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嚴河的問題讓羅宇鍾都愣了一下。
羅宇鍾:“你想幹什麼?”
陸嚴河說:“德不配位的人,就不應該坐在現在的位子上。”
“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你別輕舉妄動。”羅宇鍾說,“現在整個執委會的人都對他不滿,也沒有把他趕走,他背後還是有人的,你要強行動手的話,會得罪現在還不好得罪的人。”
陸嚴河說:“老師,我沒有打算動手,我也沒有手可以動。但是,只要黃廉在一天,我就不會再讓我負責的項目去報金鼎獎,我參演的角色,也不會申報金鼎獎的表演獎項。我不想去參與一個不專業的人領導的評獎。”
羅宇鍾本來以爲,陸嚴河成熟了很多,圓滑了很多,尤其是聽到他剛纔那句話的時候,羅宇鐘差一點都要以爲,陸嚴河這是打算要想辦法把黃廉給拉下去了。
現在聽起來,羅宇鍾又恍然,陸嚴河其實還是那個很驕傲的、不肯妥協的少年。
羅宇鍾其實充分理解陸嚴河爲什麼會有這樣不肯妥協的驕傲。陸嚴河不這樣驕傲,才讓人奇怪。
但是——
“你不要在這個時候做這種決定。”羅宇鍾說,“第一,金鼎獎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這一次他獨斷專行地做了情景喜劇類的單獨頒獎,已經惹得內部很大的不滿,他的權力必然會被進一步限制。第二,你以爲你在反抗的是黃廉,但是你實際上展現出來的,是跟金鼎獎交惡了——相信我,嚴河,這個時候不是意氣之爭,是你站在哪一方利益的立場,你要是站在了金鼎獎利益方的對立面,那些跟你沒有意氣之爭的人,也會因爲你的態度,跟你有立場之爭。”
羅宇鍾一番話,如同驚濤駭浪撲面而來,把他給澆醒了。
是的,陸嚴河自己都知道,他又不理智了,衝動了。
必須壓住這樣的脾氣。
陸嚴河深吸一口氣。
“我知道了,老師。”
羅宇鍾說:“該表現你脾氣和態度的時候,別心軟,但千萬別因小失大。金鼎獎在國內劇圈的地位、意義,絕非它現在僅僅呈現出來的那麼簡單。黃廉被逼出來跟你公開道歉,是因爲在金鼎獎內部也有大量的人認爲他錯了,很多人選擇支持你。別把這些人給推到另一邊了。”
“老師,我聽明白您的意思了。”陸嚴河再次點頭。
-
當天晚上,陸嚴河發了一張照片,是他當年站在金鼎獎的領獎臺,收穫最佳男配角的領獎照。照片裡的他,笑得很燦爛,很陽光。
“這是我作爲演員領取的第一座獎盃,它對我有着非同凡響的意義,我會永遠記得它帶給我的笑容,陽光,燦爛,充滿希望。”
沒有迴應黃廉,也沒有向金鼎獎喊話。
一句簡單的話,一張簡單的照片,看似什麼都沒有說,卻舉重若輕地說明了一切。
他的評論區裡,一羣粉絲紛紛刷“格局”二字。
於是,在大衆的眼中,陸嚴河和金鼎獎的恩怨,似乎就這樣一笑泯恩仇了。
-
黃廉又通過另一個人來傳話,希望能夠約他出來見一面。
陸嚴河婉拒,正在拍戲。
他並沒有打算跟黃廉一笑泯恩仇。
他很清楚地知道,黃廉現在的一切舉動,都是因爲輿論的壓力,內部的壓力。
黃廉不會真的意識到他錯了的。
發了這條微博之後,很多人都給陸嚴河打來電話、發來消息。
他們好奇,陸嚴河會不會參加下一屆的金鼎獎。
陸嚴河都沒有給準話。
如果說羅宇鐘的話已經讓他冷靜了下來,知道自己不能夠衝動行事,現在的態度模糊,就是另一種態度。
嗯,他已經釋放了自己的善意了,沒有讓金鼎獎下不來臺。
但要說就這樣完全冰釋前嫌?
