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氏腳後跟都碰到了門檻了,若是顧章再上前一步,她預備着跨過門檻飛快地跑出去。
誰知道顧章站那兒並不動了,說出他要戍邊的話。
若是兒子真的戍邊了,這將軍府也就唯她獨大了吧?
羅氏一瞬間竟然高興起來,可不過一會兒,她又耷拉下腦袋,這兒子要是走了,她在京裡還有個啥意思啊?
她一沒身份二沒有地位全靠着兒子給她撐腰長臉面,將來她出門誰理她啊?
這麼一想,羅氏又焦躁起來,上前一步衝動地拉着顧章的胳膊,“老大,咱能不能不去啊?好好的纔打了勝仗回來,在京裡還沒過上幾日好日子呢。”
顧章冷冷地拂落了羅氏的手,淡淡道:“娘說的什麼話?皇命難爲,這是兒子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的事兒嗎?”
“是,是皇上下的令?”羅氏像是受驚了一樣,面色的驚恐難以掩飾。
“娘以爲呢?沒有皇命我一個領兵將軍能隨意調兵嗎?”顧章撩脣冷笑,不再看着羅氏。
這個娘,傷透了他的心。他到現在總算是明白了羅氏爲何那麼痛恨蘇若離。
若說當初在顧家村,羅氏打罵蘇若離,他還以爲那是婆婆慣常的做法,雖然看不慣,到底也沒有這麼恨!
可是自打他從軍之後,羅氏住到李員外家裡,不僅自己和李員外偷情懷了身孕,還讓自己的閨女和李員外的兒子胡搞,弄得懷了野種還不知道。
當初要不是羅氏懷着身孕昏倒在自家門前,也不會氣死他爹。他早就聽顧墨說了,當初離兒其實是想給她看看得了什麼病的,並沒有想嚷嚷出去。
可是他二妹卻是個沒腦子不省心的。生生地把羅氏和野男人懷了雜種的事兒嚷嚷出去,成爲全村的笑柄,這才氣死了他爹。
他娘可倒好。不僅沒有一絲愧疚,還恨上了離兒。連他爹的喪葬事宜都沒有參與,帶着妹妹住到了李員外家。
這還算個娘嗎?
離兒那麼小,卻擔負起養活全家的重任,不僅風光地給他爹辦了喪事,還把被婆家欺負的姐姐給接了回來。
這樣的媳婦,真是他顧章燒了八輩子的高香才修來的,卻被這個不識數的娘給生生地拒之門外。
如今,她還要攔着他。不讓她進門!
他娘安的什麼心,打量他不知道嗎?
不就是怕離兒進了門,她和二妹的醜事有人清清楚楚的,怕離兒會以此爲把柄,轄制她們母女嗎?
他冷冷地望着窗外,只覺得胸口那兒堵得像是塞進了一團棉花。
這個家,沒有了離兒,他感受不到一絲溫暖!
大步走了出去,他打算去看看顧墨和顧軒顧雪娘幾個弟妹,囑咐他們幾句話。
羅氏卻緩過神來。像是明白了什麼,在他身後大聲嚷嚷着,“是不是蘇若離那個小蹄子鬧的?都說了她和皇上有一腿。你還死皮賴臉地非要把她娶回家?皇上看中的女人也是你能染指的?”
說到底,羅氏不過一個鄉下婆子,哪裡知道禍從口出?還以爲將軍府就她一人獨大了,恨不得把這事兒嚷嚷地全天下都知道!
她就是氣不過蘇若離那小賤人,不過是她二兩銀子買來給兒子沖喜的,怎麼迷了她的大兒子又禍害了她二兒子?
不僅這樣,還勾三搭四的,連清泉縣的縣太爺李扶安和當今皇上也被她給迷得五迷三道的。那小蹄子到底哪裡好?
論長相,並無傾國傾城之貌。雖然比她們母女好看了許多,可那小身板兒。瘦得跟麻桿一樣,要胸美胸要屁股沒屁股的。怎麼偏偏有那麼多位高權重的男人看上了她?
到底看上她哪兒了?摸起來都是一把骨頭,晚上睡覺跟摟着一具骷髏似的?
哪裡有誠國公府二小姐好看?
人家要相貌有相貌,要家世有家世的,那脾性那氣度,處處都是大家閨秀的範兒,上次她在誠國公府見過一次,差點兒沒被人家給迷暈了。
就蘇若離那潑辣不講理的勁兒,哪裡配做她的媳婦兒?
她的兒子那般俊朗、那般勇武,怎麼的也得配一個公侯小姐,豈是她這種拋頭露面的小蕩婦能行的?
罵得正歡實的時候,顧章忽然站住了腳,冷冷地盯着羅氏,一字一句地道:“若是離兒不嫁給我,娘以爲你敢罵她一句嗎?再不濟,她也得嫁進誠國公嫡次子,還不用說要是她願意,連宮裡的皇妃都是她的。”
頓了頓,他索性給他娘來個狠的,“不管離兒嫁給誰,都比嫁給兒子強!娘若是再這麼罵人家,小心命都保不住!”
