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進了屋就被姚老太爺拉住了手腕,姚老太爺那雙眼睛狠狠地盯在她臉上,想要說話卻又說不出聲來。
屋子裡都是嗚嗚咽咽的聲音,嘴角都是泛起白沫的吃水。
張氏強忍着手腕上的疼痛,輕聲勸說着,“御醫開了藥,您快服下吧!”
熱騰騰的藥端上來,白瓷勺接近口脣,姚老太爺喉嚨裡立即發出奇怪的聲響,藥水順着嘴脣縫隙送進去,姚老太爺立即嗆咳起來。
蔣氏紅了眼睛,“這可怎麼是好,藥也吃不下去了啊。”
話音剛落就聽下人來道:“五老爺來了。”
張氏驚訝地轉過頭去,正好看到姚宜之快步走進屋子。
姚老太爺的手立即鬆開,張氏才得以脫身。
紫鵑將張氏扶起來,姚宜之跪在了腳踏上,從蔣氏手裡接過藥碗。
姚宜之回來了,所有人都鬆口氣,張氏的眼睛盯在那芝蘭玉樹的人身上怎麼也挪不開,半晌才轉身從屋子裡出來。
等到姚老太爺睡下了,張氏匆匆忙忙趕回了公爵府。
府裡十分的冷清,下人低着頭彷彿連話也不敢說,張氏徑直去了張夫人的屋子,還沒進門就聽到張瑜貞在哭,“我們就被那崔奕廷壓住了不成?”如今她那裡已經不成樣子,孃家再沒了依靠,她不知道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張夫人看了一眼張瑜貞,“好了,你父親正難受着,你別在屋子裡哭哭啼啼。”
說着話張氏撩開簾子走進去,一眼就看到躺在軟榻上的父親,下人忙着用鹽袋子給父親敷着腿腳,屋子裡是熟悉的凍傷藥的味道。
張氏心中的恨意立即又升騰起來,多少年父親都沒有這樣狼狽過,這次卻因爲姚婉寧和崔奕廷被罰跪了一晚上。
“父親,到底是怎麼回事?”張氏快走幾步到了炕邊,伸手就去接下人手裡的鹽袋子。
張夫人吩咐下人退出去,張戚程纔將宮裡的事說了些,“崔奕廷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讓皇上點頭,那個汪同源的夫人又被宣進了宮中,想必這件事皇后娘娘也知道了。”
利用汪家和姚家的婚事,這件事做的很隱秘,一般人也不會想到福建,怎麼就被人知曉了,就看皇上的態度,徑直就懲辦了父親,完全不顧父親多年立下的戰功。
張戚程道:“皇上讓我跟着崔奕廷去福建。”
讓父親去福建,張氏張大了眼睛,臉上說不出是驚是喜,“皇上這是什麼意思?又罰父親,又讓父親帶着崔奕廷去福建,這樣一來崔奕廷還不是要聽父親的調遣。”
張戚程聽到張氏的話,臉上又陰沉了幾分,張氏心裡頓時一沉。
過了半晌張戚程才道:“皇上讓我聽崔奕廷的調遣。”
如同五雷轟頂,方纔聽到聖旨時腿腳痠軟的感覺重新回到張氏的身上。
張氏倒抽一口涼氣驚呼出聲。
“父親有公爵爵位在身,憑什麼要聽崔奕廷的差遣。”張氏怎麼也不能相信皇上會這樣任命。
張戚程臉上露出曬然的笑容,“崔家是先皇后的母家,是正經的外戚,皇上很信任這個侄子,我們這些勳貴這些年本來就不受重視。”
張氏冷笑一聲,先皇后她不是沒見過,當了幾天就死了的皇后,算什麼正經的外戚,說到底沒有留下子嗣的皇后,不過就是給了名號而已。
她不明白的是,皇后娘娘怎麼會對先皇后的母家網開一面,沒有去爭這口氣。
他們看上的就是汪家和崔家說不出的尷尬地位。
將婚事賜給了崔家,皇后臉上就十分難看,一個活人竟然爭不過一個死人。
沒想到皇后娘娘卻這樣忍氣吞聲。
屋子裡的氣氛低沉下來,張夫人眼睛裡滿是擔憂,“那可怎麼是好,那個崔奕廷本就不是善類,這次又會因爲婚事恨上了爵爺,去了福建之後會不會想方設法陷害爵爺……”
“由不得他,”張氏擡起眼睛來,面目顯得有些猙獰,“父親要想辦法和鄧嗣昌裡應外合,讓崔奕廷回不了京城。”
這一路上她已經想了清楚,皇上雖然賜婚,婚事辦起來卻不能太過匆忙,定然要等到崔奕廷從福建回來再行大禮。
如果崔奕廷回不來呢?
