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誠並不着急,先禮後兵道:“周隊,今天詢問的事,我們已經內務局備案,但你不能問,不能向任何人說,可以嗎?”
周斷道:“如果你蘇誠這麼說我一定不信,我信左羅。問吧,不會又懷疑我是內奸吧?”
“呵呵。”蘇誠笑而不答,問:“蝦元500x年,8月12號,你還記得嗎?”
“當然不記得。”周斷道:“不過,十四年前,那時候我應該在刑警隊。”
蘇誠問道:“記得馬如龍嗎?”
“馬如龍……知道,記得,當時南區副局長,後來失足墜樓。”周斷點頭,很奇怪問:“什麼事?”
蘇誠問:“你是不是在馬如龍墜樓當晚,去拜訪過馬如龍?”
周斷想了一會:“是的,內務局曾經詢問當時的事。”
蘇誠道:“當時情況能說一下嗎?”
周斷雖然很疑惑蘇誠爲什麼問十四年前的事,但還是回答:“當時馬局還在刑警隊,雖然不是我的上司,但是警銜比我高的多。馬局的老婆和馬如龍的老婆是同學兼閨蜜,兩個家庭偶爾會聚會。後來馬如龍老婆出了車禍去世了,兩家基本沒什麼來往。當時馬如龍被調查,警員普遍不滿,流傳說,是馬如龍破案立功,擠掉了某人內定的副局長的位置,現在是報復調查。當時其實挺亂的,內務局和警員關係非常僵,雙方缺乏溝通,誤會很多。在馬如龍之前,我們支隊長,大隊隊長,還有好多刑警隊領導被內務局審查。原因竟然是他們收了一面錦旗,錦旗價值超過五十元。我們大隊長的兒子的老師捲入一個案件,我們大隊長打個電話詢問情況,結果被降職成爲一名派出所民警,還被調派到郊區。雖然當時警察不會如同現在這樣規範,但是內務局絕對是雞蛋裡面挑骨頭。”
蘇誠點頭,周斷不是廢話,他在鋪墊,解釋說明當時的情況。
周斷道:“馬如龍是從刑警隊出去的,就是在刑警隊破了三樁大案這才晉升爲副局長。馬如龍被內務局調查,被停職,我們領導非常不高興,認爲這是要對刑警隊全面洗牌的徵兆,加之當時一些警員對自己要求不高,比如朋友約出去吃飯,到了飯桌才知道和案件有關的人的家屬是朋友的朋友,因爲朋友面子,也坐下來吃飯。內務局鼻子和狗一樣,審查了好幾位刑警……”雖然是現在說起來,但是能看出周斷仍舊對當年的內務局很不滿,顯然當時的情況要比周斷說的糟糕。
hk的廉政公署成立時候,也面臨同樣問題,而且更加激烈,警察形成大規模對抗態勢。
左羅瞭解也不多,他當時還在警察大學,只知道警員和內務局雙方關係很緊張,甚至出現過警員現場辭職,毆打內務局成員的惡劣事件。還聽說內務局審查公務員時候,言語非常尖酸刻薄,目的是爲激怒公務員們,讓他們說真話。
周斷道:“我們領導對此很不滿,但是局長和市長死撐內務局,明面上不敢怎樣。打太極拳,派我們刑警隊第一號人物去看望馬如龍,表示刑警隊大家都相信他,支持她,希望他能渡過難關。”
“第一號人物?支隊長?”蘇誠問。
“馬局。”左羅解釋道:“重案七組當時是警局的明珠,雖然只是刑警一大隊的一個專案小組,但是威名遠揚。”
“是,馬局真心牛,重案七組不是一般的強悍。”周斷道:“那天恰巧七組大部分人在外地辦案追兇,坐鎮在刑警隊的馬局還是抽出時間,但是他一個人去看馬如龍不合適,於是下樓經過我們中隊,和我們隊長談了談,隊長讓我陪同馬局一起去,我們買了挺多東西的。”
蘇誠道:“當時你和馬局去拜訪馬如龍,他女兒睡覺了嗎?”
“這點其實當時有些奇怪,我們去的時候才八點出頭,馬如龍就讓他女兒去睡覺。他女兒很乖,但是肯定睡不着,從臥室露頭看我們,我知道自己身份,最低層刑警,一位是副局長,一位是明星警探,我就和馬如龍女兒一起去臥室看書。”
蘇誠道:“也就是說你不知道馬如龍和馬局談了什麼。”
“這……不知道,有關係嗎?”