嚇得羅氏煞白了臉,愣怔怔地望着顧章大步流星的背影不敢再吐出一個字來。
話說蘇若離在實驗室搗鼓了半天,將近下午的時候,宮裡的大太監黃英又帶着人氣喘吁吁地趕到了三元堂。
這次他一下馬,就直衝着裡頭喊,“蘇姑娘,蘇姑娘……”
李忠連忙從隔壁屋裡迎出來,笑着行禮,“公公找姑娘可是有事?若是不急,先讓小的奉杯茶吧。”
“不必了,快把蘇姑娘叫出來,皇上命她即刻進宮!”黃英面色發黃,似乎受到了什麼驚嚇一般。
李忠意識到許是宮裡有人生了大病了,一疊連聲地讓小丫頭去叫蘇若離。
蘇若離在實驗室早就聽到了,卻還是不緊不慢地對小丫頭道:“讓黃公公先等片刻,等我換了衣裳再過去!”
她最是看不慣這樣的人,先前知道皇上要讓顧章戍邊,那臉板得跟死麪餅子一樣僵硬。
現如今,求着她了,又這幅嘴臉!
不慌不忙地脫下白大褂,摘了口罩和手套。蘇若離才拎着一個大藥箱子出來,就見黃英正在過道處來回地踱步,大冷的天兒。額頭上已是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子。
聽見動靜,他連忙伸脖子往回看。見是蘇若離,一個大跨步就衝上前來,若不是蘇若離往後警覺地退了兩步,他幾乎就快要抓住蘇若離的肩膀了。
“蘇姑娘,你可算是出來了,怎的換件衣裳要這麼久,可急死咱家了?”他連聲抱怨着,就去奪蘇若離手裡的大藥箱子。“快走吧,皇上可是等急了。”
一擺手,兩個小太監就上來,一邊一個把蘇若離給飛快地架了起來,撮到了外頭的馬車上。
一頓疾馳,蘇若離被顛得骨頭架子都要散了,勉強扶住車廂壁,才坐穩了。
那馬車竟然一路飛奔,連進了宮門都沒停一下,直接進了皇宮。
蘇若離有些驚詫。卻在意料之中。
畢竟,兩個皇子的性命是最重要的。
上次還是在誠國公府的時候,聽一位世家夫人說了那麼一嘴子。皇后的雙胞胎兒子冒了風寒,太醫院的人開了方子服了幾日也不見效。
那位夫人是皇后孃家的一位遠房弟媳婦,怕是從皇后孃家人嘴裡聽來的。
蘇若離當時就留了個心眼兒,細細地聽了那些話,初步判定這孩子怕是出痘兒了。
在這麼落後的古代,痘症很難治癒,那些幼兒一旦染上了,十有*會死。
她算了算,若是照此發展下去。也就在這幾日,兩位皇子就會病情加重。
沒想到這個時候。皇上還有心思給顧章下旨,把他挪一邊兒去?
不過她畢竟不是大羅金仙。哪裡會想到竟然這麼巧?皇上前腳下旨,兩個皇子後腳就快不行了?
這算是天意了吧?
馬車一直一路暢通無阻,一直趕到皇后娘娘的中宮——坤寧宮門口,黃英方令車伕停下。
蘇若離早就被顛得頭暈目眩,幾乎是半躺在車廂裡了。
黃英挑起簾子,就見她面色蠟黃,雙目無神地斜倚在靠背上。太監慣會察言觀色,何況還是皇上身邊的大總管太監?
黃英轉了轉眼珠子,尖着嗓子賠罪,“姑娘受累了,都是咱家的不是。要不是小皇子病重,咱家也不會這麼死命地趕路的,還望姑娘寬恕則個!”
蘇若離呼出一口悶氣,才勉強壓下嗓子眼兒裡的翻江倒海,虛弱地點點頭,就要扶着車廂把手下車。
黃英使了個眼色,早有候在宮門口的宮女兒過來,攙着她一步三搖地進了寢殿。
皇上已經候在那兒了,蘇若離來到他面前,剛要行禮,就被他一把給攙住了,趁機摸了一把蘇若離柔若無骨的小手,忽然驚覺道:“你的手怎麼這麼涼?”
黃英趕緊在一邊兒稟道:“回皇上的話,蘇姑娘趕路趕得急了,怕是有些暈了。”
他雖回得小心翼翼,可皇上還是動怒了,怒喝一聲,“混賬東西,把蘇姑娘給累成這樣,還怎麼給小皇子看病啊?”
那冷冽的眼神,堪比刀子,怒視着黃英,讓他覺得自己的頭皮發涼。若這真的是刀子,怕是自己的頭皮早就被削掉一塊兒了。
皇上吼完黃英,這才握着蘇若離的小手,和言細語地問道:“蘇姑娘,要不,你先歇息一會兒?”
蘇若離翻了個白眼,這傢伙,這會子功夫還想着揩油啊?不怕自己耽誤了皇子的病啊?
是兒子重要還是女人重要?或者,兒子總有人會生的,左右不在乎這一兩個?
蘇若離虛弱地搖搖頭,低聲道,“皇上,兩位皇子的病要緊!”說着,眼神瞄着皇上那養尊處優堪比女人細膩的大手。
皇上這纔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耳根子微微地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