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遠在格拉摩根的雷恩聽見這個問話，不禁爲之錯愕。
亡靈開口說話並不罕見，多數高階以上的亡靈都會恢復生前說話的能力。
天災軍團數量龐大，如果全靠死亡領主和巫妖們揮指，那它們什麼也不用幹，要把所有的時間精力都投入到軍隊的管理與指揮上。
所以，到了傳奇以上的亡靈，通常會恢復思維。
階位越高，實力越強，亡靈的思維能力就越活躍，漸漸擺脫行屍走肉的桎梏。
少數深受信任的天啓騎士，甚至還能擁有情緒，比生者的情緒更加強烈。
比如死在自己手下的艾隆*瑞文特納就是如此。
這位天啓騎士應該也是類似的情況。
雷恩驚訝的是她的僞裝。
分腦芯片加載了變異手機，即使沒有實體眼睛，只能通過心靈感應觀察四周，但也具有一部分靈魂之眼的功能，可以感應到目標的情緒變化。
過去快兩個月，她沒有說過一句話。
分腦芯片也沒有感應到她有任何情緒波動，腦中一片灰白，就像一個低階亡靈。
直到她出聲，雷恩才意識到自己看走眼了。
哪怕是說話了，分腦芯片依然沒有感受到她的情緒變化。
更出乎意料的是，她似乎發現了自己的窺視，但是沒有找到分腦芯片的位置……
不對！
雷恩反應過來，說不定這也是她的僞裝。
可能她早就發現了分腦芯片。
她有什麼目的？
雷恩非常謹慎，既沒有立即迴應，也沒有切斷與分腦芯片的聯繫。
天啓騎士的兜帽底下，黑霧後那雙猩紅的眼睛微微發亮，掃視着房間裡的每個角落。
房間裡落針可聞。
隔着不知多少萬里的距離，雷恩卻彷彿能夠感受到她的目光，犀利而又淡漠，竟有一些壓力。
“有點意思。”
雷恩摸了摸下巴，決定再觀察一段時間。
她非常有耐心，整整等了一個多小時沒有得到迴應，忽然又說道：“我知道你還在。”
這句話更加流利了，意有所指。
又是半個小時過去。
雷恩仍然不迴應，她也沒有表現出任何急躁或者不安，猶如雕塑，坐着一動不動，表現出了遠超活人的耐心。
不久後，兜帽裡的猩紅雙眼閉上，她進入了沉眠。
雷恩走出機械鍊金室。
格拉摩根正是白天，他傳送到哥譚城卻是深夜，然後潛入聖槍騎士團的軍團，心靈跳躍到莉芙琳的房間。
莉芙琳剛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正在洗漱。
她第一時間發現了雷恩，卻一點也不驚訝。
“領主大人，晚上好。”
“咳……”
雷恩心裡有點尷尬，每次來找莉芙琳總是在深夜，感覺跟偷情似的，見不得光，但自己真不是故意的。
“我有事要問你。”他趕緊解釋了一句，以免她誤會。
莉芙琳的眼神往桌上飄了飄，放着自己剛脫下來的鎧甲，旁邊還有武器和魔法物品，包括一個可以遠程聯絡的傳聲表。
雷恩完全可以用傳聲表問話，沒必要親自跑一趟。
但她沒有揭穿，反而心裡有幾分竊喜，點頭道：“你問吧。”
她還是誤會了。
雷恩只能裝作不懂，正色問道：“你的族人在過去，有沒有哪位女性遊俠，實力很強，也有可能在生前並不強，但在死後被轉化成亡靈，晉升天啓騎士？”
“薩娜維亞將軍！”莉芙琳脫口而出。
雷恩心道一聲果然。
那個血精靈絕不會默默無聞，自己來詢問莉芙琳找對人了。
“能跟我說一說她嗎？”他表現出了很大的興趣。
莉芙琳有些奇怪雷恩怎麼會問這個，但她還是回答道：“天災軍團給我的族人造成無數傷亡，曾經三次攻破永歌城，把我們的家人、朋友和戰友轉化成亡靈，其中最著名的就是薩娜維亞將軍。”
“大約兩百年前，天災軍團第二次攻破永歌城。”
“當時，薩娜維亞*風歌是黎明之刃的遊俠將軍，她是永歌城歷史上最年輕的聖階遊俠，誓死抵抗亡靈大軍，最終還是死在死亡領主的劍下。”
“正是因爲薩娜納亞的犧牲，讓老師下定決心，全力研究血晶聖樹，開創能夠剋制亡靈的血騎士。”
