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烽口大營。
白牙一進門的時候,風雪呼呼的跟着他灌進來,他轉身把房門關上,好像關上了一個通向其他世界的通道,屋子裡只有風雪聲,沒有風雪寒,火爐裡的木炭啪的爆了一聲,火星飛起來,很快消失不見。
孟長安回頭看向白牙:“有沒有傷亡?”
“沒有。”
白牙把大氅脫下來,先是用手在臉上啪啪啪的拍了一會兒,臉上回了血手上回了血,這纔在火爐邊坐下來,夾了一塊爐子上靠着的紅薯聞了聞:“真香。”
“你別吃那個。”
孟長安走到火爐對面坐下來,打開火爐旁邊的食盒,從裡邊取出來一盤烤好的肉:“給你留的。”
白牙嘿嘿笑,伸手把盤子接過來放在膝蓋上,捏了一塊送進嘴裡,混合着佐料的油汁順着嘴角往下流,已經餓了一天,這一口肉下去感覺無比的美好。
“半路碰到沁色殿下了。”
白牙看了孟長安一眼:“她的騎兵把我們攔住,可是又把路讓開了,她讓我轉告將軍,如今黑武北院大軍的大將軍叫咄綱,是蘇蓋的侄子,此人極爲勇武,曾與遼殺狼並稱爲南院雙雄。”
孟長安點了點頭:“我知道這個人,曾與他交過手。”
白牙好奇的問:“如何?”
“勉勉強強。”
孟長安道:“沁色還說什麼了?”
“她說......黑武汗皇桑布呂已經給她下了最後通牒,如果她再不把格底城和蘇拉城交給桑布呂,北院大軍會先攻這兩城,格底城和蘇拉城的位置太重要,桑布呂是不會放心交給沁色的。”
正說着,門又開了,一個雄壯的漢子進來,轉身把門關上:“好特麼的冷,餓死我了,將軍有沒有吃的?”
孟長安把食盒再次打開,另外一盤烤好的肉遞過去,那漢子把臉上蒙着的圍巾拉下來,露出一張鬍子拉碴的臉,嘿嘿笑了笑:“就知道將軍得給我留好吃的。”
如今已經升任校尉的須彌彥看了看白牙,立刻得意起來:“爲什麼你那盤沒我的多?”
白牙:“這個人傻到這份上了,將軍別留他了。”
須彌彥呸了一聲,挨着火爐坐下來:“剛剛我帶着斥候往西北方向動了幾十裡,黑武的大軍在這樣的風雪天氣巡查依然嚴密,可見桑布呂應該還在北院大營,如果我們能趁機把他抓住就好了。”
孟長安搖頭:“乞烈軍也在,不能貿然動兵。”
須彌彥道:“乞烈軍很厲害嗎?”
“與北疆鐵騎打過五次,五次都是平手。”
須彌彥嗯了一聲:“那是很厲害了。”
孟長安道:“一會兒我把軍務交代給楊七寶,我要去一趟冰湖行宮見見沁色,如果黑武人真的要對格底城和蘇拉城動手,咱們也得往北動一動,如果那兩座城不能留在沁色手裡,那就只能留在我們手裡。”
“將軍。”
白牙看了孟長安一眼:“這個時候,你去不合適。”
孟長安搖頭:“沁色讓你給我帶話,她甚至親自帶人巡查,應該是無計可施,盼着能遇到咱們的斥候,可見格底城那邊的情況已經很危險,如果我不去親眼看看,沒辦法做出判斷。”
“我去吧。”
白牙把手上的油在皮甲上蹭了蹭:“大戰在即,將軍如果去了行宮萬一出事,息烽口這邊就危險了,我去比較合適,沁色殿下的意思,也許是想讓我們看看如今格底城是什麼情況,她沒有多說,我猜着可能是身邊就有桑布呂的人跟着,或者是時刻有人盯着她,能對我說出那幾句話再無多言,怕也是很不方便吧。”
“將軍,白牙說的對。”
須彌彥道:“去的人不能多了,屬下覺得,桑布呂必然會派人去行宮那邊,如果將軍去了一旦被桑布呂的人發現,極有可能被困住,這樣吧,我和白牙我們兩個去,不帶手下。”
孟長安沉默了片刻,點頭:“也好,我讓楊七寶帶兩營騎兵在行宮外接應。”
“好嘞。”
白牙看了須彌彥一眼,須彌彥三口兩口把嘴裡的東西吃完:“飽了。”
兩個人起身,朝着孟長安抱拳:“將軍只管等我們消息。”
說完之後同時轉身,孟長安在他們兩個身後說了一聲:“小心些。”
兩個人同時笑起來:“放心吧將軍。”
兩個人出了門後裹緊身上的袍子,把厚厚的圍巾往上拉了拉,同時上馬,片刻之後,兩匹戰馬衝破風雪也衝出了息烽口大營。
冰湖上,風雪太大,前面幾尺之外的東西都看不清楚,冰湖凍的結實,剛落下來的雪覆蓋在冰湖上,風一吹過來,比在地上的雪更容易飛起來。
白牙從懷裡把羅盤取出來辨認了一下方向,指了指,須彌彥點頭,兩個人開始加速往前。
冰湖行宮。
剛剛回來不久的沁色把大氅扔到一邊,跟在他身後的一個絡腮鬍子的黑武人臉色陰沉:“殿下你剛剛是什麼意思?你居然向寧人交代北院大軍的事?這件事如果汗皇知道的話,怕是殿下不好解釋。”
“我需要向你解釋嗎?”
