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下頭各個鎮的負責人召集道跟前,崔蒲便道:“年前本縣就已經給你們都放過話了,年後要從你們下頭的鎮裡找一個村子來種新東西。要是這個東西真種成了,那可是大功勞一件,以後不止那個村、甚至連整個鎮子都會跟着名揚天下。若是種不成,本縣也會給與一定的補償。現在你們可有主動請纓的?”
被推舉過來的鄉紳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面上都滿是爲難之色。
一個人期期艾艾的道:“縣尊有心爲百姓謀福祉,這是好事。只是某回去後,和鎮上的長老們商議了一下此事,然後又將下頭的里正叫來轉告了縣尊您的話,再讓他們回去和村子裡的人商議。結果他們回來告訴說,村民們都習慣了種稻子小麥,對這新東西不懂,怕種壞了,耽誤了國家大事,所以不敢接這樣的重任。”
其他人也跟着點頭。一口一個‘害怕做錯了事’,‘擔心成爲千古罪人’等等,拼命的把責任往外頭推。
崔蒲的好心情一下落到了谷底。
“本縣似乎同你們說過,這個東西是本縣先命人種了一遍,確定可以種出來纔會放出去大規模種植的。到時候本縣自然也會派人下去指導你們行事,種得好本縣有賞,種得不好也沒事,這個損失本縣承擔了!本縣都已經把包票打到這個地步了,你們還有什麼好顧慮的?”
“縣尊,話不是這麼說的啊!咱們的百姓們祖祖輩輩都靠種地爲生,一年到頭就靠着地裡的這點產出過活,對這地就跟親人一樣,不捨得它受半點委屈。您雖然現在開出了極爲優厚的條件,可是這個東西大家畢竟都不懂,地裡最終能長出個什麼東西來大家也不知道。要是一年忙到頭,最終也沒個好成果,大家難免喪氣,這可不是銀錢的貼補能讓人緩過來的!”
說白了,他們就是不願意接受新事物,寧肯守着過去的老本行過活。
其實崔蒲也料想過這樣的畫面。只是這是他設想到得最壞的局面了,卻沒想到現在恰恰就是這最壞的局面擺在了眼前!
他深吸口氣:“你們果真都不願意?”
所有人都低下頭。
他便頷首:“好,本縣明白了。既然如此,那本縣也不得不出絕招了!”說着,他對小四兒一招手,小四兒便轉身去端了文房四寶出來。
大家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小四兒在每人跟前都放了一套文房四寶。而後崔蒲才道:“既然你們自己不願意,那麼本縣請你們給本縣推舉一個鎮子出來總可以吧?包括你們自己所在的鎮子在內,你們從天長縣選一個你們覺得適合種甘薯的地方來。等你們寫完了,本縣就選取推舉得最多的那根鎮子作爲試點。現在,寫吧!”
就閉上眼不說話了。
這分明就是趕鴨子上架嘛!逼着他們互相排擠嗎不是?
鄉紳們頓時心裡狂叫不止——這位縣太爺怎麼這麼詭計多端!
只是他都已經發話了,他們也無法拒絕,只能抓緊了筆桿,將心裡最不喜歡的那個人所在的縣寫了上去。
一盞茶的功夫過後,崔蒲將交上來的紙張一一看過了,嘴角終於翹起一抹淺笑:“不錯嘛,看來大家的意見都差不多。一共十二個鎮,其中是一個都選擇了吳興鎮。既然如此,那就吳興鎮了!”
吳興鎮的鄉紳代表季士林一臉的笑比哭還難看。
“縣尊,您請聽某一言。我們吳興鎮——”
“你不用再說了!既然大家一致推舉了吳興鎮出來,那就說明吳興鎮裡必然有大家都認可的好處。這個好處本縣雖然現在不知道,但以後遲早會知道的。現在眼看就要到春耕時分了,你還是趕緊回去和下頭的里正們再商量商量,推選一個村子出來給本縣吧!等村子選定了,本縣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呢!到時候也少不了要請季老爺你幫忙的。”崔蒲涼涼打斷他。
從前任徐老爺身上,季士林就已經深切體會過這位縣尊說一不二的脾氣了。而且現在是其他十一個鎮子的人聯合起來排擠他們一個,他根本連找同盟的機會都沒有。現如今,他是毫無退路,只能迎頭上前了!
沒辦法,誰叫他們吳興鎮就是天長縣最窮的鎮子呢?自己又是新上來的,和他們關係不熟,別人不排擠他排擠誰?
他一昂脖子——乾脆拼了!