不行的。
他不接受這樣的事情。
-
陸嚴河跟金鼎獎之間關係到底有沒有真正緩和,這件事也成爲了業內很多人關注的焦點。
等很多人反應過來的時候,才驚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大家竟然潛意識裡認爲陸嚴河是可以跟金鼎獎平起平坐來叫板、談條件的了。
等反應過來之後,大家才覺得,不對吧。
陸嚴河現在有這樣的本事嗎?
他有這樣的力量嗎?
衆說紛紜。
陸嚴河就老老實實地待在《仙劍奇俠傳》的劇組拍戲。
正好這天,是在劇中飾演蜘蛛精的女演員鄧小圓進組。
蜘蛛精這個角色,在原作中也是一個姓鄧的女演員演的,後來成了《愛情公寓》裡著名的小姨媽。
這個女演員也演了好幾年的戲了,一直不聲不響,這一次由羅宇鍾欽點了這個角色。
她一到片場,就非常熱情地跟所有人打了個招呼,認識了一遍。
非常大方的一個女演員。
見着陸嚴河的時候,鄧小圓笑着說:“唉喲,終於見到我們的影帝了啊,榮幸榮幸,更榮幸,能演到我們最佳編劇寫出來的角色,我這個蜘蛛精肯定跟別的蜘蛛精不一樣。”
人家一開口就吹捧了陸嚴河一番,不過,一點都不讓人覺得刻意,反而很自然,像是開玩笑,卻不是揶揄的那種。
陸嚴河笑着喊了一聲“小圓姐”。
鄧小圓說:“今天初來乍到,等會兒晚上要是沒有夜戲的話,我請大家吃個飯吧,如果有夜戲,那就吃個夜宵,怎麼樣?”
在《仙劍奇俠傳》劇組,大家聚餐還挺頻繁的,不過一般都是小規模聚餐。
尤其是那些非主要角色的演員,往往不會主動去約陸嚴河他們聚餐,他們似乎都有些不好意思來打擾陸嚴河他們。
鄧小圓似乎根本沒有所謂的主角和配角的意識。
但——
“好啊。”陸嚴河馬上笑着點頭,“不過,我們來請客,你今天第一天進組,得我們來歡迎你。”
鄧小圓說行。
“那我回頭再組織,請大家吃飯。”
陸嚴河注意到,演林月如的江齡伊眼睛都驚訝地瞪大了。
-
江齡伊小聲問嚴令羽:“陸嚴河以前就和這位鄧小圓認識嗎?”
“我不知道,怎麼了?”嚴令羽問。
“他進組這麼久了,好像也沒有見到他跟除了你們幾個人以外的人多接觸。”江齡伊說,“但是鄧小圓一說要一起聚餐,他就答應了。”
嚴令羽恍然大笑,說:“這很正常,嚴河本來就是一個喜歡跟朋友一起玩的人,他在跟我們拍《暮春》的時候,也經常請我們吃飯,那個時候就他一個人有錢,每次都是他請客買單。”
江齡伊:“但是我見到他,還是有點緊張,怕打擾他,感覺他每天都很忙,不是在看劇本,就是在敲電腦。”
嚴令羽:“你主動和他多聊聊天,就會發現,他其實人很好的,這個好是真的好,不是那種虛僞的、社交式的敷衍你,相信我,只要你本身沒有什麼企圖或者目的,跟他很好打交道的。”
“但是我看你很少跟他說話。”江齡伊說,“明明你跟他都一起主演過一部電影了。”
嚴令羽說:“這是我自己的性格問題,我不擅長跟人聊天,哪怕已經比較熟了,可他是男生,我是女生,他又有女朋友,每次跟他說話,都會要注意着別有什麼讓人誤會的話,動作,但是越注意呢,就越沒法放開自己。而且,其實我也跟你說過,我來演這部劇之前,跟公司鬧了一點問題,還是他幫我解決的,我也不知道怎麼回報他,總會尷尬。”
江齡伊:“令羽,你心思太重了。”
嚴令羽:“你心思不重,見着他不也還是沒有辦法像平時那樣放鬆?”