姚婉寧就成了望門寡,到時候她就想方設法爲姚婉寧求個貞節碑回來。
所以崔奕廷必須死。
一定要讓崔奕廷死。
張戚程擡起眉毛,“談何容易。”兩個人一起去崔奕廷,怎麼才能讓崔奕廷死在那裡,他卻安然無恙地回京。
想要安排的天衣無縫並不容易,可是宮門前受辱,他一定會讓崔奕廷加倍償還。
……
天黑了張氏才從張家回來。
跨進了院子,銀桂就上前伺候。
張氏一眼就望見銀桂身邊的甘露,甘露姚宜之身邊的丫頭。
甘露上前行禮,張氏點了點頭。
紫鵑來換手爐子,甘露眼尖地接手過去,將新加了炭的手爐送到張氏手裡。
張氏進了內室,甘露也在一旁說話,“好久沒有和銀桂姐姐說話了,正巧五老爺今晚歇在這裡,奴婢也就來了這邊。”
甘露在姚家的時候一直和銀桂要好。
等到銀桂幾個出去,甘露趁機上前,拿出了自己繡的荷包和一雙鞋,“眼見就到了年底,這是奴婢孝敬三太太的。”
水紅色的繡鞋,繡着蓮花的荷包。
張氏眉眼鬆開,“難得你還想着。”眼睛不由自主地在荷包上瞟着,是不是因爲婉寧的事,姚宜之讓甘露來傳話,又礙於家裡有太多眼線,才讓甘露送了東西來。
銀桂進門,甘露立即行禮退了出去。
張氏拿着繡鞋和荷包匆匆忙忙去了內室查看,荷包裡果然有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字條。
——明日巳時清華寺
張氏的手頓時抖起來,家裡出了事姚宜之心裡焦急所以遣甘露來見她,公公病着父親身上也不舒坦,她就有藉口去清華寺求藥王符。
張氏將字條反反覆覆看了幾遍湊在燈火下燒了,看着姚宜之那俊秀的字在火焰中化爲灰燼,張氏的手指差點被燒到,她急忙將手鬆開,帶着火光的紙灰飄飄搖搖地落在地上,最後一線火光也彷彿照亮了她的眼睛。
……
婉寧一大早就去了沈家。
沈氏看着女兒直笑,轉眼之間婉寧都長這麼大了,到了要成親的年紀,這婚事還沒有讓她來操心,皇上賜婚的聖旨就到了。
婉寧還跟昆哥一起倒騰着茶,小泥爐和紫砂壺將新做好的茶葉泡的香氣四溢,茶香很快就灌滿了整個屋子。
婉寧和昆哥說說笑笑。
沈氏沒有看出婉寧有什麼難過來,輕輕地用手肘撞了撞身邊的沈四太太,沈四太太也跟着點頭,輕聲道:“你就別擔心了。”
聽說賜婚,沈氏第一句話說,“婉寧願不願意啊。”
連她都在想,這門親事多風光,到底還是親孃纔會有這樣的反應。
沈四太太正想着,沈敬元走進門,袍子捲進了一陣風,風裡帶着幾分的酒氣。
沈四太太一怔,“這是怎麼說的,一大早晨喝什麼酒啊。”說着眼角帶着幾分的埋怨,一大早就出了門,說要請崔奕廷過來坐坐,卻沒想到倒喝了一頓酒回來。
沈敬元坐下來喝了口茶,“我早早就吃了醒酒的藥丸,還請了幾個人作陪在醉香樓吃了飯。”
“正好醉香樓沒什麼人,我就包下了二樓。”
昆哥聽得很仔細,婉寧笑着道:“茶煮好了,我去看看你的課業如何。”
沈敬元滿臉的笑容,看着婉寧帶着昆哥走了,這才道:“崔奕廷那小子真是好酒量,吃了酒還能半個時辰內去了一趟我們京外的莊子。”
沈四太太越來越聽不明白。
“老爺這是在做什麼?”
沈敬元揮揮手,“姚宜聞不知道什麼時候聽說的這門親事,明面上背地裡都沒聽說他仔細問問,也不曾好好看看這個姑爺,我是想了一晚上纔去試的他,別看是書香門第出身,可不像手無寸鐵的書生,也沒有看不起我們這些商賈,將來婉寧打理鋪子他也不會阻攔。”
沈敬元連連點頭,“婉寧有福氣,是門好親事。”
沈氏聽了明白,哥哥原來是在試探崔奕廷。
雖然已經下了賜婚的聖旨,還是要仔細地試探,好知道自家閨女到底要嫁給什麼樣的人,到底有什麼底細。
這是親爹應該做的事。
沈氏感激地看着沈敬元,“都是哥哥爲婉寧操心。”
沈敬元搖搖手,“孃親舅大,古語就是這樣說的,這都是我該當的。”
沈氏道:“如今人呢?”
沈敬元笑,“在小花園,說是要醒酒,我看他清醒的很。”
……
婉寧向前走了幾步,就看到站在樹下的崔奕廷。
穿着青色的袍子,玄狐氅衣映着樹上的梅花,臉上是溫暖的笑容,婉寧忽然覺得如今站在樹下的崔奕廷很是耀眼。
查看的時候發現寫錯了一個稱呼,皇帝稱呼崔奕廷應該是侄子。亂了輩分,汗死。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