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冷的身體裡好像有個準時會把他叫醒的小人,每天在這個時候就自然醒來,活動了一下四肢穿上衣服,用力在地上跺了跺腳,那條受了傷的腿已經好了,正如孟長安所說,就算是沒有沈先生那價值千金的靈藥他也差不多該好了。
出了門卻沒見孟長安,那個傢伙住在同一個院裡,每天都會比沈冷還要早那麼一點點起來練刀,楚先生教的刀法剛猛霸道,並沒有改變他們的用刀習慣,只是改變了出刀的方向,角度,出刀的時機,以及眼睛與刀的配合,而前兩個月他們兩個練的最多的則是反應。
楚先生讓他們做到眼睛看到的一瞬間刀必須也到,這說起來簡單,可真正的練起來就知道有多難,人的眼睛看到之後腦袋裡發出命令,再到手做出動作,這個時間不可能完全抹掉,就算是楚先生也不能,要練的就是盡力縮短這個時間。
沈冷和孟長安都已經可以做到刀劈飛箭,楚先生加了個難度,他讓人找來一筐一筐的石子,他坐在臺階上用石子打沈冷和孟長安,兩個人以刀劈開石子。
楚先生打出來的石子比起尋常士兵射出來的羽箭速度要快的多,那根本不是一個層次。
反正前兩個月,差不多每天兩個人都被打的鼻青臉腫。
沈冷忍不住問,爲什麼要用這種慘無人道的方式,楚先生說原因有兩點,第一是以他們反應不過來的速度讓他們適應,等到什麼時候不被打的這麼慘就能避開絕世高手的一擊。
他遲遲沒說第二點,沈冷好奇的問到底第二點是什麼。
楚先生說打你們倆還挺好玩的。
兩個月之後,沈冷和孟長安差不多已經能劈開楚先生打出來的每一塊石子,楚先生開始教他們出刀的角度和時機,又一個月,兩個人刀法精進,然後楚先生就在某個晚上不辭而別,或是清晨比沈冷和孟長安起的更早,他們兩個人去敲門的時候才發現人已經走了。
真的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沈冷自己練了一會兒刀還不見孟長安出來,也去敲門,屋子裡沒有人應,推開門看了看,被窩還敞着,顯然人走的比較急,他出門到外面問了問當值的親兵,那看起來虎頭虎腦的小夥子說半個多時辰之前孟將軍就走了,沈冷問是不是有什麼緊急軍情沒有告訴他,那親兵搖頭,說是廷尉府千辦方白鏡護送兩位夫人來了。
沈冷這才恍然。
他看了看那壯實的小夥子:“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跟着孟將軍的?”
小夥子靦腆的回答:“有一年多了。”
“家是哪兒的?”
“遼北道漁陽郡,姓白。”
沈冷想了想,漁陽郡白家也是大姓,和將湘寧白家沒有任何瓜葛,而且漁陽郡白家的人很少有人入仕,據說生意做的很大,遼北道產的山參等藥材白家收購之後賣往大寧各地,沈家和白家就有生意來往。
“唔。”
沈冷也只是隨便問問,轉身的時候又多問了一句:“你叫什麼?”
小夥子更靦腆了:“我出生的時候,我家藥田種的十畝百合都開了,於是給我取了個名字......”
沈冷當然猜得到:“白百......”
話還沒說完,小夥子已經給出答案:“白十畝。”
沈冷點了點頭:“很有內涵......”
沈冷回到院子裡繼續練刀,忽然間想到爲什麼這寒冬臘月的孟長安的兩位夫人要帶着孩子趕來?剛纔並沒有多想,念及此處心裡便擔憂起來,出門去尋,才走沒多遠就看到孟長安回來了。
“兩位弟妹和孩子呢?”
“走了。”
孟長安笑了笑:“是我派人請方白鏡送他們回長安,這地方就要有大戰了,她們只是惦記我,所以繞路過來看看,她們帶着孩子回長安後我也踏實些,黑武北院大將軍野圖帶來的可是三十六萬大軍,這一仗沒人知道會打多久......她們在白山關其實也不安全,回去的好,就算是未必打起來,也是回去的好。”
沈冷嗯了一聲:“方白鏡也好了?”
“好了。”
孟長安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你最初說打蘇拉城的時候就知道黑武人不會善擺干休,可你想到過會不會有幾十萬大軍來找咱們評理?”
沈冷搖頭:“黑武內部的局勢瞬息萬變,我也沒有想到居然會來這麼多人。”
孟長安:“愁。”
沈冷:“嗯,同愁,幾十萬人,如果俘虜太多都沒地方關押。”
孟長安笑了笑,從懷裡取出來兩個護身符:“你嫂子去求來的,求了兩個,你我一人一個。”
沈冷:“嘿嘿,謝謝兩位嫂子了......呸,弟妹!”
孟長安聳了聳肩膀,回到院子裡後和沈冷對練刀法,半個時辰之後兩個人已經一身汗水,休息的時候沈冷問:“有沒有關於裴亭山的消息?”
“沒有。”
孟長安道:“我怎麼都覺得這一仗其實不好打起來,野圖率領數十萬大軍前來,一旦真的打起來,陛下的北伐大計就要提前,黑武比咱們要被動,陛下籌謀那麼久,糧草上我們根本無需擔心,就算是打五年我們也不用擔心,後勤補給有水師,東北疆三道,西北疆三道,大軍集結起來也不會太慢,況且......”
