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說快也快,眨眼間,就三年過去了,這年張進八歲,張嫺十六歲,三年前訂下的嫁娶之日眼看着就一日日臨近了,直到張嫺出嫁的前一晚上。
這日晚飯時,張家一家四口如往常一般坐在一起吃晚飯,可是氣氛卻很沉默,甚至有些傷感,因爲明天就是張嫺的出嫁日了,等張嫺出嫁之後,一家四口再想像這樣每天坐在一起吃晚飯那就難得了。
有女出嫁自是喜事,但也是一家人離散的開始了,那張秀才看着這佈置的頗爲喜慶的院子,卻是輕嘆了一聲,問身邊的張娘子道:“什麼都準備好了吧?”
張娘子興致也不高,默默點了點頭,並未多說什麼,只是看着張嫺的眼神頗爲不捨。
八歲的張進也是抿緊了脣,一言不發,這幾年來,小姐姐張嫺待他着實不錯了,可是明天就要嫁爲人婦了,他也只能心裡祝福她以後夫妻恩愛,子孫滿堂,別的卻是還沒能力做了。
小姐姐張嫺也是心中對這個家不捨的吧,她一直低着頭,眼中閃着淚光,咬着嘴脣,沒有說話。
除了張秀才一開始的詢問,一時之間,卻是沒有人說話,靜寂又沉默。
良久,忽然張秀才又笑着打破沉默道:“看看,嫺姐兒明兒是要嫁人的,這是喜事,怎麼一家人還都不高興呢?我們應該爲嫺姐兒嫁給良人高興纔是,來!娘子,去拿一壺酒來,我們都喝一杯,祝福嫺姐兒,也算是喝了嫺姐兒的喜酒吧!”
張娘子聞言,勉強地笑了笑,也沒拒絕,起身去取來了一壺酒和幾個杯子,將杯子一一放在張進、張秀才、張嫺以及自己面前,又各自倒了一杯酒,然後端起酒杯道:“相公說的對,嫺姐兒明天嫁人是喜事兒,我們應該喝一杯慶祝纔是,進兒,嫺姐兒,來!都端起酒杯來!”
聽她如此說,張進和張嫺默默地拿起了酒杯,張秀才也是端起酒杯,對張嫺鄭重叮囑道:“這三年看下來,豐哥兒這人確實不錯,待你也好,只望嫺姐兒你嫁給他以後,能夠好好相夫教子,夫妻恩愛,爹祝你們幸福美滿!”
說完,他就是一飲而盡,張嫺本就眼中閃着淚光,聽了這話,淚光更是凝聚起來,要變成淚珠落下來一般,她強忍着落淚,也仰頭飲了這杯酒,笑着謝道:“謝謝爹!”
張秀才點了點頭,又轉頭看向張娘子道:“明兒她就出門了,你也叮囑孩子幾句吧!”
張娘子微笑着頜首,端起酒杯道:“嫺姐兒,我生你的時候那時還沒想過這一天,更沒想到這一天這麼快就來了,你十六了,是個大人了,明兒就要出嫁了,時間多麼快啊,眨眼間你都要嫁人了,呵呵!娘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叮囑你,好好過日子吧,這日子不管怎樣可能都有艱難不如意的時候,但咬咬牙也就過去了,要是實在艱難,那就回家來和娘說說,別一個人撐着,明白嗎?”
“謝謝娘,我明白的!”張嫺再也忍不住,那眼裡的淚珠悄然落下,滑過臉頰,一滴滴落在地上。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張娘子目中雖也閃着淚光,但面上卻欣慰地笑了,給張嫺空着的酒杯又斟滿了酒,她端起酒杯示意道,“來!嫺姐兒,娘也祝福你們白頭偕老,子孫滿堂!”
張嫺雖在流淚,但還是笑着端起酒杯喝了個乾淨,接受了張娘子的祝福,然後她放下酒杯,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看着對面八歲的張進笑道:“進兒,明兒姐就要出嫁了,你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嗎?”
