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後院,待客廳堂裡。
趙知縣上座,下面董元禮、方誌遠他們分兩邊坐着,頗爲小心翼翼拘謹拘束了,那張進更是心中懊悔,剛纔有些口無遮攔,胡亂猜測一番,恰好被趙知縣聽了去,此時正思索着應對之策!
要知道這領導的喜好也是千奇百怪的,有的喜歡拍馬屁的,有的則欣賞能幹事的,但對於極會揣摩人心思的聰明人,很多領導都是頗爲忌諱的,爲了保證自己的權威,一般都不願意被下屬揣摩透了心思了,恰巧張進現在就是犯了這個忌諱了。
那麼,趙知縣又是什麼樣的官員呢?他是否也是會忌諱這個呢?如果同樣忌諱,那麼現在張進又該如何巧妙應對,揭過了此事?張進剎那間念頭急轉,苦苦思索着。
可趙知縣好歹也是在官場上混了十幾年了,雖然混的不怎麼得意吧,但那玲瓏的心思卻也是不少的,不然也不會爲了上進,千方百計地鑽營着,要抓住現在這難得的機會,想要向上官王知府展現一番成績,露露臉,以圖得到王知府的賞識了。
說實在的,趙知縣和張進還真就差不多是一類人了,都有一顆玲瓏上進的心思,爲了上進,趙知縣一直苦苦等待着機會,機會一來,他就費盡心思也要抓住這機會,而張進同樣如此了,爲了上進,他也是咬牙發狠發奮苦讀十年聖賢書了,這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那四書五經有多枯燥多無聊,現代人真沒有幾個有這樣苦讀十年的毅力了!
所以,既然爲同一類人,張進在想什麼,趙知縣自然也是一眼就看透了,當即不等張進想出什麼好的應對之策,趙知縣就轉而笑道:“其實這也沒有什麼可避諱的,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了,這科舉鄉試我和吳大人雖然是過來人,都經歷過的,有着些許可談的經驗教訓,但講個兩三回,三五回的也就沒什麼可談的了!”
“再說,這鄉試最後看的還是個人的文章了,一看立意是否合乎考官心意,二看文采是否達到了考官心中舉人的資格,有時甚至是要看個人的運氣了,都是說不準的事情,我們這些微經驗教訓也只是通常來說而已,不一定就能夠用上了!”
聽趙知縣如此說,張進心裡就不由暗暗鬆了一口氣,看來這位知縣大人並不忌諱別人揣摩他的心思了,如此自己剛剛犯的忌諱也就不算什麼忌諱了。
雖然這樣想着,但張進卻沒有絲毫鬆懈,這剛纔已經因爲口無遮攔差點犯忌諱了,現在再怎麼小心斟酌也不過分了。
所以,張進沉吟着,斟酌了再斟酌,這才笑着恭維道:“大人這話卻是過謙了!大人能夠用大量時間費心來教導我們,這已是讓學生們感激不盡了,而有大人的教導提醒,鄉試中許多陷阱也就可以一一避過了!這起到的作用就已經是很大了,甚至可以說讓我們將來鄉試中舉的機會都大大增加了,這可都是兩位大人的功勞了!”
張進這話也就純粹是恭維的廢話了,也有些誇張了,但這趙知縣和吳學諭他們能夠費心費力地栽培張進、劉文才他們,能有這個心思就已是難得了,也就當得起張進這樣的恭維,雖然他們也是有自己的心思打算的。
趙知縣聞言,就是失笑了一聲,搖了搖頭不以爲然道:“張進,你這話可就有些過於恭維我和吳大人了!你們這幾個在童子試開考前都在我和吳大人身邊聽過教導,可我們的教導對於你們的童子試來說又起到了什麼很重要的作用嗎?呵!並不是吧,尤其是那最後由知府大人親自出題監考的院試了,我現在也是得到了今年的考題,看了看確實是有些難度了。”
“第一場還就罷了,雖然考的比較細,有些問題還拐彎抹角的,但讀書刻苦認真的人還能都勉強答出來,可是院試第二場第三場的考試嘛,嘖嘖!那就不是一般人能答的出來的了,這考的東西,我和吳大人之前也從來沒教導過你們,也沒想到今年知府大人居然會考這個了!如此說來,我和吳大人起到的作用也就不大了!”
張進、董元禮等人不由尷尬又無言以對,事實上也確實如趙知縣所言的,這張進他們之前在縣衙的進修,在前面的縣試、府試之中,起到的作用還是比較大的,童子試中的一些問題進修聽課時,趙知縣和吳學諭都曾經提及過了,所以這前面的縣試、府試,張進他們都考的比較輕鬆了,也沒什麼懸念就通過了。
可最後最關鍵的院試嘛,那這進修課就沒起到什麼作用了,因爲這今年院試的考題十分出人意料,不像往年的考題了,那麼這趙知縣和吳學諭教導的東西也就沒什麼用了。
趙知縣看了他們一眼,又是笑道:“不過就是如此,今年最後的院試那麼爲難考生們,你們還是都通過了童子試,可見你們都是有才華的!尤其是張進你更是能夠拿到頭名,力壓府城和周圍其他各縣去趕考的考生們,這更是難得了!哈哈哈!”
他又是誇讚了一番張進,毫不遮掩地露出了自己對張進欣賞之色。
張進也忙是謙虛道:“大人過讚了!這次能拿到頭名,也只是學生運氣好而已,剛好知府大人出的考題都是我能答的了,不然這金陵府才子輩出,頭名可輪不到學生了!”
趙知縣卻擺手笑道:“運氣好也是一種才華的體現!你能答好知府大人出的考題,這至少說明你和知府大人很是投契了,能遇到一個投契的考官就是最大的運氣了!這今年的童子試是知府大人出了院試的考題,明年甚至是四年後的鄉試考題,知府大人可能也會出題的,如此一來,你中舉的可能性也就大大增加了!”
說到這裡,他又轉而對董元禮、方誌遠等人笑道:“說實在的,這科舉不管是童子試、鄉試還是會試甚至是殿試了,考官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如果你們能遇到一個與自己投契的考官,那真是大運氣了,這榜上有名的機率就更大了!”
“可要是遇上了一個與你完全不投契的考官,完全無法欣賞你的文章,要是如此,那麼就算你有再大的才華,文章文采再好,那也只能黯然落榜了,當年我也是見過許多文采出衆的才子們卻屢屢不中的,可能就是與這考官不投契的緣故了!唉!”
張進他們聽着這些話,一個個都不由有些若有所思起來,如趙知縣這麼說來,好像他們十年寒窗苦讀,可最後決定命運的可能不是這個,更多的卻是他們運氣好不好,能不能夠在科舉考試中碰上一個與他們投契,能夠欣賞他們文章的考官了!
這真是一個殘酷的事實,這個殘酷的事實好像把他們十年的寒窗苦讀都當做了笑話一般來嘲諷了,好像他們的十年寒窗苦讀全都是做了無用功一樣,這讓人有些無法接受,至少此時年輕的少年郎們有些無法接受,不由的董元禮、方誌遠他們都是沉默了。
張進卻面露苦笑了,他也不想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但這就是事實啊,容不得他們接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