涇源城。君府。
君陵再式微,也是中原的五殿下,涇源城的城主,除夕夜宴是少不了的。一直到亥時末刻,宴會上的人才陸續散去。
君陵站在府外的大街上,看着這漫天風雪:“阿夏,你是要失約了嗎?”
疏葉將貂裘大氅披在君陵身上,說道:“公子,回去吧!回去等也是一樣的。”
君陵恍若未聞,只是神色專注的看着街口。
爆竹聲中一歲除,子時的更聲響起,各家各戶開始燃放爆竹,噼裡啪啦……除夕夜的蠟燭要燃一夜,小孩子也不許睡覺,名曰守歲。
薄暖的橘黃色燈火透過各家各戶的窗柩漏出來,小孩搶糖吃的歡聲笑語一連串的灑在大街上……歡聚團圓,空氣中四溢着濃烈的年節喜悅。
君陵立在風雪中,自帶一身冷意,與滿城熱鬧喜悅相絕。
疏葉在旁邊撐着傘,看着公子用冷漠掩蓋落寞失望,心裡一陣難過。不由得對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寒夏氣憤起來,既不踐諾,何必許諾?公子從小受盡傷害,要對別人付出信任本來就難於常人,寒夏得到了他的信任,爲何卻不珍惜?當初看到公子和寒夏在一起時,十年如一日的面容終於有了一點色彩,還以爲寒夏會撫平公子心上的傷痕,誰知道她卻……唉!要是寒夏在這,疏葉真想將她千刀萬剮,可要是她在這的話,公子也不會如此難過了。
“公子,回去吧!已經寅時了,寒夏她不會來了。”又是一個時辰過去了,疏葉忍不住再一次出聲提醒。
“她會來的,有什麼事耽擱了也說不定。”一陣風吹來,將君陵的聲音刮的支離破碎,好似是這理由太過牽強孱弱,根本說服不了誰。
疏葉不再出聲,公子決定做的事向來不會改變。有些事明知道結果,卻也要堅持下去,好讓自己把真相完全看清,就如把已經結痂的傷口再次撕裂。疼痛更清晰些,謹以銘記,那麼下次就不會再犯同樣的錯。
天地同寂,只餘漫天呼嘯的風雪,和風雪路上的禹禹獨行的人!
地上已經鋪了厚厚的一層雪,寒夏深一腳淺一腳的走着,單薄的好似秋天枝頭的最後一片落葉,渺小卻倔強。蘇弋軒將她送到涇源城就離開了,一句話也沒有說。寒夏想去抓他的衣角,手裡卻只有兩片飛雪,就好像他不遠千里雪夜相救不過是無聊輕鬆的一次出遊,就好像他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寒夏即想笑又想哭,卻不知道爲何要笑,又爲何要哭!
站在街口,就看到風雪中立着一人,身後明明有和暖的光,他卻依舊被黑暗和寒冷所包裹,孤寂堅韌的讓人心疼。
寒夏不禁加快了腳上的步伐,風雪立中宵,他究竟等了多久?
風雪中,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朝他走來,君陵的眼睛驀地迸發出神采,朝着那個身影奔去。她來了,她終於來了,就知道她不會失約!
疏葉隨着君陵走,看到君陵臉上的喜悅神色,心裡的氣憤全都不見,反倒是有些感謝那個帶給公子喜悅的女子。
寒夏滿頭風雪,衣衫單薄,身上還有幾處帶血的傷口,一身狼狽,越發襯得人楚楚可憐。君陵疾步而去,將女子擁入了懷中。
寒夏哼了哼:“你要把我勒斷氣了!”
君陵趕緊放開,又感覺
寒夏渾身冰冷,趕緊將身上的大氅解下,把寒夏裹了起來。
寒夏看見疏葉在旁邊,甜甜地叫了一聲:“疏葉姐姐。”
疏葉只是點了點頭。
三人往回走。
寒夏笑道:“還以爲你們早就睡了,我來了還的去拍門呢!”
“我就知道你會來。”君陵就像小孩子般,語氣中帶着幾分得意。
“要是我沒來呢,你要在風雪中立一夜嗎?”
君陵斂眉一笑,堅定地說道:“不知道,你說過你會來,我知道你就一定會來。”
寒夏想說他傻,但這份傻又讓她如此開心。
屋裡燒着銀炭,暖和的不行,寒夏將大氅脫下,抖了抖頭上的雪,又跺了跺凍麻的腳,直叫舒服。
君陵吩咐人準備了熱水,催促着寒夏去洗澡,祛祛身上的寒氣,以免染上風寒。寒夏只顧着坐在火邊往嘴裡塞東西吃,含糊地應着,卻遲遲不動。
“先去洗,洗完了讓你吃更好吃的。”
“更好吃的?是什麼?”寒夏終於將目光從盤子上移過來,期待的看着君陵。
君陵笑了笑:“你先去洗,洗好了就知道了。”
寒夏垂下眼眸,看了看盤子裡的糕點,咬着嘴脣,像是在思索一個艱難的決定。一瞬後,飛快地跑去洗澡。
寒夏的頭髮還沒有擦乾,溼漉漉的披在腦後,就急急地衝了出來。“啊!是餃子!”看着桌子上熱氣騰騰的餃子,開心的叫道。
“這裡逢年過節都要吃餃子的,餃子裡還包的有特別的東西,每一樣代表不同的吉祥寓意,期盼來年心想事成。”君陵說着夾了一個放到寒夏面前的碟子裡,然後拿起幹帕子給寒夏擦頭髮。
寒夏迫不及待的把餃子放進嘴裡,牙卻被咯了一下,吐出來一看,原來是枚小玉幣。笑說:“這是不是說我來年要發大財?”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一夜沒睡,一吃飽,倦意就涌了上來,君陵讓結綠帶寒夏去睡覺。
寒夏想着君陵也是一夜沒睡:“君陵,你不睡嗎?”
