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中自古便是蜀北門戶,若漢中有失,蜀地將直接暴露於大軍之下。雖有陽平關等險關阻擋,但卻對無法抵擋曹公的精銳大軍。鬆曾派人打探過曹公與袁本初大戰時用的投石機,雖未見實物,可具退出軍伍的袁紹老兵言到,此物能遠距離拋投巨石,發石時聲如雷震,巨石轟擊之下無論人或物,皆爲齏粉。袁軍將士聞聲而心中膽怯,稱其爲‘霹靂車’。此物戰國時便已有之,然曹軍擁有者更爲精良。不但巨石更重,所需操作兵卒也不過十人,完全可用同等的人數排出更多的投石機。那些關隘又能擋得主如此威力的投石機幾次的轟砸?”張鬆說完憤憤然將一杯酒猛的倒入口中。
“不知永年兄有何見教?”法正並未像張鬆那樣酗酒,反而越加冷靜的問道。
張鬆將酒杯猛的朝案几上一放,直起上身,雙手按住案几邊,雙目赤紅的瞪着法正道:“劉季玉闇弱,不如引人而換之!”
法正心中猛然一震,他明白,這是張鬆在與他攤牌。劉焉當年入蜀時以南陽、三輔之數萬家流人爲主,組成東州兵入蜀,平定益州動亂,誅殺益州豪強,方纔穩穩地在益州站穩腳跟,但是劉焉也因此而與益州本土勢力產生了無法彌補的矛盾。劉焉終其在蜀地的日子,也未能徹底清除益州本土勢力,只能以東州勢力與益州本土勢力相結合,在政局上形成相互制衡的格局。然而益州本土集團時刻也未能忘記劉焉入蜀時的殘暴,也對東州集團侵佔了本該是他們的權力而懷恨在心。雖然此時很多益州本地人在劉璋身邊擔任高官,看上去似乎益州已經完全接納了劉璋,但益州本土勢力暗中卻依然對劉焉、劉璋父子不滿。而當初趙韙叛亂,卻是東州集團內部對劉焉與益州本土勢力的妥協不滿的表現。然而益州本土勢力相助劉璋平叛卻也並非唯劉璋之命是從,實則是爲了向身爲蜀人卻身在東州集團的趙韙復仇。由此可見益州平靜的局面下隱藏着的是如何的洶涌暗流。而自己論出身因份屬東州集團,但卻不得重用。張鬆絕對是益州本土勢力中的反劉一派,雖於自己交好,但也是因爲自己不爲東州集團和劉璋所重視。如今張鬆開口,必然是要自己明確表態,否則……
想到這裡,法正面不改色,不慌不忙的說道:“換人不難,但究竟欲換何人?”
法正的意思很明白:換人是.好事,但是將劉璋拉下馬後無論是誰上臺都要面對曹操那咄咄逼人的姿態。若是他們所猜測的曹軍攻打漢中成爲事實,那蜀郡也將直接面對曹軍的壓力。
“我欲向劉季玉請求出使雒陽。”張.鬆聽到法正的回答後將身體放鬆,重新坐了下去後懶洋洋的說道。
這是張松明白了法正的心意,.法正並不反對將劉璋換掉,但是卻希望不要因爲換掉劉璋而引起蜀郡的太大*動。這一點也是身爲蜀人的張鬆所希望的,所以他不再保持剛纔的態度,重新回覆到與朋友歡飲的局面。
不過張鬆剛纔的話卻也想法正表明了他的意圖,.那便是去雒陽看看曹操究竟如何。如今天下諸侯,還能夠去劉璋而代之的除了曹操之外就剩下荊州劉表了。其他還算出色的孫權、劉備卻離得實在太遠,何況他們想入主益州除了益州人和劉璋之外還需看劉表是否同意。可是劉表卻已經老了,荊州也被曹軍壓的喘不過氣,張鬆如今也只能去看看那唯一的選擇了。
“蜀道難行,恐時日長久,永年不如自巴郡沿江而下,.從荊州北上。一路多看看也未嘗不可。”法正淡淡的說道。
“鬆正有此意!”張鬆笑了。
兩人沒有明確肯定曹操,全都希望能夠再到荊.州看看是否還有機會。若是外界傳說的荊州、江東聯盟能夠形成,對曹軍也是一個相當大的牽制,甚至能夠曹軍無法將主力投入到西南戰場。如此便能保證蜀郡短時間的安全。那時候只要運作得當,使劉璋下臺而蜀地實力不損或微損,將來未必沒有機會自保。
…………
曹操的命令是.用六百里加急送到曹休手中的,而此時曹休也不過剛剛拜祭完鄭玄。接到命令後他立刻與同行的郗慮、董昭打了個招呼,上馬向青島趕去。
“主公讓我立刻回雒陽?”張遼見到曹休,聽到曹休傳達的命令頓時一愣。“文烈,知道是何事嗎?”