“我不能回答。”蘇誠問:“就周隊你的感覺,馬如龍凌晨墜樓和你們拜訪有沒有直接關係?”
“哇,你們牛啊……你們這是要搞事啊。”周斷好歹是混這個圈子,蘇誠問這麼露骨,周斷一想就明白了。馬局即使退休了,其影響力仍舊很大。特別是不名譽退休,讓他在警界非常有名譽。可以說馬局從警將近二十五年時間,工作、成就和聲望始終都保持在巔峰狀態,破過的重案要案不計其數。警察大學教材所使用的案例,三成和馬局有關。
“你管。”
左羅道:“周隊,速戰速決。”他心中又不爽了,好不容易拉出個周斷,開門見山,周斷沒了,馬局扔那裡了。
周斷想了很久,不是回憶,是猶豫,最後道:“我以前和馬局不熟,但是就z部門上任後和馬局交往來看,我認爲他當時如果是現在性格,我覺得……”
“你就直接說,又沒讓你做證人,磨磨唧唧。”左羅不爽。
周斷道:“好吧,我當時就覺得馬局和馬如龍對話……怎麼說呢,不是平時新聞看見,領導拜訪羣衆,或者同事看望病人。有點像兩個閨蜜談話,兩人挺接近,說話比較小聲。反差在於,我看手錶,時間差不多,從臥室出來到客廳,馬局又恢復了公事公辦的態度,有點突然性的轉變,如同他們兩個人在說我壞話一樣,我突然出現,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周斷握蘇誠手,另外一直手搭上去,道:“臨走時,馬局是這樣握住馬如龍的手:馬局長,你要相信正義,我們一定會支持你……這種話和當時他們中途談話氛圍,總覺對不上。”
蘇誠理解,打個比方,上司看望基層,和藹的詢問了xxx今年的收入情況,xxx感動的回答……這是正常稿。不正常稿是這樣的,上司看望了基層員工,生硬的詢問xxx今年收入情況,xxx和藹的回答。這是不對的,上司必須和藹,基層員工不能和藹,雖然說基層員工要花費時間配合你拍攝,但是基層員工就沒資格用和藹這個詞。這是規定。
就算有這樣談話,畢竟是刑警隊領導讓馬局去的,爲什麼高檢在調查這件事時候遇害呢?另外馬子夜生活有個矛盾……
蘇誠道:“周隊,馬如龍女兒馬子夜念大學,怎麼就混到夜店去?”
“馬子夜……怎麼說呢。馬如龍去世之後大約兩個月,馬如龍的伯伯從t市回來探親,早年馬如龍的伯伯被抓壯丁去t市,他本來想帶馬子夜去t市,但是馬子夜不願意去。馬如龍死後,馬子夜的教育經費警方都批了,安排到福利院生活。福利院比較遠,馬如龍伯伯就買了一套學區房送給馬子夜,還給馬子夜留了兩百萬的現金,這現金交給基金會打理。當時我們聽聞,都覺得好人有好報,一直到案件十年後,內務局檔案公開,我們才知道內務局是對的,不過我還是要說,內務局雖然是對的,但是都是王八蛋。”
蘇誠笑,拍拍有點火氣周斷肩膀,能讓周斷髮火不容易,特別是這麼多年的事了,能看出內務局當時怎麼逼人。蘇誠問:“馬如龍一套房子,大伯父送一套房子,還有兩百萬現金由基金會打理,馬子夜怎麼就去坐檯了?”
周斷無奈笑笑:“男人和女人,愛情……馬子夜高考成績不好,只能去b市念大學,這故事我聽說的,不知道真假。馬子夜到了大學後認識了一個男孩,很快同居在一起。男孩是大四的,畢業後創業,馬子夜賣房子,又把自己基金會錢提出來,最後……就不要說了,可惜在馬子夜當時沒有長輩,或者是有人勸她。”
蘇誠相信高檢不會無緣無故調查十年前案件,肯定是收到什麼消息,或者有什麼發現。既然高檢是遇害的,那這個消息和發現是不可能有了。
接下去思考,劉默認爲這件事和周斷有關……
蘇誠道:“冒昧問一句,劉默是不是曾經找周隊你問起過這件事?”
