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間郡王這個人的作風一向詭異。
這邊崔蒲趕緊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防備起他,卻不想自洗三那天后,他又不見了蹤影,竟是許久連他的府門都沒有再踏出一步。這便叫崔蒲再完備的計劃也都無用武之地,彷彿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這種感覺又讓他挫敗了好多天。
當然,這些也都是後話。
洗三禮之後的第二天,崔蒲一早去府衙裡溜達了一圈,就又抽空跑回內院逗女兒了。
雖說對女兒昨天和河間郡王在一起傻樂的行徑很不滿,但崔蒲堅持認爲——錯不在他的女兒,一定是河間郡王這個老傢伙對他的女兒用了什麼妖法!他的女兒最喜歡的還是他這個阿爹!
而現在,他就要抓緊一切機會和女兒培養父女感情,讓女兒打從心底裡依賴上他,再也不給那個老頭子任何可趁之機!
玩鬧之中,小四兒走進來:“郎君,劉三兩口子求見。”
“不用他們求,我們這次也是要見他的!”崔蒲便道,“讓他們進來吧!都是熟人了,大家也不必避諱什麼。”
很快劉三兩口子就被引了進來。
經過三年的發展,現在劉家村不僅在整個揚州府都大出風頭,它更是天長縣下頭種植甘薯最好的村子,沒有之一。也是因爲這個緣故,如今整個劉家村都成了揚州府裡最富裕的村子之一,全村上下的日子比起最初可以說是天翻地覆。到現在,劉三兩口子也一改和他們初見時衣衫襤褸的模樣,小兩口身上都穿着顏色鮮亮的細棉布衣裳,衣裳乾淨整齊,臉上也泛着紅潤的光澤,一看就知道最近生活得十分滋潤。
兩個人甫一進門,就趕緊跪地給崔蒲和慕皎皎砰砰砰的直磕頭。
崔蒲趕緊叫人把人給扶起來。但這兩口子堅持要磕滿三個響頭才肯起身。崔蒲無奈,只得隨便他們去了。
等三個響頭磕完,慕皎皎便叫劉三過來:“讓我看看你頭上的傷。”
“我的傷已經全好了,多虧了縣尊夫人您的藥。拿回去後我照您的吩咐又抹了幾次,到現在連痂都落了,再過一段時日等頭髮長起來就什麼都看不出來了!”劉三趕緊摘下帽子給她看,嘴上依然是感激的話說個不停。
慕皎皎還是仔細給他檢查了一遍傷口,確定那個傷口上都已經長出了粉嫩的新肉,這才鬆口氣:“話雖如此,但你那日還是太冒險了。當時虧得你撞的角度不對,沒有損傷頸椎。不然,縱是我有再好的醫術也回天乏術了。”
“當時我本來就是抱着必死的決心去撞的,根本就沒想過再活下來。”劉三憨笑,“算起來,這是縣尊你們夫妻第二次救我的命了。這樣的大恩大德,我們別說這輩子,就是下輩子也報答不了了啊!”
這個人啊,明明爲他們付出了那麼多,現在卻分毫不提自己做過的那些事,卻一再將他們的舉手之勞給牢記在心。
崔蒲心裡感慨着,看着眼前這兩張樸實的笑臉,他深感當初在劉家村他踏出的第一步是正確的。
“說起恩德,你們對我們不也一樣麼?那日那個鳴冤狀,是你一家一家去求他們寫下來的吧?明知道現在的武知縣不許你們這樣做,但你還是偷偷的把這件事給做下來了。能說動那麼多人寫血書、按手印,還帶領那麼多人衝出武知縣的圍堵跑去府衙爲我們鳴冤,這裡頭你付出的苦心可比我們那舉手之勞多多了!”崔蒲感嘆着道。
在天長縣爲官三年,他之前一直以爲將甘薯種植成功便推廣開去這件事是他最大的驕傲。但是現在,他才明白過來——他最引以爲豪的便是以真心換真心,得到了諸如劉三這樣的許多百姓們的擁護!
天知道,那日等他趕到揚州府衙,看到那麼多張老實巴交的面孔跪在下頭爲慕皎皎請願時,他心頭受到的衝動有多大!
“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而且後來事實不也證明了嗎,縣尊夫人就是好人,她不會做那等壞事的!”劉三夫妻倆趕緊擺手。
崔蒲淺笑:“罷了,不說這些了。”再說下去,也只能是互相吹捧。“本縣還有一件事要和你們商量。”
“縣尊您請說!”