曹休這一路也是馬不停蹄,大半天功夫就到了青島,如今也是累得夠嗆,苦笑着回答:“將軍,主公亦是用的六百里加急命休請將軍速回雒陽,至於原因,休又哪裡知道?快些吧將軍!休也要與將軍一同回雒陽的。”
張遼心中暗思究竟曹操這是何故,但卻始終無法確定,他雖然也想過是否自己那轉向攻取漢中的建議爲曹操所採納,可是那畢竟動靜太大,而張遼寫的時候也並沒有當真,所以也就是想想而已。但是曹操讓曹休如此勞累,應該不是小事。
“不管了!反正不會是什麼壞事,最大的可能就是那裡又出事了,讓我去擦屁股。”張遼心態很好,既然想不明白就不再多想,反正到了雒陽就一切都清楚了。
“既然主公有命,那我立刻收拾,馬上啓程。文烈,你先休息一會兒,吃點東西,我片刻就好。”說着張遼轉身便喊道:“張新,集合你的人,收拾東西,我們返回雒陽。”
因爲這些日子的悠閒,張遼他們即便在軍營中也並沒有身着勁裝,而是穿的比較隨便的袍服,不過這種衣服平時是舒服,可一旦騎上馬就不行了,張遼必須將衣服換掉。
張遼、張新都是老於行伍的人,那十八名衛士也是張家精挑細選的精銳,不到一刻鐘,他們便整裝待發。
“文烈,你能跟上嗎?”張遼自己這些天是養的很好,可他擔心曹休的狀態。
“回稟將軍,休無妨的,絕不會掉隊!”曹休將胸脯一挺,堅決的說道。
張遼看着面容堅定的曹休,點點頭,“確實不愧曹家千里駒。”張遼輕笑道。
這也是有典故的,當年天下大亂,曹氏宗族也爲此四散。曹休單人攜寡母渡江到吳地避禍。當曹操起兵後,曹休聞訊便又帶着母親自荊州北上,一路上更名改姓,爲避開亂兵盜匪,曹休且行且歇,歷經艱難方纔回到曹氏宗族。便是這,使得曹操對左右衆將誇耀道:“此吾家千里駒也。”而張遼當時就在曹操身邊,對曹休能如此堅韌、孝順也是極爲佩服。
既然曹休無事,張遼也就不再耽擱。他告別了聞訊趕回來送行的甘寧,與曹休一同向雒陽趕去。雖然不知道雒陽究竟有什麼事在等着自己,可是張遼預感到自己快樂的休閒時光似乎是要終結了。
…………
荊州,襄陽城。
經過諸葛瑾的不懈努力和關鍵時刻蔡瑁、蒯越同時保持了沉默,劉表終於決定與孫權聯合抗曹。此時諸葛瑾的任務已經全滿完成,接下來就是兩家各自派人就聯合時的具體問題進行商討。
諸葛瑾算是徹底輕鬆下來,但他卻不做休整,亦顧不得再去與兩個弟弟和叔父的家人相聚,公事爲先的諸葛瑾決定立即返回柴桑,將此地消息回報吳侯孫權。
但在此之前,諸葛瑾已經派人將消息急報柴桑,建議孫權立刻派人再赴襄陽。
襄陽城外,漢水碼頭上,準備登船返回的諸葛瑾在走下馬車時卻意外的看到了自己的弟弟諸葛亮站在碼頭。
諸葛瑾雖感意外,卻笑着走上前去說道:“孔明,愚兄與荊州事了,需立刻返回柴桑回報吳侯,臨行前已寫了書信命人送至你家。雖可惜不能與親人相聚,但愚兄身負公務,也無可奈何。還望孔明見諒啊!”