“那次大戰不知是什麼原因，天災軍團撤退了。”
“但也帶走了薩娜維亞將軍的屍體，後來我們才知道，她被轉化成亡靈，成爲死亡領主的爪牙。”
“過去一百多年，她曾多次率領亡靈大軍進攻永歌城，只是沒有成功。”
“在新大陸上，族人們多次遭遇到她的襲擊。”
“她曾經是血精靈的英雄，現在卻是血精靈的敵人……”
莉芙琳眼中哀傷，同時又咬牙切齒，對天災軍團充滿了無盡的仇恨。
雷恩不知該如何安慰。
自從上個紀元結束，天災軍團盤踞新大陸北部數千年，受到傷害最大的就是當年留守的高等精靈，也就是現在的血精靈。
特別是一千多年前，死亡領主誕生以來，血精靈三次遭遇滅族危機。
他們能堅持到現在真是一個奇蹟。
話說回來，那個薩娜維亞將軍一定有古怪。從她那兩句問話，以及連自己都沒能看穿的僞裝，就能說明她跟其它亡靈有所不同，至於是好是壞，很難介定。
莉芙琳說她多次進攻永歌城無果。
她還襲擊血精靈的庇護所……
雷恩心中一動。
他問道：“你親眼見過薩娜維亞將軍嗎？我是說她死後。”
“沒有。”
莉芙琳搖了搖頭，“她犧牲後十幾年我纔出生，我是聽着她生前的光輝事蹟長大的。我在永歌城的時候，經歷過兩次她率軍攻城，但那兩次進攻很快就被消滅了，並沒有見到薩娜維亞的身影。”
“這兩次勝利都贏得很輕鬆？”雷恩若有所思的問。
莉芙琳愣了下，領悟到雷恩話裡的意思。
她認真回憶了一會兒。
“現在想起來，確實很輕鬆，甚至有些莫名其妙。兩次攻城都很兇險，天災軍團出動了數十萬亡靈大軍，卻很快就撤退了，或者在最關鍵的戰鬥暴露破綻，被我們抓住機會一擊而潰。”
莉芙琳的臉色越發古怪。
她繼續說道：“那些襲擊我們的戰鬥，大多沒有造成嚴重的死亡，以受傷居多。”
“曾經有一次，亡靈大軍發現了我們的一次秘密營地，但在進攻之前，我們就得到了不知來歷的消息，及時撤走了。”
莉芙琳說着說着，心裡的懷疑越來越多，也很激動。
但她冷靜下來，又連連搖頭。
“不！”
“這不可能，我跟亡靈生物戰鬥了一輩子，它們都是沒有感情的殺戮機器，只聽令於死亡領主，對活人沒有一絲憐憫。”
“亡靈不可能擺脫控制，絕無例外……”
“那些應該都是巧合。”她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雷恩卻是不以爲然。
亡靈絕不可能擺脫死靈之主的意志，在以前，他也是這麼認爲的。
但在見到奧古勒維大師以後，一切都變了。
不止奧古勒維大師本人保持了自由意志。
還有他那幾個聖魂巫妖分身。
誰知道還有沒有更多擁有自由意志的亡靈？
想到這裡，雷恩突然產生了聯想。
這會不會跟奧古勒維大師有關？
奧古勒維大師窺探巫妖轉化儀式是在三百多年前，此後又用了一百五十年左右破解儀式，將其改良，不必向死靈之主獻祭靈魂就能得到不朽的壽命。
而薩娜維亞是在二百年前被轉化成亡靈的。
時間點對不上，早了五十年左右。
嗯？
雷恩心中一動，還有一個可能。
薩娜維亞會不會是奧古勒維大師的試驗品，所以她沒能徹底擺脫控制，依然受制於死亡領主，只能算是一個半成品。
他越想就越覺得可能。
奧古勒維這樣偉大的凡人，有史以來只誕生了一個。
別說有第二個，哪怕是再出半個都難。
薩娜維亞的天賦再高也不可能與奧古勒維大師比肩，她目前的情況，有七成以上的概率是奧古勒維大師造成的。
雷恩心裡漸漸有了把握，但沒有向莉芙琳透露。
“一次兩次可以用巧合來解釋，但是十次以上，甚至幾十次，上百年來都是這樣，那肯定就不是巧合了。”雷恩意有所指的說道。
莉芙琳看向他，眼神動搖了。
雷恩大半夜來找自己，問起薩娜維亞將軍，肯定有別的原因。