江齡伊:“那是因爲我是個新人嘛,人家已經是大佬了,我也怕自己一不小心得罪了他啊。”
嚴令羽:“他也太難得罪了,你這樣扭扭捏捏,還不如小圓姐那樣大方自來熟一點好呢。”
江齡伊:“……你好過份,明明我纔是你的朋友。”
“所以我纔跟你說真話。”嚴令羽說。
江齡伊:“誰要聽真話,我要聽好聽的話。”
“你真漂亮~”
“哎呀,你也真漂亮~”江齡伊抱住嚴令羽的手臂,笑容甜蜜,語氣也甜蜜。
“我們就是漂亮姐妹花~”
路過的李治百猛地聽到她這一聲嬌滴滴的歡呼,轉頭看過來,露出一臉“什麼玩意兒!”的表情。
江齡伊眼睛一瞥,看到了李治百,人也懵了。
嚴令羽一隻手捂住自己的臉,想裝作什麼人都不認識的樣子。
尷尬。
-
要說漂亮,江齡伊和嚴令羽確實都漂亮。
後者的漂亮,有古典美的韻味。前者的漂亮,則是江湖兒女的那種颯爽風格。
只是離開了角色,江齡伊就是一個愛俏臭美但性格大大咧咧的女孩。
這天,拍一場戲,江齡伊意外被對手演員手裡的劍擊中了指甲蓋。
她當下臉都白了,額頭上瘋狂冒汗。
跟組的醫生馬上來檢查了一下,江齡伊的指甲蓋都被戳了一小片出去,沁出了細小的血珠。
她的對手演員一臉闖了大禍的緊張。
很是不安。
不過此時沒有人注意到他,大家都關注着江齡伊。
“抱歉。”江齡伊忍着痛,站了起來,說:“是我剛纔套招沒套對。”
羅宇鍾親自從隔壁的監視屏那邊過來,檢查了江齡伊的情況。
“你先休息一下,讓醫生給你上點藥。”
江齡伊說:“沒事,導演,我還能拍。”
在一旁看着的李治百說:“這個時候別逞強了啊,趕緊去上點藥,等下先拍我的戲,耽誤不了進度。”
李治百這麼說了,江齡伊纔對他露出了一抹感激之色,跟人去了。
羅宇鍾對李治百點點頭。
“你還挺憐香惜玉。”羅宇鐘點評,“看你平時那樣,我還以爲你心思都不在這上面呢。”
李治百:“什麼憐香惜玉啊,她臉都白了還怕因爲自己耽誤劇組,我就是看不得這種硬撐的場面。”
羅宇鍾呵了一聲,“你就犟吧。”
-
吃飯的時候,陸嚴河和顏良都聽說了這件事。
劇組這個小江湖,八卦永遠是傳得最快的。
陸嚴河揶揄:“百哥,你這是心動了?”
“心動個屁啊,你們聽風就是雨,我只是發揚一下紳士精神。”李治百老神在在地說。
顏良:“你真的就沒有一點動心?那你前兩天跟我們說起江齡伊誇自己漂亮的時候,一副又嫌棄又覺得她有點可愛是什麼情況?”
“我只有嫌棄,沒有覺得她有點可愛。”
“我去,他怎麼還是這麼口是心非?”顏良問陸嚴河,“當初問他喜不喜歡秋靈姐,也打死不承認,最後什麼都不說。”
“一般最能打嘴炮的人,往往最不敢承認自己心裡面的真實想法。”陸嚴河迴應。
李治百:“……”
狗日的。
黑歷史都被他們知道。
-
“你覺得李治百怎麼樣?”
嚴令羽也來跟江齡伊八卦了。
江齡伊:“什麼怎麼樣?”
“劇組裡的人都說,李治百對你好像有點意思。”嚴令羽說。
“你怎麼也這麼八卦!”江齡伊小聲說,“我還以爲你是最不八卦的人。”
“你對我有誤解。”嚴令羽直言。
江齡伊:“我還受着傷呢,你別來打擾我。”
“沒有否認,那就是承認了?”嚴令羽眼睛一亮。
“你不要瞎說。”江齡伊說。
嚴令羽笑,“那我去問問李治百的意見。”
“你要幹什麼?”江齡伊難以置信地看着嚴令羽,“你不是一個不喜歡跟人接觸的性格嗎?”