“兄長……”諸葛亮微笑道:“兄長身爲吳侯部下,一心爲公本就應該。亮也是料定兄長必會選擇立即返回,故而在此等候多時了!”
說完,諸葛亮從一旁的僕役那裡接過早已準備好的酒水遞給諸葛瑾:“兄長雖不能久留,但且飲弟一杯酒。弟在此祝願兄長能一展才華,鵬程萬里。”
諸葛瑾沒有說話,但他臉上的表情卻表明了他此刻的心情十分的激動。這是同胞兄弟之間的親情,血脈相連,無法斷絕。“孔明,愚兄多謝你啦……”
諸葛瑾接過諸葛亮遞過來的酒一口飲盡,笑着說道:“孔明,愚兄告辭了!”
“兄長慢走!一路順風!”
看着離開碼頭的帆船漸漸走遠,諸葛亮心中暗歎:難道又要躲避兵禍了嗎?從琅琊到荊州,如今還能去哪裡?不過曹軍的軍紀一直就不錯,應該不會難爲普通人吧?倒是荊州軍的敗兵更加危險,須得早做提防啊!
“孔明,令兄回去了了嗎?”回到家中的諸葛亮卻意外的發現岳父黃承彥早已經等候在此多時了。
“船剛剛離開。岳父今日前來是爲何事?”諸葛亮說道。
“孔明,不瞞你說,雖然劉荊州決定於孫吳聯合抗曹,但老夫的心中卻總有一種不踏實的感覺。之前蒯越是贊成降曹的,而蔡瑁雖一直保持沉默,但他的心思應該與蒯越一般無二。但我聽聞劉荊州在決定於孫武聯合之時,蒯越、蔡瑁均沉默不語,而使得此項提議竟然被通過了,所以……”
“所以岳父便擔心了?”諸葛亮笑道。
“不得不擔心啊!原本荊州還算平靜,可隨着曹操統一北方後,南北之間又如何還能保持之前的格局?天下統一是大勢所趨,但戰爭卻是不可避免。老夫是老了,無所謂了,但你們還年輕。尤其是月英,如今又剛剛懷孕,這如何能讓老夫不擔心啊!”黃承彥憂心道。
“這也無妨。據聞曹軍如今的軍紀嚴明,軍中還專門設有軍法隊,直屬曹操掌控,專職巡查軍中的不法之徒。想來便是曹軍南下,亦不會隨意侵犯我等普通人家。不過亮到時擔心敗軍,待戰爭開打之前,亮便直接帶着月英住到舅舅家就是了。”諸葛亮微微一笑。
諸葛亮說的舅舅便是蔡瑁,黃承彥的岳父是前太尉張溫,岳母就是蔡瑁的姑姑。如此算來,黃承彥的妻子就是蔡瑁的表姐妹,黃月英與諸葛亮自然要稱呼蔡瑁爲舅舅。
“哈哈哈!這到也對。蔡德珪與曹操有舊,曹軍若來,必不會隨意侵犯他家。啊……到時大家同去,老夫倒要看看這個妻表弟究竟還有何等天大的能耐……好啦,我去看看月英那丫頭究竟在忙些什麼,老父、丈夫來了多時,也不見她出來,唉!”