沁色回頭看了他一眼。
這個絡腮鬍子叫勿虛列,是黑武汗皇桑布呂在南院這兩年才提拔起來的一員勇將,南院大比,這個人接連擊敗十幾個對手,桑布呂對他格外賞識,把他從一個小小的隊正直接提拔爲五品將軍,又一年,提拔爲從四品,這麼快的提拔速度,在黑武國有史以來也算是罕見了。
所以勿虛列對汗皇極爲忠誠,這次桑布呂派他來,就是要逼着沁色把格底城和蘇拉城交出去的。
“殿下,你身份尊貴,身爲皇族,所以更不應該忘了自己是黑武人。”
勿虛列一臉陰沉的看着沁色:“我來之前,陛下交代過,希望殿下你早日做出決定,殿下應該也清楚,格底城和蘇拉城中數萬邊軍,並不一定聽從殿下號令,只要陛下親至,那數萬邊軍難道還敢反抗陛下旨意?陛下這是念在你是他的親姐姐纔給你一次機會,莫要自誤。”
沁色坐下來,倒了一杯酒後眯着眼睛說道:“你到我行宮之後,連殺我身邊數名親信,這也是桑布呂的交代吧?他有沒有對你說過,如果我不聽話......把我也殺了?”
“殿下。”
勿虛列哼了一聲:“你應該知道,沒有什麼比黑武國更重要,陛下心中殿下自然重要,可陛下,始終是陛下。”
沁色指了指門外:“你出去吧,我要休息。”
勿虛列的視線從沁色美妙的身材上依依不捨的離開,眼中的邪念一閃即逝,如果她不是陛下的親姐姐,哪裡需要這麼費口舌,女人,不應該勸,應該征服。
他轉身往外走:“陛下給你的期限就快要到了,剛剛殿下爲了避開我親自帶着隊伍巡查,你遇到寧人的事我很快就知道了,所以殿下難道還不清楚,你身邊的人,對你其實也沒有什麼忠誠可言。”
沁色閉上眼睛:“滾。”
勿虛列冷笑着走出寢殿,想着陛下應該給自己更大的權利纔對。
火爐裡的炭火燒的噼噼啪啪,沁色閉着眼睛,人就在火爐邊,可是身上卻感到一陣陣刺骨的寒冷......她知道勿虛列說的沒錯,桑布呂沒來的時候,格底城和蘇拉城的守軍自然會對她禮敬有加,她的命令也不會有人反抗,可現在桑布呂來了,那些邊軍是不會站在自己這邊的,就算打起來,只怕桑布呂的大軍剛到,就會有人打開城門投降。
然而這個危局,沒有辦法解開。
她不得不想到,如果自己想控制更多的力量,比如能讓格底城和蘇拉城的邊軍保持絕對忠誠,除非是桑布呂死了......她的弟弟死了,她就是皇族唯一的繼承人。
就在這時候,她身邊親信從外面悄悄進來,小跑着到了沁色耳邊壓低聲音說道:“息烽口那邊孟將軍派了人過來。”
“派人過來?”
沁色一怔。
她讓人帶話回去,是多希望孟長安能自己來......此時此刻,強勢如她也感到一陣陣的無力,她忽然間有些理解了那些普通的女人,還是希望在最艱難的時候身邊有個男人可以依靠,她太希望此時此刻孟長安站在她身邊對她說,放心,有我在。
可是她也清楚,這個時候孟長安不可能會來,就算他要來,寧軍大營裡也會有人阻攔,他如今是息烽口寧軍主將,身系十萬大軍生死,也是身不由己。
沁色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人在哪兒?”
“已經引進行宮,特意交代在偏房候着不要隨意走動,如今行宮裡很多人都已經投靠了勿虛列,如果被他知道了有寧軍的人過來,怕是要出事。”
“等沒人的時候,我過去見他們,寢殿這邊被勿虛列的人盯的太緊。”
沁色看了一眼火爐,眼神裡也有了些希望:“讓他們不要急,我得空就會過去。”
“是。”
親信應了一聲,連忙轉身離開。
沁色坐了一會兒,起身披上衣服,出門之後往四周看了看,侍衛們也都看她,沁色沒理會,走出寢殿,有人跟上來,沁色擺手示意不要跟着自己,侍衛隨即退了回去。
她故意在行宮裡走了一大圈,然後纔到了前院偏房那邊,往四周看了看沒人盯着,拉開門進了房間。
白牙和須彌彥對視了一眼,同時上前抱拳:“殿下。”
“孟長安呢?”
沁色還是不由自主的問了一句。
“將軍他......”
還沒等白牙回答,屋子外邊一陣腳步聲兵甲聲,似乎屋子被人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