孟長安看向沈冷:“還有西北唐家。”
百姓們都說大寧練兵有四疆武庫,可實際上是有五個武庫,唐家也算一個,這麼多年來唐家訓練的邊軍源源不斷的輸送到西疆和北疆各地,而且唐家練出來的兵個個驍勇善戰。
唐家是極特殊的存在,雖然沒有多少人在朝中手握重權,即便是現在能提到的真正上了檯面的也就是一個唐寶寶,一個唐守鶴,北疆中有兩個年輕將軍這幾年來大放異彩,一個叫唐穩一個將唐定,不過不是唐家嫡出,算是分支出來的人。
還有那個女魔頭。
那個女人,連孟長安提到就心有餘悸,到了北疆之後改掉了自己原本很女人味的名字,強迫別人叫她唐大爺,一條開山鞭當初把孟長安逼的都沒有還手之力。
她給自己改名唐狠。
“黑武人不是不知道打不贏。”
孟長安看向沈冷:“所以,你有沒有仔細想過,那數十萬北院大軍到底來這做什麼?”
“能打就打,不能打就搶地盤。”
沈冷道:“想了很久,大概想到的是黑武國師心奉月和桑布呂之間的爭鬥,桑布呂能用的人都在南院,心奉月把北院大軍調過來,就能分走半壁江山。”
孟長安嗯了一聲:“所以他們根本不想打,只是虛張聲勢。”
沈冷:“可咱們想打。”
孟長安笑起來,那眼神裡竟是有些期待。
大寧軍中這羣的年輕人啊,有幾個不是戰爭瘋子。
與此同時,長安城。
皇帝陛下已經找珍妃談過兩次想立她爲後,可珍妃只是猶豫不定,一旦真的做了皇后,多少朝臣會拿她的出身來說三道四,她想,可她更得爲陛下考慮,如今懿貴妃有二皇子,而且懿貴妃爲人謙和品行端正,出身又好,她纔是皇后的最佳人選。
皇帝找她,她就提懿貴妃,然後每次皇帝都閉口不談。
有句話皇帝想說......朕想給你的就是給你的,不是給別人的。 wWW_ ttκá n_ c○
東暖閣。
賴成一臉無辜的看着皇帝:“臣也知道罵了幾個月也該歇歇了,可是陛下也知道,臣也是忍辱負重啊......如果不讓文武百官都覺得臣和陛下不是一條心,臣也不好去打聽來一些消息不是嗎?”
皇帝哼了一聲:“你忍辱負重?你罵的很爽吧。”
賴成:“臣怎麼敢,臣每次罵了陛下回家之後都會狠狠的抽自己耳光。”
皇帝:“真的?”
賴成:“千真萬確!”
皇帝:“自己抽自己,難爲你了。”
賴成:“都是爲了陛下。”
皇帝:“以後朕來抽就好,不能讓你那麼辛苦。”
賴成:“......”
他看向皇帝:“陛下召臣來,不是隻爲了抽臣耳光吧?”
皇帝看了賴成一眼:“從明日開始,你隔三差五的就參奏一下裴亭山。”
賴成愣住:“這......爲什麼啊陛下。”
“讓你參你就參,三天一小參五天一大參,越狠越好。”
賴成低聲問了一句:“陛下是要拿掉裴亭山了?”
“你只管按朕吩咐的去做就是了。”
賴成點了點頭,可還是不明白陛下這突然之間是想到了什麼,陛下去東疆的時候纔是拿掉裴亭山最好的時機,現在這參奏幾本其實並沒有什麼意義,這麼多年來,參奏裴亭山的奏摺沒有三百也有二百八。
從東暖閣離開之後賴成就去了雁塔書院,唯有老院長才能給他解惑。
快到書院的時候覺得空手來看先生有些不好意思,於是買了些羊肉和白豆腐,進了院長大人的那個小院看到屋門開着,賴成喊了一聲先生,進門一看,老院長正坐在餐桌前,桌子上的銅爐已經開鍋,可桌子上什麼都沒有。
賴成愣在那:“先生怎麼知道學生會買來吃銅鍋的東西?”
“你剛從陛下那離開,陛下就派人來告訴我了,說你必來,你又是個小氣的,多半會買些白豆腐。”
老院長瞪了他一眼:“難不成我不準備銅鍋,準備點小蔥拌你的豆腐?”
賴成訕訕笑了笑:“先生既然知道,那請先生釋惑。”
老院長砸吧砸吧嘴:“沒酒了。”
賴成:“學生這就出去買。”
老院長搖頭:“你出去再回來也要大半個時辰,太耽誤事,你出錢,我找人去買。”
賴成把錢袋取出來,本想數出來三二兩銀子,想了想,把錢袋放在桌子上:“先生讓人去買就是了。”
老院長把錢袋拿起來打開看了看:“還行。”
然後把抽屜拉開,錢袋放進去,起身拿了一壺酒回來坐下。
賴成:“......”
老院長笑道:“你不是想知道爲什麼陛下要讓你參奏裴亭山嗎?”
他指了指案板那邊:“去把肉和白豆腐切了。”
賴成連忙起身去忙活,回頭看了老院長一眼:“爲什麼啊?”
老院長笑着搖頭:“陛下,是要做一場大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