周斷一聽,表情變得有些奇怪,看看兩人,許久後道:“看來我得少點好奇心。”
左羅:“呵呵。”
周斷道:“劉默沒直接問過我,不過……他出事前半個月,說是夫妻生活影響夫妻感情,心情不好,請我喝酒,順便找我取經。我當時挺奇怪的,我和劉默不算好朋友,不過這種難以啓齒的事可能也找不到別人說,之前中秋家屬聚會,我老婆有些事口無遮攔,第二天上班還被同事們開玩笑,說我胖歸胖,牀上最淫蕩。我當時就這麼想……現在你說了我想起來,每次喝上一些酒後,劉默就會說起刑警隊往事,自然談論起了馬如龍。”
蘇誠問:“那……”
周斷道:“我好像是說,當時領導挺馬如龍,還讓我和馬局一起去看他。他很驚訝問,馬局?我說是,怎麼了?他說沒有。原本三天和我喝一次,那次後就再也沒找我喝酒了。”
蘇誠慢慢點頭:“謝謝周隊。”
周斷心情複雜看兩人:“加油,天下正道是滄桑。”說罷上車,開車離開。
左羅看汽車離開,再看蘇誠,蘇誠雙手朝上一捋頭髮蹲下來:“完蛋了。”
“怎麼完蛋?”
“球杆錄音是陷阱。”蘇誠懊惱不已:“馬局對劉默的遺物過了一遍,十有八九找到了錄音。左羅你想想,如果劉默調查到馬局有嫌疑,怎麼可能把指向周斷的錄音放在球杆內呢?”
“出息,起來。”左羅一把將蘇誠拉起來:“他會天天盯着會所嗎?沒錯,我們可能被發現了,怕什麼,我是警察,調查案件是我的權利。而且還有一個可能,他還沒發現。”
“左羅,這和李四審訊差不多,你在垂死掙扎。”
左羅搖頭:“我覺得你太高估吊死鬼,他是牛,他頭腦好,資源多,但是不代表他天天就防着我們。他有事情做,他有交際圈。這不是催死掙扎,我們纔拿走東西三天。”
蘇誠不可思議看左羅:“你覺得還回去也可以?”
左羅道:“吊死鬼也是人,也得上廁所,也會放屁。就如同你蘇誠,你可以調動不少警方資源,但我問你,在沒有人任何消息和徵兆的情況下,你能始終盯着一個地方嗎?如果內存卡被做手腳,那我們認栽,只能明刀明槍幹了。內存卡是宋凱調查過,代表沒有問題。這句話我一直想說,在和吊死鬼過招中,你一直在高估吊死鬼,你沒把他當人,你把他當神了。”
“半神。”蘇誠糾正。
左羅道:“我雖然不牛,但是還有點本事。這樣,把東西送回去,如果我們被發現了,一定會被監視,這監視時間不會短。我一定能發現,我保證。”
“死馬當活馬醫,只能這樣了。”
兩人上車,左羅開車,蘇誠看了眼左羅:“現在在你腦海裡,是不是已經成功將馬局定爲內奸了?”
左羅深出口氣:“現在不要問我這問題,我無法接受,我最無法接受是劉默之死和馬局有關……以劉默性格,一旦線索指向馬局,有一定可能會找馬局對質,他太信任馬局,馬局如同他的兄長,老師和偶像。”
蘇誠道:“馬局緩兵之計,然後佈局殺死了劉默。”
左羅狠拍下方向盤:“你沒來就沒這麼多事了。”
“你連遷怒都學會了,佩服。”蘇誠道:“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不要去了解真相,因爲真相很殘酷,而我們正在一步步接近真相,小心點,當吊死鬼被逼急,他會扔掉紳士僞裝,露出狼牙咬死我們。”正常情況,蘇誠不會讓自己有危險,但是這案件太有成就感……
左羅和蘇誠都知道,如果被吊死鬼發現,那他們生命安全就會遭受重大威脅。影視作品中壞人很多是這樣,他們日常生活紳士風度,並且還嚴格要求自己,還會遵守遊戲規則,表現的很有素質。但是當他們接近滅亡時候,歇斯底里的瘋狂會讓他們從紳士轉爲瘋狗。也許人都一樣……急了都咬人。
蘇誠還有一個僥倖心態,退休的馬局在吊死鬼眼中有多少價值呢?這次博弈,是不是可以以馬局之死而平局落幕呢?也許這個結局對吊死鬼,對自己都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