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沉的視線，從她毫無血色的小臉上移開，落到窗外的夜色裡。眸底，有一層寒意，可是，寒意間又夾雜着落寞。
“開快點。”幽聲提醒開車的顧少城。
顧少城踩下油門，順着後視鏡看過去，只看到唐壹孤寂的側顏。這副樣子的唐壹，連他都沒見過。心裡，一時許多唏噓。這是一個沒有被溫暖過的人，所以，潛意識裡，他牴觸溫暖，卻又不自覺的渴求溫暖。
——
趙楚寧身下被拉傷，觸目驚心。
醫生給她處理傷口的時候，她早就醒了。屈辱和疼痛，讓她全身抖得厲害。她卻只是死死咬着下脣，緊揪着身下的牀單，不讓自己哼出聲來，更不肯睜開眼。毫無血色的脣，被她快咬出血來。揪着牀單的手，一片冷汗。
耳邊，是唐壹的聲音，“身上還有其他傷嗎？”
沙啞又一如既往的清冷，很難分辨得清楚這其中的情緒。
醫生道：“除了額頭上，還沒發現有其他外傷。”
“額頭上的傷要緊嗎？”唐壹的目光流連到她身上，薄脣繃緊，而後才又道：“據她自己說，她剛出了車禍。”
醫生又在她額頭上查看了下，“五爺，您放心，這只是一點點擦傷，不礙事。如果不放心的話，等她明天醒了，若是出現什麼頭暈頭痛的症狀，再仔細拍個片，做個全身檢查。”
“嗯。”
唐壹點頭，再無話。
病房裡很安靜，她的呼吸聲都很輕，輕得像是隨時都會消失一樣。後來，醫生簡單的交代了幾句便出去了。唐壹站了一會兒，最終也走開。
病房裡，更寧靜了。
窗外，寒風呼嘯，刮在窗戶上，聽得人心裡惶惶。
黑暗裡，趙楚寧這才緩緩睜開眼來。她空洞的雙目在黑暗裡停頓許久，良久，側目，只見病房的玻璃門外，隱隱映着一道頎長的身影。
也許是他。又也許不是他。
她不願去探究了。
翌日。
她再睜開眼的時候，外面，天已經亮了。冬日的陽光照着整個醫院，她怔忡的看着卻仍舊只覺得寒涼。
她遺落在唐壹房間裡的手機被放在牀頭。
“趙小姐，醒了？”病房裡的看護，端着早餐進來笑着和她打招呼。
睡了一覺，她臉色好了一些。可是，看起來還是毫無精神。她只是點點頭，爬起身來，將手機抓在手裡。
第一件事便是給母親打電話。
“你總算回電話了！”聽到她的聲音，章蓉在那邊鬆口氣，“昨晚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是個男人接的。說是你睡了！你這什麼情況？”
接電話的應該是唐壹無誤了。趙楚寧頭痛的摁了摁眉心，“媽，米米呢？米米回來了嗎？”
“早回了。昨晚就回來了。”章蓉今天比昨天可有精神多了。“米米這孩子，說你和帶走她的那個男人談戀愛去了！帶她走的，到底是不是她爸爸？你們倆又在一起了？”
“孩子胡說的，您也當真。”趙楚寧聽小依米到家了，長鬆口氣。想來是唐壹真信了她昨天的話。
當初生下米米時，沒有拿到準生證，戶口也沒有妥善解決，後來過了一年纔好不容易想了個法子，年齡也是在那時候做小的。那時候，就有想過這樣一天。
趙楚寧和母親聊了兩句，沒敢說自己現在在醫院的事，掛了電話後，又給公司請假。結果後勤部那邊說已經有人替她請過假。
她嘲弄的勾脣。
他想得可真周到。
請假的事也解決了，她才又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放下的手機，又被重新拿了起來，走到洗手間，小心的避開外面的看護，把電話撥到程崢那兒去。
程崢這會兒原本在開早會，看到這串號碼，略微驚訝了下。立刻打了個手勢，示意會議暫時中斷，他推門走出會議室，才把手機接通。
“楚楚？”很意外她會主動給自己打電話。那次的事情之後，他一直很苦惱他們之間往後該怎麼再有交集。
“程總，現在方便說話嗎？”
聽到那聲‘程總’，程崢無奈的嘆口氣。她是個倔強的人，所以他也沒有再想要去轉變她的稱呼，只是道：“你說，我聽着。”
“昨天唐壹突然知道了小依米的存在。”
程崢明白過來，“出了e30項目的事後，我和唐總還沒有再能聯繫上。米米的事，我也是剛從你這兒聽說。”
“昨天我很艱難才讓唐壹信服了米米不是他的孩子，所以，還希望你可以一直替我保守這個秘密。如果你覺得爲難的話，我也……”
“這不爲難。我答應你的事，不會食言。”程崢一口答應。而後，又有些黯然的補上一句：“前提是，你還願意相信我。”
趙楚寧握着手機，靠着門站着。如今信不信，也都別無他法。
程崢沉默一瞬，又問了一句：“你既然還喜歡唐壹，爲什麼不直接把這件事和他說清楚？”
“我喜歡他，那已經是過去了。”趙楚寧回的聲音淡得像一縷輕煙。兩個人，只有一方的感情，是永遠走不到一起的。不平衡的愛情，她不想要了……
程崢在那邊怔了好一會兒。
“程總，那你忙吧，我就不打擾你了。”末了，又補上一句：“謝謝。”
“等等。”趙楚寧要掛電話的時候，程崢把她叫住，“你還沒和我說清楚，你是怎麼瞞過唐壹的。以後萬一有機會遇見，提前知道，以免穿幫。”
“米米戶口本上的年齡只有四歲。所以，唐壹想當然了。”
“楚楚，以唐壹的多疑和精明，你覺得就一個年齡能哄得了他嗎？如果他真有心調查，你們鎮上隨便問一問，答案一目瞭然。”
她又何嘗不知道？昨晚他是被失望氣昏了頭。
可是，事到如今……
“我只能寄希望於他不會有這樣的心思。”
程崢始終覺得這種方法太冒險，騙騙普通人也就罷了。可是唐壹那個人，冷靜下來，勢必會想要探個究竟。
“趙小姐，您洗漱一下，然後出來吃點早餐吧。”洗手間的門被敲響，看護的聲音在外面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