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朝內,一個安靜的小山村,一座似被人孤立的寺廟。
“師傅……”遠遠地就傳來一個少年清脆的聲音,隨後是噠噠噠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師傅。”少年探頭探腦地在門檻處看進來。瞧得師傅安靜打坐,沒有誦經,便眉開眼笑地跑進來,“師傅……還是沒有打到野兔……我給你採了蘑菇呢。”
一位老主持在蒲團上盤膝坐着,笑着睜開了眼睛:“你不好好學經,跑去找蘑菇做甚。雖說你不是佛門中人,但在爲師面前講吃野兔,未免太不尊師重道了吧……”老主持笑罵道,但眉眼間卻並不曾流露一絲怒色。
少年頗爲乖巧地縮一縮頭,撓撓頭笑道:“師傅……我已經三個月沒有吃到肉食啦……”
“你這小子……”老主持哭笑不得,“過兩天,爲師的友人過來,你可要放尊重點,那可是修道之人。”
“師傅的朋友?”
老主持沒有回答,緩緩起身,走到門前俯瞰整座大山,嘆道:“天道有卻,舉國大亂,莫說區區一座山沒有野兔,趙國之下,何處有安定之所?”
“師傅在說什麼?”少年心中默默地想,卻不敢開口打斷師傅。
“葉生。你無父無母。爲師當年曾爲你佔的一卦,卻不曾有過結果。你是當年爲師從此廟門口撿來,被一張席子包裹,席子上有一張落葉,故取名葉生。”
“過兩天,爲師的好友前來,因曾受過我一些指點,所以會助你進入宗門。那是修道者的聖地,切記。要放低態度。”老主持喟然長嘆,“葉生,既然你不是佛家之人,那爲師不得不讓你走上這條路了……”
“修道……”葉生悄悄捏起了拳頭,仙人……他聽衆多師兄的介紹,那是一個凡人遙不可及的境界,想到這裡,他眼中的期待之色更加濃郁……
趙國天下,隱藏着無數凡人所不知的宗門,這些地方,有的人,一輩子都無法到達,有的人,即便到達了,卻選擇了退出。
修道修道,這隻存在於凡人之中的傳說,雖然只是短短兩個字,卻蘊含了天大的秘密。人言: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卻不知這背後的艱辛與孤寂。
修道之人,修其心,留其氣。要的,卻是斬斷紅塵,不顧功名利祿。非有大資質和毅力者不可。如此,纔有修真界與凡人界一說。
磨練其志,煉其魂。這纔是老主持決定送葉生進宗門的原因。
翌日,未等葉生外出,紫氣東來,一個長髮飛舞的年輕人腳踏虛空,幾乎是眨眼間就來到了葉生面前!
年輕人對葉生身後抱拳一拜!“弟子拜見師尊!”
葉生愕然回頭,見到老主持不知何時已經飄然到自己身後。見到來者,他淡然開口:“周通,既然你已經跨進修真者行列,那自然不必稱我爲師尊,行平輩之禮即可。”
年輕人搖頭:“周某不是忘恩負義之輩。一日爲師,終身爲師。這,是周某的執念!”
老主持默然,旋即輕嘆:“也罷……你若有這個心思,那麼我待會託你的事情,還望你盡心盡力做到……”
年輕人聽聞老主持這話,把眼光投向葉生。“是這個孩子麼?”
葉生不敢擡頭與他對視,在他的眼睛下,自己宛若身無寸縷,任何秘密都無法逃脫他的眼睛。
老主持手一輝,嘆道:“周通,你若尊我,他便算是你師弟,不得無禮。”
周通聽得這話,稍微一愣,向老主持欠了欠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還不行禮?”老主持對葉生喝到。
葉生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抱拳鞠躬,“葉生拜見……”他咬咬牙,看了看師傅的神色:“拜見,周師兄。”
周通眼裡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很快被他很好地隱藏起來:“免禮。師弟若有決心與毅力,師兄定當全力助你。”
旋即他又對老主持道:“師尊,弟子此次出來,宗門還另有任務,且讓小師弟在這裡再住幾天,做足一些準備,待我完成任務之後回來,再帶他一同前行。可好?”
“如此甚好。”老主持點頭,“你去吧。我與你師弟還有話說。”
周通聽得這話,眼裡的莫名之色更濃。似不敢違背老主持意味一般,他只是略微躬身,便踏空而去。
此人……
葉生肚子在心裡思索着。他今年也已經有十四歲,先前好些人上山求籤保平安算命時,他便學會觀言察色。
這位名義上的周師兄看似對師傅彬彬有禮,卻未免顯得有點做作。先是大談自己的尊師重道,卻又不行師徒之禮。看似對自己略有關心,其實內心小氣。從他那肆無忌憚的查探就可以看出。不管如何,葉生自己在心裡心裡已經打定主意,輕易不和這樣的人開往!
“葉生,你在想什麼?”老主持開口問他。
“沒什麼師傅。”葉生搖頭。
“我知你有所想法,但說無妨。”
葉生看了老主持一眼,又看看周通離去的方向,還是搖搖頭。
“葉生……”老主持無奈,“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若非爲師受到諸多限制,怎麼會相求到你師兄的頭上。區區一個宗門……”
老主持說到這裡,似又想起了什麼,不說了。葉生好奇地擡頭,企圖看出點什麼。只見得師傅眼神好似一灣深潭,古井無波,葉生不得不放棄。
“葉生,你記住。”老主持的眼神裡難得地流露出一種慈祥的神色,“你是我從小一手帶大的,我知道你貪玩,但我也知道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凡事莫輕易相信他人,也不要虧待了自己……”
葉生點點頭。突然他又開口問到:“師傅……去了那裡以後,就不能回到這裡了嗎?”
