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死了,楊釗上來了,這便是去了一頭猛虎,又來了一頭惡浪,而且還是頭兇殘無腦的那種惡狼。讓這個人佔着首輔的位置,簡直比李林甫還要可怕。
這兩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以聖人現在的性子,他身邊再難有張九齡之類直言敢諫的能人了。”慕皎皎小聲道。
“哎,想也是。這兩年,楊家人逐漸坐大,楊貴妃越發不成體統,聖人又一味縱容寵溺她,就連對她的家人也無故放縱,竟比之當年的武家人更甚。還有楊貴妃的那幾個姐姐,真是……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纔好!”崔蒲嘆息道。
李林甫狠狠吃癟的欣喜還未散去,楊家人越發張揚的噩耗就又讓他憂心不已。
“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等着看吧,這些人現在作惡多端,到頭來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慕皎皎低聲道。
“現在我也只能這麼寬慰自己了。”崔蒲低聲說着,便搖搖頭,“罷了,現在誰還管這些?如今我能得以保全,就已經是大幸了,我得擺幾桌酒、請安節度使、郭兄他們都來一起慶祝慶祝!”
他這是打算大張旗鼓的和李林甫對着幹呢!你不是說我越界行事,和突厥勾結嗎?老子現在就越界給你看!這漠南漠北哪裡的軍隊頭子不和我是一夥的?我越界也越了不止一回兩回了!現在你就給我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吧,你說我勾結突厥人,看看我的兄弟們信不信!
得知崔蒲被河間郡王保全下來,大家紛紛鬆了口氣。再收到崔蒲擺酒的請帖,他們也都極給他面子,接到帖子的都出席了。
長安城內的李林甫知道後,氣得吹鬍子瞪眼。
“豎子狂妄!他這是故意做給我看的,他就是故意在刺激我!這個混小子!”
“相爺請息怒!您身子不好,萬不可再動怒啊!”小廝連忙勸道。
李林甫卻將長袖一甩:“我哪裡不好了?我好得很!請了那麼多大夫來看,他們不都說我好得不得了嗎?”
說起這個,他又滿肚子的委屈——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明明當時在聖人跟前,他有的是機會力挽狂瀾。但不知道怎麼一回事,他就是莫名的心口疼,疼得他無法忍受,只得匆匆告辭。但一等出了宮門,他突然就覺得哪哪都不疼了!
回到家裡,請了大夫來看,每個人都說他好好的,他這些天也都好好的,沒有覺得一點異樣。可是,當時每每面對河間郡王時的痛楚又是怎麼一回事?
也不知道自己離開後河間郡王又對聖人說了些什麼,竟讓聖人對自己如此惱怒,而他這個打了自己的罪魁禍首竟然還得了聖人的安撫!當然,最讓他生氣的還是那個崔蒲!這臭小子,逃過一劫卻不知收斂,竟然還大辦宴席,請了各個軍方的首領去喝酒玩樂!
他這分明是在讓所有人來給他作證——老子沒有勾結突厥!
這便又是狠狠一巴掌甩在他的臉上。這兩日他都快沒臉出去見人了。
但細說起來,都是河間郡王害的!
思來想去,他還是咽不下這口氣,便一拍桌子:“來人,備馬,本相要去向郡王當面認錯!”
“相爺,您果真要向他認錯?明明一開始事情就是他惹出來的!”小廝不滿道。
李林甫冷笑:“若不打着賠禮道歉的旗號,河間郡王如何肯見本相?本相又如何從他嘴裡問出真相?”
小廝會意,忙不迭出去命人備馬。
很快東西準備齊當,李林甫便主動騎着馬,萬分招搖的往河間郡王府上去了。
但是,他吃了個閉門羹。
“郡王那日在宮裡跪得太久,回來後就病倒了,到現在還沒起來呢!李中書您的病也纔好,郡王就不見您了,免得又把病氣過給您了。您的一舉一動可都關係着我新唐王朝黎民百姓的生死呢,郡王可不敢做社稷的罪人。”
這話是樑長史說的。他領着人站在郡王府邸門口,低眉順眼,滿臉恭敬,卻又讓李林甫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
現在,他們還好意思端着這張溫和乖巧的面具?