“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雷恩點了點頭，說道：“維娜維亞將軍目前在納克薩斯浮空城，她很可能是我們擊落浮空城的關鍵。”
莉芙琳的眼睛頓時睜大了。
這句話透露了大量信息。
不止包括薩娜維亞將軍的情況，雷恩還知道浮空城的位置，甚至打算將它擊落！
此前，哥譚城與永歌城結盟，雷恩還跟攝政王立下了賭注，半年之內擊落浮空城。
現在已經過去了快四個月。
然而卻連浮空城的影子都沒見到，莉芙琳以爲雷恩肯定要輸了，得向永歌城免費送出一大批日光之血和武器裝備。
“你找到浮空城了？”莉芙琳難以置信的問。
雷恩點頭，“它一直在我的掌握之中。”
莉芙琳不禁有些麻木，雷恩永遠都能創造驚喜。
但她更關心的是另一件事，“薩娜維亞將軍是怎麼回事？”
“我現在也不能確定。”雷恩不敢保證，“你不要抱太大的期待，總之做好戰鬥準備，也許很快，我們就會向浮空城發起進攻。”
“好！”
莉芙琳極爲振奮，躍躍欲試。
她晉升聖階，成爲聖血天使已經兩個多月了，完全掌握了全新的力量，但從未在任何人面前展示過，只有雷恩知道自己的實力。
以前她只恨自己實力不夠，無法爲同族復仇，現在終於等到機會了。
雷恩說完就消失不見。
“哼……”
莉芙琳看着雷恩離開前的位置，低哼一聲，氣惱道：“怎麼跟做賊似的，這麼心虛，來都來了……”
她不知道的是，雷恩其實並沒有走遠，就在軍營裡的一個角落，萬物之聲把她的話聽得清清楚楚，頓時怦然心動。
要不然回去？
雷恩猶豫了一會兒，發現自己的臉皮還是不夠厚。
還是下次吧，煮熟的鴨子飛不了。
正事要緊。
雷恩馬上傳送回到黑曜塔，進入第七層的冥想室，一個穿着魔法長袍的年輕法師站了起來。
靈魂之眼觀察了兩眼。
這個法師分身剛到傳奇不久，只有十級，羣星之湖中構建了數十個法術模型，實力相當不俗。
雷恩交給他一枚次元空間戒指和一根法杖。
法師接過魔法裝備穿上，立即出發了。
先到黑曜塔頂層開啓傳送陣，傳送到了幽暗地域中層，出現在封閉的洞穴裡，然後繼續施展傳送術。
不久前，雷恩向葵露請教，得到了一部分引路石的座標。利用這些引路石，可以快速的在幽暗地域移動，縮短路程，避開危險。
這個法師分身用了兩天時間，進入幽暗地域下層。
第三天的時候，終於抵達靈吸怪城市伊萊恩託。
在伊萊恩託城外的隧道里，法師分身深吸了一口氣。
當初，奧古勒維大師說過沒事不要打擾他。
這纔不到一年，自己又來了。
奧古勒維大師的精神不穩定，雷恩不敢肯定他是否願意見面，會不會生氣。
或者見面就先來個時間停止，一堆九環法術砸過來，直接灰飛煙滅，所以只敢派一個法師分身過來，死了也不心疼。
法師分身做好了心理準備，從藏身之處走出來。
很快，他就見到了一羣灰矮人奴隸。
還有一個靈吸怪監工。
伊萊恩託的每個靈吸怪都是奧古勒維大師的分身，平時僞裝成正常靈吸怪的樣子，掩人耳目。
這個靈吸怪不認得法師分身，立即閃現過來，釋放出一記心靈震爆。
啪！
心靈震爆被打斷了，沒能施放成功。
靈吸怪尖叫一聲，呼喚同胞。
“大師。”
法師分身連忙用帝國語傳遞魔法訊息，攤開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攻擊意圖，無聲說道：“我回來了。”
靈吸怪的表情變化了一下，立即停止尖叫，眼神變得凌厲。
它審視法師分身一秒鐘，眼中恍然。
下一個剎那，法師分身發覺自己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眼前景象變換，瞬間被傳送到了一座空曠幽暗的宮殿之中。
一股極度恐怖的氣息當頭籠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