張進嚴肅着表情,端起酒杯沉聲道:“姐,雖然娘說的是沒錯,日子總有不如意艱難的時候,有時咬咬牙也確實是過去了,但是我要告訴你的是,別太委屈了自己,如果是受了人欺負,就不要太忍氣吞聲,要記得你雖嫁人了但並不是只有婆家,還有一個孃家,婆家容不下你,孃家的大門卻永遠向你敞開着。”
“還記得三年前我們去外祖家在馬車上我說過的話嗎?姐,你一輩子不嫁人留在家裡,我養你一輩子!現在這話我依然這樣說,以後也不會變,即使你嫁人了,但日子過不下去了,回到孃家,我依然養你一輩子!要記住,姐!這家裡永遠是你的家,你隨時可以回來!”
“最後,姐,我祝福你們,希望你們以後永遠都快快樂樂的,永遠都恩愛如初!來!乾了這一杯!”
他現在不過八歲,聲音還是稚聲稚氣的,但是說話卻已是擲地有聲,堅決如鐵一般,讓人不由相信他的話絕不是隻說說而已的,他既說得出就做得到。
張嫺感受的到張進那一片真摯心意,她接受了張進的祝福,一飲而盡,可隨後卻再也忍不住嗚咽哭出聲來,甚至於猛搖頭道:“我不嫁了!爹、娘、進兒,我不嫁了!我捨不得你們!”
張娘子淚光閃閃,聞言就搖頭失笑道:“說什麼傻話呢?難道還真被進兒一番話蠱惑了,想要一輩子不嫁人,真讓進兒養一輩子嗎?哈哈哈,那我們家可就出笑話了,要聞名整個縣城了,家裡居然有一個一輩子不嫁人的老姑娘!”
“娘!”張嫺擦了擦眼淚,被自己的孃的話弄的又哭又笑,然後她忽然起身,走到張秀才和張娘子面前,向張秀才和張娘子跪下。
張秀才和張娘子頓時一驚,忙起身要拉她,卻聽她道:“爹孃,女兒一直知道女兒遲早是要嫁人的,不可能永遠侍奉在爹孃身邊盡孝的,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出嫁的時候了,女兒無以回報爹孃養育教導之恩,就在這裡給爹孃磕個頭了,願爹孃也保重自己!”
說完,她重重地拜下,磕了三個響頭,額頭都有些青了,張娘子忙忙扶她起來,又欣慰又心疼道:“你這是幹什麼?明兒就出嫁了,額頭都青了,不好看!”
張嫺卻笑道:“沒事兒!”
“來,坐下吧!”張娘子把她按回原來的位置,笑道,“你的心意爹孃都明白,爹孃自己會保重自己的,你以後也好好過日子吧!”
說着,她又拿起酒壺,給一家人各自重新斟滿了酒,端起酒杯道:“明天嫺姐兒就出嫁了,來!我們一家人再喝一杯!”
張進、張秀才和張嫺聞言,各自端起了酒杯,各自示意一番,然後一飲而盡。
這天的晚飯吃了很久,有一個時辰左右吧,到最後不得不散了,因爲張娘子要給張嫺化妝梳頭了,張嫺也要換上嫁衣,等待着明天新郎官的到來。
終於,次日上午,田家吹吹打打的隊伍來了,田豐穿着喜服,騎着高頭大馬,胸前戴着大紅花,後面跟着個大花轎來到了家門口,張嫺帶着全家人的祝福,在張娘子的攙扶下,淚如雨下的進了花轎,就這樣出嫁爲人婦了。
花轎沒有在這裡停留多久,接到了新娘子,迎親的隊伍就又吹吹打打地返回了,張進看着越來越遠的隊伍,心裡有不捨、感慨和傷感,萬沒想到,那個毛丫頭居然就這樣嫁人了。
他再低頭看看八歲的自己,雖然不是五歲時的短小身子了,長高了不少,但是八歲的自己還是顯的太稚嫩了,除了努力刻苦讀書,爲將來下場科舉做好充分準備,依舊是什麼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