“這種事情,我很積極,我願意跟人打交道。”嚴令羽很肯定地說。
“你、你——”江齡伊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嚴令羽:“好啦,跟你開玩笑的,我不會去找李治百的。不過,我聽說紀緲也喜歡李治百,當時他們一起拍《假死都不行》,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已經偷偷在一起了,如果在一起了的話,確實就不合適了。”
江齡伊:“不管他們在沒在一起,也跟我沒有關係!”
“你彆嘴硬。”嚴令羽說,“我已經看出來了。”
江齡伊沉默了。
嚴令羽:“哈,果然是這樣。”
江齡伊:“……”
她的拳頭都想捏緊了。
-
“紀緲?”陸嚴河搖頭,很乾脆,很肯定,同時很疑惑,“你怎麼會這麼問?”
嚴令羽笑着說:“聽到一些小道消息,所以想要來跟你確認一下。”
陸嚴河還怪詫異的。
嚴令羽進組以後,這還是第一次私下來找他說話,結果,竟然是爲了問李治百是不是在和紀緲談戀愛。
陸嚴河:“最近李治百的感情狀況還挺受人關注啊。”
“你確認李治百現在是單身,對吧?”
“確認……吧?”陸嚴河忽然意識到,不對,他也不確認,他也沒有問過李治百,他有沒有私下跟誰在一起了。
最近這一兩年,工作這麼忙,每個月可能就能見兩三次,誰知道他私下是什麼情況。
他只是下意識地認爲,李治百要是談戀愛了,應該不會瞞着他們。
可誰知道是不是瞞着他們了。
陸嚴河:“我得去確認一下。”
他轉頭就去問了。
“談什麼呢談,每天忙成狗。”李治百白了陸嚴河一眼。
陸嚴河鬆了口氣。
“確認一下。”他笑。
李治百疑惑地看着他,問:“你確認這個幹什麼?”
陸嚴河說:“沒事,你以後談戀愛了,不會瞞着我們吧?”
“我爲什麼要瞞着你們?”李治百又問。
陸嚴河滿意地點頭。
“也是。”
等陸嚴河走了以後,李治百才悄然鬆了口氣。
他在手機上編輯了一條消息,發了過去——
最近這兩天,莫名其妙就開始撮合我和江齡伊,就因爲之前她受傷了,我幫她頂了一場戲,你要是聽到什麼傳言,別誤會啊。
過了一會兒,這個號碼纔回復:親親。
李治百: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公開啊?至少沒有必要在嚴河他們面前瞞着啊。
-
片場。
“這一段,我不喊咔,你們自己來。”羅宇鍾說,“可以自由發揮,演錯了也不用停,就現場來,我想要你們年輕人之間那種特別純真的、浪漫的感覺。”
這是一場幾個人在一起說說笑笑、插科打諢的戲。
幾個演員們站在一起,旁邊還有羣衆演員。
這場戲不在棚裡拍,而是來了影視城,拍實景。
租金不菲,羅宇鍾希望他們能夠一天拍完,否則,後面還得再租,接着拍。
儘管時間緊張,但是,羅宇鍾並沒有把這些壓力轉移到陸嚴河他們的身上。
一個成熟的導演,如果真的在片場對演員發火,一定是因爲要通過“發火”來刺激演員的反應。
幾乎所有的導演都懂得“保護”演員情緒的重要性。
哪怕這個演員真的很爛,也得保護那攤爛泥裡爲數不多的一點閃光點。
情緒不對、沒有自信,演員只會越演越差。
現場很多羣衆演員。
幾個人在街上走。
你懟我、我打趣你。
是一場過場戲,卻被羅宇鍾看重。
他認爲這場戲,拍好了,這些人之間的感情氛圍就建立起來了。
陸嚴河充分理解羅宇鐘的意思,所以,一到片場,陸嚴河就抓着幾個人一起聊天,把他們之間的那種氛圍先熟絡起來。
“你們拍完這部戲什麼安排?”陸嚴河問嚴令羽和江齡伊。
嚴令羽搖頭:“暫時還沒有安排。”
江齡伊說:“我也是,本來有一個劇本在接觸的,但是經紀人說,我已經在《仙劍奇俠傳》演女二號了,這個女N號的劇本就不考慮了。”
“喲,飛昇了啊。”李治百打趣。
江齡伊:“在你們面前,我這叫飛昇嗎?我這就是兩個翅膀撲棱一下,小撲棱蛾子罷了。”
顏良:“這部劇一播,你就破繭成蝶了。”
“我也希望!”江齡伊雙手合十,認真祈禱,“希望讓我一炮而紅吧,我不想再當小透明瞭。”
陸嚴河笑。
“你一定會受到觀衆喜歡的。”
“真的嗎?”