“你先去睡,我一會就去。”
寒夏知道君陵作爲城主,有一大推的事要處理,自己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可他卻不行。他這麼說不過是爲了讓自己安心。寒夏裝作什麼都不明白的樣子,好像真的相信君陵一會兒會去休息,笑着應道:“好。”
醒來的時候果真已是正午,寒夏看見牀邊放了一套新的女子羅裙,雙白魚織錦的花紋,很是好看。
寒夏問結綠:“這是給我的衣服嗎?”
“是呀。”
女子都喜歡漂亮,更喜歡漂亮的衣服,寒夏也喜歡。可想了想,對詰綠說道:“你幫我找一套男子的衣服吧!”
結綠疑惑的說道:“這麼好看,你爲什麼不穿?”
“好姐姐,我嫌麻煩,勞煩你幫我找套男子的衣服,就君陵的常服就行。”
“好了!好了!”
結綠把衣服拿過來,說道:“公子在前面招待客人,說你醒了的話,就先吃點東西。後院裡種了許多梅花,昨夜下大雪,今天全都開了,你要是無聊的話,可以去那裡轉轉,他晚上才能來看你。”
寒夏點頭:“知道了。”
還沒進院子,老遠就聞見一陣若有若無的香氣,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沿着蜿蜒曲折的鵝卵小徑,不用別人引路,只用循着花香,路盡隱香處,一大片梅花映入眼簾。紅梅如錦似霞,白梅欺雪侮霜,繁盛熱鬧到極致,卻也清高傲岸到極致。
滿園梅花,寒夏看的心醉。不僅是因爲花美,她還想到了別的。叫上結綠,拿了兩個甕,專收梅花上的雪水,兩人還摘了許多含雪的梅花。結綠自是知道她要幹什麼,滿心歡喜的幫忙。最後寒夏是在不忍拋卻歸去,就狠狠心折了一枝梅花回來。
君陵走到院子裡,看到窗上有一人影,正在低頭侍弄旁邊的花影,似是畫中,卻又活色生香。
寒夏看到君陵來了,衝他招了招手,開心的跑出來,嘰嘰喳喳的說着要給他吃好東西。
君陵看到寒夏依舊是男子打扮,眼睛裡有一絲失望,依舊笑着說道:“過年節,是要穿新衣的,你怎麼不穿那件裙衫?是不是覺得不好看?”
“沒有!沒有!”寒夏擺了擺手,“還有這種說法啊!我嫌太麻煩,沒有穿你的衣服來的利索。”
寒夏沒有君陵高,衣服顯得有些寬大。君陵嘆了口氣,“真想看看你穿裙衫的樣子!”
“不要說這個了!穿什麼我不都是我嗎?”寒夏拉着他往屋裡走。“這次的東西保證很好吃,很特別!”
踏進屋子,清幽的梅香撲面而來,窗邊薄胎白瓷青描的梅瓶裡插着一枝紅梅。這枝紅梅足有二尺來高,旁有一橫枝縱橫而出,約有五六尺長,其間小枝分歧,或如蟠螭,或如僵蚓,或孤峭如筆,或密聚如林。花吐胭脂,香欺蘭蕙。
桌子上擺了五六道精緻的小菜和一道湯,皆有千峰翠色爲紋的白瓷盤盛着,看起來賞心悅目。
寒夏舀了一碗湯遞給君陵:“快嚐嚐!”滿面期待的看着他,就像一個等着大人誇獎的小孩。
君陵將目光從窗邊的梅花上收回,接過碗嚐了一口,入口盡是沁人的梅香,以爲是屋內梅香造成的錯覺,忍不住又嚐了一口。沒有吃過梅花,但覺得這就是梅花的味道。擡頭看見寒夏期待的面容,笑着說道:“阿夏,你是怎麼做到的?”
“哈!不告訴你,這可是我的獨家秘技。”
君陵笑。
要是君陵像蘇弋軒那樣冷着個臉,寒夏說不定會和他鬥嘴個不停,可他笑着不說話,寒夏只能乖乖投降:“做菜的水取得是梅花上的雪水,這湯是把紅梅搗碎濾出來的汁融在裡面,而這千層梅花餅則是把層層的梅花鋪在裡面。”
君陵笑:“阿夏要是開點心鋪子,保管每天客似雲來。”
寒夏怔了一下,恍然大悟道:“你說的對哦!反正我也整日無事,又身無長處,唯一的優點就是比別人會吃那麼一點,自然要好好利用!”
君陵笑:“先吃飯吧,菜都涼了!你要是真開點心鋪子,回頭我一定天天去光顧。”
“好啊,我一定便宜一點賣給你!”
寒夏說風就是雨,這幾天一直在想鋪子的事。一家新開的鋪子,人家還不知道你的東西好不好吃,怎麼吸引客人來呢?想了想,名字,應該是店鋪的名字!名字起的好,把人的好奇心引出來,自然可以先聲奪人。那取個什麼名字好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