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圍困了一月有餘的長沙郡治所臨湘城就這樣被不到萬人的曹軍解圍了。或許兩軍將士都知道解圍是必然的結果。卻沒想到僅僅一戰,看似強大的孫吳軍便在曹軍的攻擊下潰散。
韓當被張遼擒獲,徐盛和拼死擺脫黃忠的呂蒙一道向東北方向撤退。然而除去潰散的孫吳軍士兵,徐盛、呂蒙能夠集結起來的士兵不過三千餘人。幸好潰散的孫吳軍同時也阻擋了曹軍的追趕,使得徐盛、呂蒙在付出了一定的代價後脫離了戰場。
“傳令各部勿要再追,先將潰散的亂兵俘獲,莫要讓他們日後騷擾地方百姓。”張遼見戰局一定,在接管徐庶交還的指揮權後下達了戰後的第一道命令。
已經和張遼會面的樂進立刻將張遼的這道命令傳達下去,戰場上的曹軍開始掉頭抓捕戰俘並打掃戰場。
“張新,你帶騎兵言徐盛、呂蒙的撤退方向追擊,注意保持距離,給他們一定的壓力即可。”張遼雖然下令停止追擊,卻不會真的放過孫吳軍殘部。
“喏!”張新知道魏延就埋伏在東北方向,他的任務不過是驅趕敵軍不要走錯路罷了。
“文謙、元直、承明,讓將士們打掃戰場結束後在城外紮營。走,咱們現在就去見見堅守臨湘月餘的英雄。”張遼見自家的部下已經開始有條不紊的依照慣例進行戰場掃尾,笑着招呼樂進等人。
“張……張將軍,那韓當和逃跑的徐盛等人該如何處置?”黃忠一開始還有些生疏,不過話一說開,也就不再吞吞吐吐了。
張遼笑道:“韓當傷勢不重,我以命人給其療傷。至於處置還需報於丞相。逃跑的徐盛和呂蒙也無需多管,自有人對付他們。”
黃忠一愣,隨即想到張遼可能早有佈置,頓時顯出瞭然之色。“末將明白了。末將還有軍務,便不陪張將軍了。”黃忠向張遼一拱手,轉身離開。
“這老兒……”樂進受不了黃忠的冷遇,更要發作便被張遼制止。
“文謙,算了吧。別忘了,一個月之前他還在江陵和我軍對陣交戰呢。”
張遼的話樂進一項是言聽計從,但是他依舊還有些憤憤不平的說道:“什麼人嗎?一月前荊州依然姓劉,咱們也不計較各爲其主的事。如今主公已經入主荊州,武陵、長沙也各自表示歸附,這老兒還這般做派,實在讓人生氣!”
“呵呵呵!文謙,黃漢升乃是荊州少有的大將,便是那阻擋主公與子孝大軍的文仲業也未必強的過此老。他絕非不識天數之人,適才的冷漠不過是針對我個人的罷了。”張遼笑道。
“嗯?”樂進滿臉不解。
莫說是樂進,就是張遼身後的潘濬也是一臉疑惑。在他們看來,張遼基本上和黃忠就沒有什麼交集,怎會得罪黃忠呢?
“劉磐在房陵可是被我欺負的夠嗆,黃漢升作爲劉磐的忘年之交,怎會給我好臉色?也就是我並未對劉磐下殺手,否則此時搞不好還會被迫和此老打一架才行啊!哈哈哈!”