“嗯,羅導都說你演得很討喜。”陸嚴河說。
李治百揶揄:“畢竟是漂亮姐妹花。”
江齡伊:“……”
嚴令羽笑得眼睛彎彎,彷彿一彎小月牙。
-
在《仙劍奇俠傳》裡,林月如是太多人的意難平。
江齡伊要是能夠把這個角色演好了,絕對一飛沖天。
相比起來,在陸嚴河看來,江齡伊這一版的林月如,多了一點黃蓉式的古靈精怪和嬌蠻,少了一點原版安以軒的豪爽直率。
他是有點不太適應的,但是,並沒有看過原版的衆人卻都覺得江齡伊是演得很不錯的。
當然,雖然嚴令羽和江齡伊都和原版有着差別,但是,卻又意外地跟李治百比較搭。
演戲終究還是看對手之間有沒有火花。
李治百過去好幾部偶像劇能火,已經充分證明了他在跟女主角的感情戲這方面,有點百搭的能力。
無論跟誰演對手戲,都能讓女性觀衆代入到女主角的身上,這是一種本事。
不過,這部劇不一樣的地方在於,這不是讓人代入到靈兒的視角去跟李治百談戀愛的戲。
李治百演得還挺過癮的。
他說從小就想演一個大俠,或者英雄。
李逍遙就是他夢寐以求的角色。
羅宇鍾說,李治百最好的地方,就是能夠表現出李逍遙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輕狂勁。
這是演技再精湛的演員也演不出來的東西。
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
羅宇鍾對陸嚴河說:“你身上就沒有這個東西。”
陸嚴河:“……”
但他必須要承認。
同樣,相比較之下,羅宇鍾對江齡伊其實也是比對嚴令羽更滿意的。
他說江齡伊以後能演戲,能真的吃演員這碗飯。因爲她身上有一種天生的故事感,執着,篤定,一雙眼睛總是很亮,能看穿鏡頭。但嚴令羽到目前爲止,需要鏡頭來給她營造故事感,去捕捉一點轉瞬即逝的東西。當她年齡大了還仍然沒有演戲的能力時,她就只能被淘汰。
陸嚴河反觀自己,覺得自己能這麼快有成績,必須要說,他確實也有一張適合做演員的臉。
適合在上面畫上各種臉譜線條。
他們一羣少年人在街道上說說笑笑。
拍完兩條以後,羅宇鍾把他們叫到監視器前面,說:“你們自己看看。”
“令羽,你演戲要多給一點細節。”羅宇鍾說,“比如在其他人說話的時候,偶爾不經意地看一眼李逍遙,你要知道你現在在什麼狀態裡。”
嚴令羽聽着羅宇鐘的指導,點頭。
“你看,你其實一直在保持着一點點的笑容,這個感覺是好的,但你沒有跟這個畫面融入起來,要有交流,比如,你一邊聽着林月如說話的時候,其實你的注意力是放在李逍遙身上呢?你想象一下這種狀態,這個時候,比較豐富的感覺就來了。”
“小江,你的五官動作也不要那麼用力,你要學會做減法。”羅宇鍾說,“林月如她絕對不是一個特別跳脫的人,她反應很直接,也外放,但不會上一秒還在生氣下一秒又能跟靈兒抱在一起嘰嘰喳喳,你千萬要時時刻刻記得,林月如的底色是細膩的心思,而不是真的神經大條。”
江齡伊若有所思。
羅宇鍾又給李治百、顏良和陸嚴河分別說了一下。
整個拍攝的過程,讓陸嚴河有點期待最後出來的正片是什麼樣子。
如果能夠彌補原版因爲製作早、所以整個畫面比較粗糙、不夠展現那個世界觀之精細的遺憾,讓這部劇在仙俠、偶像幾個年輕的元素之外,裹上一層正劇的外衣,那這部劇的質感肯定能更上一層樓。
-
到了九月中旬的時候,江玉倩忽然要來探班了,和黃楷任一起。
江玉倩和黃楷任兩個人跟羅宇鍾合作的《黃金時代》,是陸嚴河踏上演員之路的第一部戲。
他們一來,讓劇組很轟動。
兩個人,現在一個影帝加冕,一個是走國際化路線的當紅女明星,都是現在圈內最炙手可熱的演員,劇組裡都有不少人是他們的粉絲。
江齡伊看到黃楷任,耳朵都紅了。
嚴令羽還問她,怎麼突然耳朵紅了。
江齡伊說,黃楷任是她的偶像。
她想要去跟黃楷任合影,都有點不好意思,靦腆。
陸嚴河也挺意外,問:“你們怎麼時間這麼湊巧,一起來了?”