“宗門,自有宗門的規定。”
“可是……”
“孩子,你要記住,若有牽絆,難以在修真路上有得長遠。”
老主持低頭沉吟,將自己手裡佛珠塞到葉生手裡。“拿着……若非生死關頭,莫要在他人面前取出,否則有殺身之禍。”
“待你修道有成時,我自會去找你。”
說罷,拂袖而去。葉生愣然間,耳邊又傳來師傅的叮囑之語。“三天後,你師兄周通自會來接你,收拾好衣物便隨他去吧……”
“師傅那你呢?”葉生對着山間大喊。
“爲師……要出去好些時間……”
葉生把自己的衣服收拾下來,用一些藤條做的箱子裝着,把師傅掛在自己牀頭的一對鈴鐺也收了下來,塞在一堆衣物的中間。那顆佛珠握在手裡,不知放哪裡好。想了想,葉生用布條包了起來,又去摘來幾個橘子,同樣用布條包了,放在一起,用衣服蓋好。這才放心。
兩天的時間,葉生都去師傅的房間裡看了,東西還在,但沒有人。
葉生想想,又四處看了一下,旋即撒腿跑到山澗去。
兩棵松樹,向東,走三步,葉生四處看了看,確定沒有人之後才蹲下身子,開始在地上挖了起來。
不到一刻鐘,葉生手裡多了一個看上去有點破爛的罐子。正是葉生從泥土裡面挖出來的。葉生拿着罐子,四處又看了看,將上面的泥土擦拭乾淨。這個罐子是一個多月前葉生在山間的一個山洞裡撿到的。說起撿到這個罐子時候的情形,葉生總覺得怪異。
這個罐子當時是埋在土裡的,當葉生走進去山洞的時候卻見到它發光。當時葉生欣喜,未曾多想就把它挖了出來,那光芒星星點點纏繞在罐子上,不多時就散了,原本以爲撿了個寶,卻沒發現它有任何作用,唯有埋在土裡多時後,罐子便會有光芒產生,這光芒只是雞肋,沒有任何效果。葉生幾次忍不住想把它摔了,但想到其奇異處,又沒捨得,一直藏在這裡。
葉生思索了一下,還是決定將它一起帶走。
寺廟的房間都是空的。葉生帶着罐子溜回房間的時候,有點傷感地想到早在寺廟鼎盛之時,這裡住着衆多師兄,現在都走了。趙王朝的亂世還沒有結束,家都打沒了,誰還會來山上求籤。寺廟的落魄給了一干人還俗的機會,卻又給了他們身處亂世的尷尬。
回到房間,葉生放下了傷感的念頭,開始思索這個罐子應該如何放置。這個罐子細看起來沒什麼,仔細端詳卻覺得古樸,心神都要被它吸引進去。葉生愈看愈是打定主意,這個罐子說什麼也不能讓人搶了去。
這樣想着,葉生找來一些厚一點的布條,將它纏起來,罐子不大,比花瓶還略小一點,在胸口處貼身放着,剛剛好不突兀。葉生跳了兩下,罐子穩穩地停留在那裡,如此他才放下心來。
餘下的時間,葉生在寺廟裡逛了兩天,似要把這個地方牢牢記住一樣。他知道,這一走,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了。
第三天凌晨,葉生就在山頭上等待。一直到晌午時分,周通才出現。
“你師傅呢?”
葉生注意到了,他說的是“你師傅”,不是“師傅”。
他不動聲色地回答:“出去遠行了。”
聽得此言,周通眼中帶上了一絲嘲諷之色。
“既然如此,那你便跟我走吧。”周通看都不看葉生一眼,大手一抓,無形之中一股冷風吹來,將葉生吹向了空中。
“師兄……”葉生並未慌亂,只是指向下方,“這裡還有兩個箱子的衣物……”
“哼!”周通冷哼一聲,“修真之人,不看重外物,你帶這麼多衣物去作甚!”
“這是師傅叫我帶上的。”葉生不卑不亢,與他對視。
周通臉色略有有點不自在地變換了一下,欲言又止,隨即冷冷地看了葉生一眼,手一揮,把地面上的衣物隨之捲起。
“你師傅去哪裡了?”
“不知道。”葉生回答,想了想,又補充,“師傅臨行前說,少則三天,多則數月,別對周師兄有所回報。”
周通臉色陰晴不定,思索一會,不再言語,卷着葉生便往遠處行去。
“待會進宗門前,不得高聲作語!不得對其他同門師兄師姐無禮!不得傲慢!”
葉生點頭稱是。
周通又道:“我們的宗門,稱爲六道宗!六道二字!取自輪迴之中的六道!你師兄我是天之一道的成員!這些你進了宗門之後便會有所理解。”
“進了宗門,會有一些測試,通過測試的,便能成爲外門弟子。”
周通說着,不知從哪裡扔過來一個玉佩。葉生連忙伸手接住。
“你到時候給測試外門弟子的人這個玉佩,自然能讓你免測試通過,進了外門之後,若有事情,可到天之一道的內門找我!別說我沒提醒你,外門是非多,殺人搶寶一類的事情,宗門是不會管的,除非你成爲內門弟子,方纔能讓宗門真正的重視。你自要小心。”
葉生點頭。
周通不再說話,揮手間,速度慢了下來,風聲不再那麼刺耳,似乎,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