張遼對黃忠的態度絲毫不介意,如今他已經不再對勸說黃忠加入曹軍充滿了積極性了,雖然黃忠實力不俗,但畢竟是年過六旬的老將,即便他再能活個十幾年。也不過能爲曹操鎮守地方十年左右。相反的,黃忠一旦加盟曹軍,還會變相的阻斷年輕人的進步之路,使近些年後起之秀不斷涌現的曹軍內部出現問題。這種情況可不是張遼希望看到的,這也就是張遼對霍峻、劉磐、黃忠等人不願出面勸降的原因。
至於曹操是否會親自出面,這就不是張遼能干涉的了。在荊州歸曹,天下諸侯剩下五家,能有實力威脅曹操的也就只有孫劉兩家了。張遼已經決定,在解決荊州之後,他就要好好考慮一下他以及張家的退路了。
“走吧,文謙。人家已經派人來了,我們莫要讓韓太守等急了。”張遼招呼着樂進,在韓玄派出的主薄的引領下,向臨湘城內走去。
正如張遼所料,徐盛、呂蒙的倉惶撤退的途中正好一頭撞進魏延的伏擊圈。雖然兩軍兵力相當,孫吳軍甚至還要多出數百人,可是一方有心伏擊,一方卻只顧着逃命,再加上兩軍實力的差距,這三千餘逃離臨湘城的孫吳軍就這樣被魏延全殲。唯一讓魏延意外的是徐盛和魏延硬拼了幾招,換取了呂蒙的突圍。但是。徐盛本人卻被魏延、曾浣、徐亮三人圍住,受傷後束手就擒。
“魏司馬,是否要派人追趕?”曾浣看着徐盛被手下綁縛之後向魏延問道。
對於呂蒙的逃脫魏延也有些不甘,但魏延更清楚,張遼給了他伏擊的命令,卻並沒有給他越境追擊的權力。
“算了,”魏延斟酌片刻後說道:“收兵回營,將此事報於將軍知曉便是。”
臨湘城內,張遼也帶着樂進、徐庶等人見到了韓玄。在張遼的印象中,受到《演義》的影響,對韓玄的印象其實並不好。然而在進駐江陵之後,張遼便有針對性的對荊南四郡的太守進行了瞭解。這時候張遼才發現,在演義中不是好人的韓玄砸現實當中卻是個不錯的官員。當然了,韓玄與此時被曹操調到幷州與陳到共同執掌幷州軍務的韓浩並非兄弟,甚至連同宗同族都算不上,最多就是同姓,同爲河內人。然而讓張遼感到欣慰的是,韓玄在長沙愛民如子的名聲和他就任長沙太守以來的種種執政手段,都說明了韓玄本人是個有着不錯的能力的合格的官員,這也使得張遼無須想辦法更換長沙太守,也可以避免長沙城政權交接時的動盪。
而韓玄則同樣對張遼心存畏懼,畢竟此時他要投靠曹操,便不能無視曹操的親信大將張遼。此時韓玄已經得知金旋被留任武陵太守的消息,若是沒有意外,想來曹操是不會輕易跟換荊南現任四位太守的。如此一來,韓玄就更加重視張遼對自己的態度。合格的官員同樣也有繼續爲官的強烈願望,越是久歷仕途,越是不願放棄。能夠在仕途生涯中看破世情的官員畢竟還是少數人,以諸葛亮的豁達不同樣也是待價而沽?
“張將軍。如今我長沙限於兵禍,所存物資皆用於守城,若是有所怠慢,還望將軍諒解。”韓玄雖然沒有出城迎接張遼,卻在城門處等候着。畢竟他還沒有正式接到曹操的命令,不能算是曹操的正式下屬。而士人的驕傲卻讓他做出不出城相迎的巴結舉止,便藉着戰後巡視全城爲由,留在城門處等待着自己的主薄將張遼他們迎入城內。
“韓太守多慮了。”張遼與韓玄拱手爲禮後說道:“韓太守就任長沙以來,民望甚孚,長沙闔城百姓有口皆碑。況長沙錢糧取之於長沙百姓,自然用之於長沙百姓,何人可以指摘太守的不是?孫仲謀圖謀荊南四郡,長沙首當其衝。然而面對着數萬大軍的長沙城始終在抵抗,而零陵、桂陽卻不戰而降。韓太守功不可沒,便是張遼,也要向丞相回稟太守的功績,何來怪罪一說。不過今日戰事還需太守大筆一揮,遼方好回稟丞相啊!”
韓玄聞言心中大喜,臉上也露出一絲微笑。只見他向張遼長揖道:“張將軍有命,職豈敢不從?請將軍先行入城休息,職立刻回衙起草表文,再請將軍過目。”
韓玄聽明白了張遼的話意,張遼很明白的表示出對韓玄和金旋這兩位堅守不降之人的看重。也明確的表示出對零陵劉度、桂陽趙範的不屑。韓玄纔不會去管劉度和趙範這兩個軟蛋的結果,他最興奮的就是張遼明確表示出了對他的維護,甚至連要送交曹操的表文都要韓玄起草,這就是一種態度。作爲一個久歷官場的官僚,韓玄豈能不抓住機會?