黃楷任說:“我們倆之前就說了要來探班,正好這兩天都有空,所以約着一起過來了。”
江玉倩:“你們拍得怎麼樣?聽說你們這個組加起來有好幾百號人,是個大製作啊。”
“確實是。”陸嚴河笑,“仙俠題材嘛,又是動作戲,又要做後期特效,人還多,還好大部分戲都是在棚裡拍,實景戲比較少。”
江玉倩:“我真沒想到,你竟然會突然寫一部仙俠題材的劇本。”
陸嚴河說:“再不寫,我們三個以後也演不了了啊,少年仙俠也就這幾年能演了。”
黃楷任:“你蛐蛐我呢?我就演不了了是吧?”
陸嚴河:“我可沒有,是你自己這麼說的。”
江玉倩笑。
“別演了,你看張瀾,這個年紀了演古偶,觀衆罵她就算了,還連累顏良在三連爆之後,播了一部爭議這麼大的劇。”
江玉倩跟張瀾的宿怨,那是由來已久的。
陸嚴河笑而不語。
黃楷任也同樣如此。
女人們之間的戰爭,他們男人還是不要輕易介入比較好。
只有愣頭青纔會急急忙忙地給自己的女神站隊。實際上,女神可未必願意看到你旗幟鮮明地給她站隊。
江玉倩奚落了張瀾一番以後,又好奇地問:“老黃,你什麼時候跟子杏結婚?”
“嗯?”陸嚴河驚喜地看向黃楷任,“你跟子杏姐要結婚了?”
黃楷任笑:“在日程中了,定好了日子,我們再說。”
“喔——”陸嚴河都沒有想到,這個消息讓他這麼開心,可能是因爲雙方都是他的朋友,這種看着他們兩個最終有情人成眷屬的結果,有一種參與獲得階段性成就的滿足感,“祝賀黃哥!到時候我一定得準備一個大紅包!”
黃楷任轉頭看向江玉倩。
“你呢?還不打算找呢?繼續奮鬥事業?”
“咳——”江玉倩瞪了黃楷任一眼,“你好好的突然扯到我身上幹什麼。”
“沒事,想跟我玉倩姐結婚的男人,排隊可以排到法國去。”
“你這是不是有點誇張了?”江玉倩問。
陸嚴河:“那絕對不誇張,我就不信你現在走國際化路線,海外就沒有男人對你傾心。”
“呃,那我的審美還是在中國人身上。”江玉倩說,“那些國外的型男,帥歸帥吧,但不是我的菜。”
“那你的菜是什麼樣的?我這樣的,嚴河這樣的?”黃楷任問。
江玉倩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要不要這麼自戀?”