黃承彥話雖是責怪,但語氣卻充滿着寵溺的味道。諸葛亮也見怪不怪,自己的妻子從小就是岳父的驕傲。
但是黃承彥剛纔的那番話卻又讓諸葛亮心中生起波瀾。荊州不穩,家人便不得安寧。諸侯無力抗曹,他自己也就無法施展才華。
此時的諸葛亮甚至開始羨慕起他的大哥諸葛瑾來,雖然孫權並非諸葛亮心中的明主,但是諸葛瑾卻因此而有了發揮才幹的舞臺。也只有劉表這個垂垂老矣的老翁纔會不願使用年輕人,而自己偏偏就是年輕人。
“我是不是該離開荊州,到別處去看看?”諸葛亮心中想到,“聽說曹操那邊的張遼最喜歡推薦有才的青年,雖然曹操身邊能人衆多,但也算是一個選擇。至於剩下的諸侯,也就只有劉備一人了。不過吳郡地處東海之濱,面臨着曹操水軍的強大壓力,實在是沒有太大的發展空間。除非劉備能擊敗孫權……呵呵,太想當然了。若劉備能做到這一點,這麼些年也不會眼看着孫權在江夏予求與取而頓兵丹陽境外了。不過這也只是傳聞,還是要親眼看過才行。我是該出去走走了,先到雒陽看看再說。”
此時在襄陽城南鹿門山下,牽着一匹馬,要懸寶劍,拎着包袱的徐庶也在與石韜和孟建告別。
“元直兄,你此次北上是決定出仕曹丞相嗎?”石韜的這個問題可是憋了好久,之前礙於崔壙在身邊而一直沒能問出口。
“不一定。”徐庶笑道:“庶離家多年,家中只有高堂老母獨自在家,還害得母親爲當年庶殺人潛逃一事憂心忡忡。此次北上,庶當先回家拜見母親。至於出仕……還是待庶到了雒陽之後,親眼見過曹丞相治下後再說。”
“元直如此方爲老成之言。都說耳聽爲虛,眼見爲實。我等平日裡都是聽別人說北方如何如何,曹操如何如何,卻始終無妨一睹實情。元直此次北上探母也不必歸心似箭的只顧趕路,一路上多看看,多聽聽,多問問,就什麼都明白了。”孟建說道。
“哈哈!公威兄這似有讓元直兄暗訪之意哦?”石韜笑道。
孟建撫須自得道:“無論別人如何傳言,百姓的生活確實實實在在。只要曹丞相治下的百姓生活確實要比以往好,那便無人能指責曹公。至於州平,唉,他這純屬是因家族利益罷了!”
“是啊!曹公雄才大略,接連掃平那些強大的諸侯,使得北方如今依然統一。眼看着天下一統的局面就要形成,可南方這幾位卻不以天下蒼生爲念,而僅僅關注自身的權力得失,致荊州、江東百姓安危於不顧,實在不當。難得劉荊州如此寬厚長者,也是選擇武力對抗,難道他真的老糊塗了嗎?”石韜憤憤不平的說道。
徐庶、孟建聞言暗笑。這些諸侯又有何人會將普通百姓真正放在心上,那些“天下蒼生”之類的話不過是表面之詞,純屬爲了強拉着百姓作虎皮,用來打擊對手的。即便是那曹操,也未必就將百姓真正放在了眼中,他如今對百姓的好處更多的還是要獲得百姓的支持而已。所謂明君與昏君的區別,也就是一個將百姓養肥了再殺而一個直接殺了再說。
但這番話徐庶與孟建都不會直接與石韜挑明,他還年輕,經歷的事情太少,等到他親身體驗到現實的殘酷後,他就不會再這樣說了。如今鹿門書院的很多學子常常將孟子的話掛在嘴邊,什麼“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可什麼是道,他們完全不知道。其實說穿了,這個道一錢不值,無非就是民心,無非就是利益。你只要能照顧到各方面的利益,你就得到了各方面的民心。而當你將東南西北的各階層的利益都照顧到了,那你也就獲得了天下的民心。這就是得道多助。
雖然從未有人能照顧到所有人的利益。可是隻要他能得到大多數人的擁戴,那麼這天下也就抵定了。當年的高祖皇帝和光武皇帝不就是如此?
“好啦,時辰不早了,庶就此告辭了!”徐庶向孟建、石韜拱手道別。
“元直兄一路多加保重!”孟建、石韜說道。
徐庶整理了一下隨身的包袱,翻身上馬,再朝着孟家、石韜拱拱手,一夾馬腹,催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