到了中午,隨着魏延的回營,曹軍援救長沙的軍事行動的第一階段便正式結束。此戰中,曹軍付出傷亡千餘人,加上臨湘城出擊的長沙兵傷亡三千人的代價,全殲了三萬孫吳軍。俘虜了孫吳軍主將韓當以及徐盛、孫翊等重要將領,並將孫吳軍伸入荊南的這隻手臂給砍斷了。使得還留在武陵南部的陳武、孫瑜所部和投降了孫吳的零陵、桂陽兩郡陷入了尷尬的境地。
張遼在進入臨湘城後沒有去見被俘的韓當等人,這三人的身份有些敏感,張遼不想給人以擅權、僭越的感覺,更不會讓別人有攻擊他的把柄。張遼將戰況和自己的設想統統寫在心信中,便命人直接送交曹操。
這時張遼也不再麻煩郭嘉,統兵大將和中樞重臣之間的私下聯繫在曹操已經相當強勢的情況下是足以顛覆曹操統治的,私交歸私交,公事還得走正常的途徑。
不過奪回荊南四郡丟失的城池卻無須張遼費勁了,作爲徵南將軍,曹仁已經是曹操默許的鎮守荊州的大將,這裡的一切都將全部交給曹仁負責。
在臨湘城之戰結束三天之後,曹仁便坐船趕到了長沙。隨同他南下的還有三萬士兵,這是爲了接下來的戰鬥所用。
不過在張遼看來,這三萬人中有一多半都是荊州降兵,若是曹仁急着發動進攻,或許在荊南用兵還無妨,若是向乘機對交州或者豫章發動攻擊,就有點不太現實了。
但張遼並沒有多說,曹仁也是宿將,說多了反而影響兩人原本不錯的關係。何況夏侯惇還在江夏,接下來必然會東移徐州,加上于禁、甘寧、陸遜和李典、樂進這些人的協助,曹仁吃不了什麼大虧。
曹仁的到來則意味着張遼即將離開,曹洪、龐德已經回到長安,去震懾有些蠢蠢欲動的韓遂所部。倒是原本鎮守長安的夏侯淵依舊留在襄陽,這讓張遼頗有些好奇。
但是隻是一轉念,張遼便明白了曹操留下夏侯淵的緣故,這其實也與此次南征荊州有關。
南征荊州,雖然曹軍分爲三部分,但是真正獲得最大戰功的依舊是張遼的西路軍。首功自然是曹洪,翻越巴山,迂迴江陵確實起到了切斷襄陽後援的作用。接下來就是夏侯惇的東路軍,佔領隨縣也截斷了江夏郡和襄陽的聯繫,使得搖擺不定的黃祖最終拿定了主意。全殲兩萬孫吳軍更是狠狠打擊了孫權的氣焰,使得在豫州煽風點火的孫吳軍不得不收斂行爲。張遼在房陵擊潰五萬荊州軍和南下救援長沙的戰功也能排名第三。而曹仁、夏侯淵雖然也有新野、樊城和葉縣等功勞,可是其麾下兵力強大,又有曹操隨行。這份戰功便大打折扣。同時,還有堅守巫縣的郝昭從中又分了不少戰功,而且他並沒有依靠曹仁的援助,僅僅在張遼派往巫縣的兩千援兵到達後便使計重創了嚴顏所部,迫使嚴顏不得不退兵魚復。而張遼身爲西路軍主將,曹洪、郝昭的戰功也有部分要算到他身上,這就使得張遼無形之中再度鶴立雞羣。爲了平衡軍中勢力,也要平衡將領之間的關係,曹操這纔會定下曹仁鎮守荊州,夏侯惇東移徐州的格局。這樣也有曹操打壓和保護張遼的意圖,出頭的櫞子先爛,這是不變的事實。
這便說明,將來進攻江東的必然是曹仁和夏侯惇,而繼續進攻交州則以曹仁爲主。至於夏侯淵,益州便是曹操留給夏侯淵的戰功。若是益州抵定後韓遂還不知機歸降,那出兵涼州的就一定是夏侯淵和曹洪。