“開個玩笑啦。”黃楷任笑笑,“誰讓你把個人隱私保護得太好,我們都不知道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男人。”
“反正不喜歡你。”江玉倩說。
“噢——”黃楷任馬上說,“你沒否認小陸。”
江玉倩一拳砸到了黃楷任的肩膀上。
“你再胡說八道一句,我這拳頭就落你臉上了。”江玉倩說。
黃楷任舉起雙手。
“我道歉。”
陸嚴河但笑不語。
對於明星藝人來說,除非你真的公開了戀情,否則,這方面的問題還真是不好問。
這涉及到的東西太多,利益也多,甚至不是兩個人的意願能夠決定是否公開的。
陸嚴河心想,即使江玉倩現在有男朋友,估計也是不會公開的。
她現在的事業正紅火,媒體曝光量那麼大,這個時候曝光有男朋友的話,也不知道會給她的事業造成什麼影響。
不好判斷。
黃楷任和江玉倩一起來探班,《黃金時代》劇組重聚,這麼好的宣傳點,靈河當然也不會放過。
大家一起合了張影,發到微博上。
都不用買熱搜,這個熱度,直接被微博抓取了關鍵詞,上了熱搜。
#黃金時代劇組重聚#
當年這部劇也是實打實的熱劇。陸嚴河跟江玉倩的大學片段,因爲那段故事拍得很虐,現在也是短視頻平臺常常會刷到的片段之一。
跟長劇還是HE更受歡迎相比,在短視頻平臺,BE的短視頻小故事卻是更容易火的。
陸嚴河在《鳳凰臺》侍衛的那條線,也是短視頻剪輯者非常喜歡的素材,尤其是最後他死的那一段,鏡頭被很多人“封神”,說是極致的虐,美強慘復仇者巔峰。
對於大部分觀衆來說,影視劇可能還是看故事,看人物。
但對於演員來說,尤其是好形象出名的演員,某種時候,是鏡頭,是畫面。現在有一個詞叫做“人生鏡頭”,很多時候,演員能不能成爲一個時代的記憶,往往就是那一兩個鏡頭。比如張敏的馬上回眸一笑,比如王祖賢的夜風下的白紗倩影,比如朱茵那俏皮的一個眨眼。
尤其是在現在這樣的網絡時代,一個演員出圈的重要標誌,就是突然之間,他的某一個片段,突然全網爆火。
在這個時代,再好的演員,沒有幾個封神的鏡頭,也很難成爲巨星。不是每個人都會願意去看電影,電視劇,這是不爭的事實。但一個封神的鏡頭,可以說,只要是上網的人,幾乎沒有沒看過的。就像好萊塢,真正像梅麗爾·斯特里普那樣靠演技和作品被全世界知道的演員,是少數,更多時候,一個明星是否有希望邁入時代的畫卷,靠的是瑪麗蓮·夢露式的那一陣裙底風,是偶然,是瞬間,是無數個機緣造就的剎那傳奇。
陸嚴河的第一部戲和第二部戲,給他打下的羣衆基礎,是難以估量的。
當然,這也是攤上了羅宇鍾和陳玲玲兩位頂級電視劇導演,所以,即使是配角的戲,也拍出了主角的質感,沒有浪費他的表演。
因爲重聚的這個話題,陸嚴河在《黃金時代》裡的那條故事線,又在網上火了一波。
他第一個出圈的鏡頭,也是他在《黃金時代》裡露相的第一個鏡頭,他推開教室的門,在陽光照耀下出現,朝氣、清澈、清俊,如挺拔的青竹,一股青春的少年荷爾蒙瞬間釋放,充滿了整個鏡頭。這個出場的GIF動圖,被很多影視媒體再次發佈——
一個演員有沒有戲,從他的第一個鏡頭就可以看出來了。當初這個鏡頭驚豔了多少人,當時多少人唱衰這個由偶像轉型的新人演員?誰能想到,僅僅五年時間,他就已經站在了一個讓幾乎所有人望塵莫及的高度。
有人說:“如果我能重生,我希望能夠重生到陸嚴河的身上,讓我體驗一下陸嚴河的人生是什麼滋味。”
然後,這個微博突然就火了。
火的時候,陸嚴河他們幾個正在一起吃夜宵。
黃楷任第一個刷到,就拿了出來,說給了大家聽。
“我也想體驗這種少年得志的快樂!”江齡伊馬上說。
“不過,小陸算少年得志嗎?”江玉倩有些疑惑,“雖然你確實十五歲就成名了。”