“那日雖說你們是一羣人一起去府衙門口請命,法不責衆,知府和武知縣都不會把你們怎麼樣。但是你們現在那個武知縣什麼德性我心知肚明。他或許不會把別人怎麼樣,但你們夫妻是那件事的發起人,他絕對不會放過你們。只要他還繼續做着天長縣知縣,你們在天長縣的日子就不會好過。既然如此,你們不如干脆從那裡搬出來算了!本縣給你們找個去處,你們遠遠離開他的掌控,也免得遭他報復。”
“縣尊您真是和我們想到一塊去了!”聽到這話,劉三趕忙便道,“今天我們來求見您,爲的也是這事——我們夫妻倆想搬到海陵縣來!”
啊?
崔蒲一愣。“搬到海陵縣?”
劉三夫妻倆連連點頭。“之前我們在天長縣,每日都過着飢一頓飽一頓的日子。但自從崔縣尊您去了後,大家的日子就越過越好,大家心裡都十分的敬仰您,平時只要聽到您的名字我們心裡都覺得踏實。可是自從今年您走了後,我們的心就怎麼都定不下來了。新來的縣尊雖說沒做什麼,但不知道怎麼回事,在他手下過活,我們就是覺得心裡亂得慌。其實上半年我們就想過要來追隨您了,但又不敢拿這點小事來勞煩您。但是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天長縣我們肯定呆不下去了,我們就想幹脆搬過來算了!”
他們夫妻自願搬到海陵縣,這事落在別人眼裡,怕是就變成了他搶武立新的人了吧?
而且,這種事情,有一就有二。同他們夫妻抱着一樣想法的人肯定不少。一旦他點頭了,必定又會引發他和武立新之間的一場戰爭。
他倒是不怕和武立新鬥。可是如果事情牽扯到下頭的無辜百姓,他還是要好好考慮考慮。更何況,現在他還有更要緊的事要做呢!
崔蒲斂眉想了會,便道:“這件事牽扯衆多,本縣暫時給不了你們答案。你們先容本縣考慮考慮,回頭我自會叫人去給你們一個答覆。”
“嗯,我們都聽縣尊您的!”劉三夫人趕緊點頭。
等小四兒將這對夫妻帶下去,崔蒲便又長長的嘆了口氣。
“其實,咱們不應該把他們收到海陵縣來。”慕皎皎緩緩開口。
“我知道。”崔蒲頷首。這揚州府內,隨便去哪個縣都成,但他們就是不能來海陵縣!
“我還是給黃知縣寫封信吧,看看他能不能收容了他們。”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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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皎皎也點點頭:“如果能直接去臨縣安家落戶的話,那就最好不過了。只不過,就怕黃知縣膽子太小,不敢和武立新作對。”
“他如果真的只有這麼點膽子,那以後我們也就不用再聯繫了。”崔蒲冷冷一笑。
說罷,他擺擺頭,又低下頭來擺弄一下慕皎皎身邊正睡得香甜的小娘子,頓時臉上又漾起了傻乎乎的笑:“我就說我的小娘子肯定長得漂亮吧!你看,這才幾天功夫,她就出落得越發的好看了!”
他這話倒是沒錯。剛生出來的小娃娃,真的是一天一個樣。這才幾天的功夫,他們的小娘子就白胖了不少,是能看出一點漂亮的眉眼了。
而在崔蒲這個愛女如命的阿爹眼裡,他的女兒自然是世上最最漂亮可愛的。
忍不住又把女兒給抱進懷裡,他一邊輕輕搖晃着,一邊輕聲細語的道:“我的小娘子,你快快長大啊!等你滿月之後,阿爹就送你阿孃一份大禮!”
“什麼大禮?”慕皎皎忙問。
“現在還不能說!”崔蒲趕緊搖頭。
慕皎皎無奈:“不說算了!”反正再過不久她就能知道了!
這次崔夫人派了鄭氏和盧氏妯娌過來,就是來照顧慕皎皎坐月子的。再加上慕敀敀以及程十九娘這對阿姐,慕皎皎這個月子坐得是異常的銷魂。
好容易等到一個月的時間到了,禁錮解除,崔蒲又給女兒辦了一場滿月酒。不過這個滿月酒就低調多了,只是親戚們聚在一起吃杯酒慶祝一下罷了。
但就是這個場合,卻冒出來兩個不速之客——慕皊皊和顧文華。
慕皊皊‘懷孕’的消息在她抵達揚州的第一天就被傳回了長安。既然得知嫡長媳又有了身孕,顧沅如何能不激動?趕緊就讓顧文華千里迢迢下揚州來將人給接回去。
慕皊皊好不容易再佔據一次上風,怎麼可能就這麼屈服了?因此,她就又開始胡亂折騰了。而且在揚州城裡折騰還不夠,這次他居然把顧文華給拖到海陵縣來了!
這不是明擺着的羊入虎口嗎?
所以,當見到顧文華出現在眼前的剎那,崔蒲眼底便浮現出了一抹嗜血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