便點頭道:“縣尊請放心,某現在就回去和他們商量,一定儘快給您結果。”
“三天。”崔蒲伸出三根手指頭,“本縣給你三天之間。三天之內,你一定要給本縣一個村子的名字。這件事不能再拖了!”
“是,某記住了,就三天!”季士林咬咬牙,應下了。
選定了要進行試點的鎮子,其他鎮上的人都鬆了一口,紛紛揚眉吐笑,歡聲笑語的回去了。唯有季士林的步伐格外的沉重。
崔蒲的腳步也沒比他輕鬆到哪裡去。
回到後院,他便一頭扎進慕皎皎懷裡:“你說他們爲什麼就是這麼死板?明明是件利國利民的大好事,我都已經事先說明了——事成,我有賞;事敗,我也會補償他們,絕對不讓他們吃虧。可他們爲什麼就是不肯答應?一個個口口聲聲說會支持我,可等到要採取實際行動的時候,這一個個就把脖子一縮,開始作壁上觀了。這世道,我算是看清楚了!”
慕皎皎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他需要的只是發泄,不是安慰。事情該怎麼做,他心裡清楚得很,不用她再說。因此她便只是給他順順毛,讓他將心頭的戾氣發泄掉,再以最飽滿的精神投入到即將進行的大業中去。
三天後,季士林回來了,給了他一個名字——劉家村。
隨着這個名字一起來的還有劉家村的新里正,他給崔蒲帶來了劉家村上下所有勞力的花名冊以及每一戶人家名下的田產數目。
崔蒲將東西收了,又給他做了一番鼓勵,就讓人回去鼓動鄉親們了。
再幾日,吳先生的朋友來了。那是一位鬚髮花白的老人家,五官生得平常,雙目卻是炯炯有神。他皮膚黝黑,雙手格外粗糙,一看就是經常下地幹農活的人。
趁着這大半個月的時間,他們又多給甘薯灑了幾回水,施了一點肥。等再去挖時,這次得到的成果大的就已經有一個半拳頭那麼大了。
這人姓張,崔蒲便稱他爲張先生。帶張先生去暖棚參觀一番,張先生圍着半畝地的甘薯轉了足足半天時間。再等坐下來時,他便將之前他們培育甘薯的過程中所用的法子都如數家珍一般說了出來,順便還指出了其中幾個錯誤。
崔蒲這些日子經常和吳先生聊,也翻閱了不少相關書籍,對這方面也算是半個行家了。聽了張先生的話,他頓時兩眼放光,確定這一位是個中高手,頓時越發喜不自禁。
於是,他好酒好菜的招呼張先生,幾乎一有空就和張先生吳先生一起蹲在棚子裡說話。再結合之前利用暖棚培育甘薯的經驗,他們短短不到十天的功夫就整理出了一套粗略的甘薯培植指導手冊。
再命人將手冊抄錄上四十份,崔蒲就帶着慕皎皎,在吳先生張先生的陪伴下,去劉家村現行給村民們上上課。
再來到劉家村,崔蒲心中還不禁感慨萬千。
ωwш ▪TTkan ▪¢O
想當初,他剛來天長縣時,第一個來私訪的就是劉家村。而現在,沒想到和他一起攜手進行這個大事情的還是這個劉家村!看來他和這個地方很有緣呢!
只是,等到了這個地方,他卻發現這裡氣氛怪得很。
“你有沒有覺得,這些人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崔蒲悄悄問慕皎皎。
慕皎皎點頭:“是很奇怪。像是在故意閃躲,而且……你發現沒?今天村子裡出來走動的全是男人,再不然就是上了年紀的老太太,稍稍年輕一點的人根本沒有。”
“我發現了。”崔蒲點頭。
“所以,是發生什麼事了?”
“我不知道啊!”崔蒲比她還要無辜。他現在都快忙死,哪裡有功夫打聽這個村子裡頭的事情?
不過,直覺告訴他——這件事一定和他有關係!
一行人進了里正家裡,果然發現里正家裡的女眷也都回避了。察覺到這一點,崔蒲的脣角不禁狠狠抽了抽。
他選擇直接問話:“里正,你們是不是聽說了什麼和本縣有關的事情?不然爲什麼你們一個個對本縣的態度都避如蛇蠍?”
“有嗎?沒有吧!沒有沒有!”里正連忙搖頭。
崔蒲眼神一暗。“明明就是有!你給本縣老實交代!”
里正被嚇得膝蓋一軟,趕緊跪下大叫:“縣太爺您別生氣。我說,我說!是因爲……臨鎮傳來的消息,說縣太爺您在縣城裡糟蹋了不少年輕貌美的小娘子,而且還拒不負責。因此現在人心惶惶,大家聽說您來了,家裡的小娘子們就都躲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