當然了,曹操也不會忽略張遼,北方的匈奴殘部、鮮卑以及遼東公孫康都是曹操留給張遼和趙雲的目標。而且曹操同樣給張遼分配了強大的部下,馬超、陳到、韓浩等軍中大將如今可沒有隨曹操南下,北方的主力更沒有因爲南征而被抽調。曹操依舊不相信北方胡人,統一天下之後,曹操只要還有精力,學習漢武帝北伐是必然之舉。
算到這一步,張遼也沒有了聽聞曹仁順江南下的不悅,雖然他依舊不喜曹操的平衡策略,可是卻不得不承認這樣做纔是保持曹營體系穩定的最佳選擇。若是他本人處在曹操的位置,也一定會選擇平衡。
不過這樣一來,曹軍勢必無法一鼓作氣的在那下荊州之後全取揚州。但是,避免連續作戰正是曹軍內部大部分有識之士的共識。曹操在進駐襄陽後剛剛流露出一絲向一鼓作氣的念頭,便遭到了荀攸、郭嘉、程昱三人的共同反對。
歷史上曹操佔領荊州之後便麼有聽從謀士的勸告,執意發動戰爭,結果遭遇赤壁之敗。然而此時郭嘉並未身故,由他出面勸說,再加上荀攸、程昱的幫腔,曹操的決心也動搖了。
緊接着曹操在私下裡徵詢其他人意見的時候,蒯越、董昭等人也表示了反對意見,就連留在襄陽等待張遼的司馬懿和一貫保持低調的賈詡也破天荒的出面表示應該休兵罷戰。
就在曹操依舊猶豫不決之時,雒陽的荀彧也遣人送來書信。在信中,荀彧並沒有對任何事情發表意見,也同樣沒有任何話題涉及繼續征戰的議題。但是荀彧在信中卻給曹操羅列出了這段時間內曹軍的兵員損失,軍械、糧草消耗和各地的軍械、糧草的儲備。在沒有加入荊州庫存的情況下,曹軍的軍械還算充足,但糧草卻不足以再繼續一場數月的戰爭。畢竟荊州接下來有大量的軍隊需要重新整編,各地的農業、商業和公共事業都需要恢復,精簡軍隊人數和恢復荊州元氣所需的錢糧已經不是荊州府庫的那點存貨能夠應付的,必須從其他地方調集。而不待荊州穩定便發動戰爭,其後果如何誰也不敢作保。
看到荀彧的書信,曹操這次徹底打消了繼續發動戰爭的企圖。這讓張遼感嘆荀彧如今手段之高明之外,也不由得有些意外。荀彧身爲曹軍的“後勤總管”,對數字敏感不是意外,但能夠用羅列數據的方式隱蔽的勸諫曹操,這卻表明了荀彧的思維發生了變化。
這種變化雖然還不是荀彧的根本思想發生變化,但是卻讓張遼看到了保住荀彧一條性命的途徑。雖然張遼並不是十分相信歷史上曹操殺死荀彧的傳言,但是荀彧的死因中絕對有曹操的因素。而他們的根本衝突就是雙方政治理念的分歧,這似乎是根本無法彌合的裂縫。張遼曾試圖勸說荀彧,但每次皆是無功而返。至於勸說曹操,別說曹操不會答應,就是張遼自己也不樂意。然而此時荀彧的變化卻使得勸說荀彧改變思路有了轉機,也不枉張遼在暫息勸說荀彧的念頭後時常就古希臘和古羅馬的故事以及學術理念與荀彧進行討論的良苦用心。
曹仁抵達了長沙,就到了張遼離開的時候。隨着張遼北返的只有曹瀚等人以及他們護衛。加上“護送”韓當等人的曹軍,一艘樓船就足夠了。不過爲了預防孫吳水軍的偷襲,曹仁還是命令隨他南下的十艘艨艟鬥艦和數十艘走舸護送張遼的樓船北返。
一路上,張遼卻沒有一刻的安靜時候,這完全得益於張遼曾經的一次無意中的承諾和成爲了“戰俘”的孫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