“得志吧,怎麼也不能算不得志了。”陸嚴河倒是拎得清,不想給自己塑造一個多勵志的形象,“要不是因爲參加選秀節目,可能我現在就在某個餐廳擦盤子呢。”
“怎麼會。”李治百馬上搖頭。
“怎麼不會。”陸嚴河也搖頭,“至少我不出道做藝人,我就肯定不能在十三中讀書,那我再努力,可能也考不上振華,在鎮子上有沒有高中讀都不一定,就算讀了高中,肯定也很一般,能考上一個普通大學可能都很難得了。”
江齡伊說:“可是你這麼努力,又這麼有才華——”
她的眼中都有幾分“怎麼會這樣”的迷惘。
陸嚴河直接搖頭。
“我的親身經歷,有的時候,你有才華、夠努力,都不是一定有用的,你得有用武之地,才華和努力纔能有價值,不然,很有可能最後就是自我感動。”
陸嚴河說着,就想到了自己的第一個劇本。
“我第一個寫的劇本是《人在囧途》,這個劇本已經夠容易拍了,也夠低成本了,我高三就寫出來了,你看上映之後,那麼多人說劇本好,臺詞好,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好,但那有什麼用呢?很多人拒絕的,哪怕是後來有了賈龍老師主演,因爲是鄉村公路喜劇,沒有人看好它能拿票房,經歷了好幾年才把它開發出來。”
一羣人露出了詫異之色。
票房大作《人在囧途》竟然也經歷了這麼久的蟄伏,是他們沒有想到的。
“還有我唱的那首《記·念》,當時節目播出的時候,火了幾天,可也很快就啞火了。是歌不行嗎?應該也還可以吧,不說多經典,小火應該是能小火的。可沒有資源推這首歌啊,維持不了熱度,馬上就沒什麼人聽了。後來,是宋林欣翻唱這首歌,靠着她背後的公司用了很多資源去推,才讓這首歌走到大衆視野,真正火了起來。”
陸嚴河聳聳肩膀,“所以,我這個人可能真的比較悲觀主義,我相信人一定要努力,要奮鬥,要給自己積累才華,可是,這些就能保證一定可以獲得成功嗎?我不是這麼樂觀。”
顏良點頭。
“嚴河真的是高三整整一年,早出晚歸,每天只睡五六個小時,讀書,搞學習,那個時候,沒有人相信他可以逆襲,他自己可能也沒有想到最後能考上振華。”顏良說,“他是一個很典型的盡人事、聽天命的人,他絕對不是悲觀主義者,悲觀主義者是不會像他這麼拼命的,他只是不喜歡給自己預設任何樂觀性的結果,免得失望。”
李治百:“但我覺得嚴河其實說得挺對的,有的時候,個人的東西,遠遠比不上你站在哪個地方,遇到的是順風還是逆風,時機、機遇都比個人的付出和努力重要。”
“啊,那這樣豈不是說很多人都沒辦法逆天改命的?”江齡伊抿着嘴,“我真的一直用嚴河來激勵我自己的,他從那樣的谷底都能重新爬到山頂,我遇到的問題、挫折,暫時所在的低谷,我都不怕。”
“你別這麼想啊,我們說的是,別太把自己的努力和才華當回事,是因爲它真的不是小時候學到的一分耕耘一分收穫,抱着這樣的期望,往往是失望。但你除了自己的努力和才華,還有什麼是你能掌控的呢?沒有,你還是隻能仰仗這兩點,真正握在你手上的,只有這兩點。”顏良解釋。
李治百點頭,說:“什麼逆天改命不改命的,都逆天了,自然就說明了,這不是一個沿着一條路走就可以走到終點的路,否則逆什麼天啊。”
陸嚴河一隻手撐着自己的側臉,大概是喝了點酒,有點上頭,他的眼神有幾分迷離。
他說:“那我們不就只能這樣,沒有通天的背景,只能靠兩條泥腿慢慢走唄。雖然不知道前路能走到哪裡,可我們也不能回頭、不會回頭,選擇嘛,要麼失敗,要麼成功。不對,也不能這麼說,應該說,要麼成功,要麼死了,反正,既然真決定了要走逆天改命的這條路,那就不死不休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