而且,這個人會害怕纔怪!他若是真的害怕,當初就不會在聖人跟前告自己一狀,也就不會害得自己手頭的權勢被分去將近一半了!
現如今,他不肯見自己,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他不敢!他沒臉見自己!
如果河間郡王知道他的想法,他只會回他一句:“你想太多了。”
李林甫深吸口氣:“無論如何,上次的事情也是老夫的錯。又惹得郡王大病一場,老夫心中更是惶恐。今日就算不見郡王的面,樑長史您也還是讓本相去郡王房外向他行個禮陪個不是吧!”
而只要放他進去了,和河間郡王近距離接觸了,他就能抓緊一切可能的機會逼問出真相!
自己這個宰相這麼多年也不是白當的。這個混蛋敢設計他,就得做好承擔相應代價的準備!
只可惜,樑長史想也不想就搖頭:“郡王剛纔吃藥睡下了,李中書您請回吧!”
“那老夫就在這裡等。什麼時候郡王睡醒了有精神見老夫了,老夫再進去!”想玩拖延政策是不是?他就和他們玩到底!
樑長史聞言只是輕扯了一下脣角。“既然如此,那李中書您就先耐心等着吧!”
說罷,他也不走,就帶人守在門口和他對着站。
外頭的情形很快傳到了內院。河間郡王正對着一支看起來明顯是突厥風格的髮簪賞玩呢,聽了小廝的話便擺擺手:“無妨,他很快就會走了。”
便拿起髮簪往髮髻上一插,再對着靶鏡左看看右看看:“你們說,本王戴上這支髮簪,是不是也多了幾分異域風情?”
小廝忙道:“郡王本來就生得好。戴上這支髮簪就更好看了。”
“是啊!本王不就是這張臉生得好嗎?”河間郡王說着,忽的又嘆口氣將鏡子放下,“只是,再好看又如何?他們送了東西來,我戴在頭上他們卻看不到。”
真是好生懷念那個軟綿綿的小娘子呢!算算日子,她也早已經出脫爲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娘子了,也不知道誰家的小子那麼好福氣,能娶了她回去。
郡王府邸外,李林甫在馬背上端坐沒多久,便聽到一陣噠噠的馬蹄聲傳來。擡頭去看,他便臉色一沉。
“喲,原來是李中書?您近日不是在府上養病嗎,怎麼往郡王府上來了?下官還說等看完郡王就去府上拜望您的呢!”楊釗騎着高頭大馬,得意洋洋的朝他這邊走來。
李林甫突然又覺得心口一陣隱隱作痛。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出現了!
看着這個將得意明顯寫在臉上的混賬,李林甫恨得直咬牙。
想當初,楊釗不過是以貴妃娘娘遠方堂兄的身份入朝。但他因爲不學無術,對朝中事情也不甚瞭解,所以並不怎麼得聖人看重。是自己,爲了向貴妃娘娘表忠心,處處提攜他,教導他官場上的規矩。一開始,他們的確合作愉快,尤其是在對付太子一系上,那真是一唱一和,不用言語,只消一個眼神就能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心意。
可是,隨着楊家人紛紛崛起,楊釗的官職也越做越大,這個人也越發的洋洋自得,仗着有貴妃娘娘撐腰,竟是連他都不放在眼裡了!近兩年,這小子居然還敢和自己爭起權來!這次自己遭河間郡王陷害,他從中佔足了便宜不說,竟然還裝模作樣的派人上門去向自己道謝,口口聲聲說什麼聖人也是關心自己的身體,他也是在幫自己分憂……分你妹!誰不知道這些東西落進你手裡就出不來了?
現在更好,自己纔剛來河間郡王府上,他就跟來了。這說明了什麼?說明這小子就是來看戲的!
世上怎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輩?偏偏這條在跟前耀武揚威的狗還是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想到這一點,李林甫心頭就又一陣氣血翻涌。
“你……你給我滾……噗!”
本想氣勢洶洶的再擺一回宰相的架勢,結果誰曾想,胸口的痛楚忽的加劇,他幾乎無法承受,便哇的吐出一口鮮血,隨即眼前一黑從馬背上栽倒了下去。
“不好了,楊太僕卿將李中書給活活氣暈了!”
突然間,一聲高喊響起,猛地驚動了長安城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