先爲讓百姓們吃飽飯苦苦掙扎。不像海陵縣那邊,百姓們的日子過得好得很,他不用做什麼,只要維持現狀,讓大家的日子平穩無波的那麼過下去,就能得到百姓們的一致讚頌。”崔蒲笑嘻嘻的道。
武煊差點咬斷了一顆牙。
這小子是在諷刺之前武立新差點把海陵縣給攪得天翻地覆那件事。後來還是他派了幾個得力助手過去,竭力幫武立新穩住局面,直到現在海陵縣才勉強恢復到之前的狀況。只是,得到百姓們的一致讚頌?武立新他是別妄想了。
現在,他也只盼着這個兒子安穩守成,好好在縣令的位置上待滿三年就行了。
可是,眼前這個和自家兒子一道前往揚州的小子一直在不停的上躥下跳,折騰出來不知道多少幺蛾子。而且偏偏他折騰得大半都是對的!要是這次再讓他給弄出一份新糧食來,那自己兒子就真要被比到塵埃裡去了!
這事他必須好好計議一番纔是。
心裡如是想着,他也沒了和崔蒲磨牙的功夫,連忙就坐上車走了。
直到父子倆上了馬車,崔閣老也才長嘆一聲:“該幫的我都已經幫到了。接下來的事情就看你自己了。”
“兒多謝阿爹的信任。您請放心,最遲明年底,兒一定給您一個滿意的交代!”崔蒲畢恭畢敬的道。
“但願如此吧!”崔閣老眯起眼,“年輕人有衝勁是好事。你還年輕,便是做錯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站起來,重新開始。”
其實打從心底裡,他老人家也是不太看好這件事的吧?只是他堅持要做了,做父親的就堅定的站在了兒子這邊,幫助他到底。
崔蒲心中十分感動:“阿爹的教誨兒牢記在心。而一定不會讓您失望!”
馬車回到崔府,崔蒲送崔閣老回了書房,纔回去慕皎皎那裡。
此時慕皎皎正在看新長出來的甘薯苗。見崔蒲回來了,她趕緊把他拉過去:“你看,這些東西果然發芽了!再過幾天,這苗應該就能長高了。等咱們回到揚州,正好就把苗給種下去,兩三個月之後就能看到結果。好的話,正好年後就能推廣開去。”
“嗯。”崔蒲也仔細看了看這些從甘薯身上長出來的綠油油的小苗苗,腦袋一歪,靠在她身上,“多虧有你,不然我這次真的慘了。姓武的一家子好沒品,我今天就被他們狠狠咬了一口!”
“你也不想想你都咬了他們多少口了,人家抓緊機會回咬你一口不也是應該的嗎?”慕皎皎,摸摸他的頭,“人在官場,處處都是爾虞我詐,這個阿舅不是早就教過你了麼?現在你還只是一縣知縣呢,等以後你官做得越大,遇到的諸如此類的事情會越多。咱們所能做的也只能是修身律己,嚴加防範。”
“我知道你說得有道理。這些事情我也早有預料,只是現在親身經歷了這許多,突然覺得好疲憊。”崔蒲小聲嘆着氣,腦袋不停在她身上磨蹭着。
慕皎皎撲哧一笑:“覺得累了?那咱們別幹了?”
“不行!”崔蒲立馬就擡起頭來,“我都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這個時候放棄豈不是太虧了?既然都選擇了走這條路,我就一定要走到底!”
“那好啊,我一定陪你一起走到底。”慕皎皎再給他順毛。
崔蒲立馬擡頭衝她得意一笑:“這條賊船還是你推我上來的,你覺得你還逃得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