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章拉着蘇若離錯開身子不想理會這些人,但是那副將可不想輕易放過他。
當時他爲了報一己之私故意以違抗軍令來轄制顧章,想讓他死在胡人手裡,神不知鬼不覺地就除掉了心頭大患。
誰知道這小子神勇,那麼多的胡人竟然還讓他給逃脫了,這要是讓這小子活着回去,到大帥面前那麼一說,還有他的活路嗎?
副將進了城,沒了危險就開始琢磨這事兒了。
此刻見顧章牽了一個小姑娘的手,對他那是愛理不理的樣子,他頓時憋了一肚子的火,馬鞭子刷地一聲就朝顧章兜頭甩過去,“臭小子,別他孃的不識擡舉。見了本副將竟敢不行禮,你眼裡還有沒有軍法了?”
他斜瞪着一雙牛眼,眼睛裡滿是猙獰,惡狠狠地瞪着顧章。
顧章頭也未回,只一把攬過蘇若離,另一隻手半空裡就抓住了鞭梢,狠狠一拽,那副將差點兒跌下馬來。
他那一張下巴方方的國字臉紫得差點兒撐破了臉皮,沒想到這小子這麼不給他臉,讓他在下屬面前出乖丟醜。
他氣得腮幫子上的肌肉急速跳動着,後槽牙咬得咯咯作響,陰沉沉地一笑,“小子,別給臉不要臉,我可是大帥手底下的副將,若是不把老子放眼裡,信不信老子治死你?到時候,大帥也幫不了你!”
言下之意,告訴顧章不要太囂張張狂了,人家可是副將,就算大帥寵着你,但是事關職位高低,大帥也不會管你的。
顧章一路經歷了那麼多的風霜雪雨,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他山溝裡出身。一向憨厚老實,雖然在路上被小校他們那般糟蹋,嚴寒冬日睡地上。飯都是殘羹冷炙,有時候還沒的吃。睡在馬號裡對他來說算得上享受了。
爲了能早日回到故里。見到離兒和家人,一切的苦和累,他都能忍。可是到頭來,他落得什麼了?
那些人還是不放過他,想要他的性命,想要無聲無息地殺了他,他還得不能反抗。
經了這一出,他已經不再相信這些人的威脅謾罵了。他信的是自己的拳頭。
沒有這雙過硬的拳頭。大帥不會把他放在眼裡,他也保護不了自己,更何談保護離兒了。
自那件事兒以後,顧章已經對什麼都看輕了,在軍中,該有的禮節他有,該有的尊卑觀念他也記得。
隨同這個副將前來清泉縣,他不過是動作快了些,省得副將一嗓子吼了出來,讓胡人聽見了。
爲了十來個人的性命。他沒有想那麼多。可最終他換來的是什麼?
要不是根據離兒畫的圖樣做的弩機一直隨身帶着,要不是離兒送他的紙包兒裡的東西威力那麼大,此刻的他。還不知道沉屍何處呢?
若是他死了,這一生,就沒有和離兒再相見的日子了。
好不容易九死一生進了城門,這個副將還不打算放過他,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他顧章雖然不是什麼大人物,只不過山溝溝裡的一個窮小子,可也是一條性命,不能由着人說殺就殺了。
緊緊地扯住鞭梢,顧章笑得冷冽。“不知道副將還有什麼吩咐?若是您想告知大帥,就請自便吧。在下已經勞累了一個晚上。這會子想去洗洗吃點兒東西了。”
全然不把副將的話聽在耳裡,更不把副將放在眼裡的樣子。
實指望靠身份壓制他。讓這小子低下頭屈服的副將,發現此事很難。
如今可是光天化日,即使用手裡的職權來轄制他,想殺了他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眼珠子轉了轉,他的目光灑落在蘇若離的臉上。
這小妞長得可真不賴,雖然眉眼尚未長開,身量也未發育完全,但是就目前這樣來看,他還是頭一次見過這麼美的人兒。
那精緻的五官,讓人看一眼就覺得再也別不開眼了。那小巧尖細的下巴,微微地揚着,映着一抹朝陽,就像是名家大師燒出來的最精巧的瓷器一樣,光滑圓潤,精美地令人發狂。
只那一眼,副將的眼珠子就移不開了。只覺得呼吸停滯,身子僵硬,腦子不會轉圈兒了。
其實在顧章和副將對峙的當兒,那幾個人的眼珠子早就錯都不錯地定在蘇若離臉上身上了。只不過蘇若離沒當回事兒而已。
顧章窩了一肚子的火,見這個副將恬不知恥地望着蘇若離,饞涎欲滴的樣子,恨得牙根都癢癢。
趁着那傢伙光顧着看蘇若離時,他猛地把手裡的鞭子一鬆。
本來兩人正繃緊了身子全力扯着鞭子的兩頭,如今一頭失了力,那副將又正盯着蘇若離想着壞點子,自然不防備,身子沒了牽扯,忽地一下就往後仰去。
那馬兒被他這麼一倒,嚇得前蹄擡起,長嘶了一聲就往前飛奔。
副將的身子沒有坐正,就往下掉去。偏生他的腳還卡在腳蹬裡,就那樣斜掛着半拉身子,被馬拖着飛跑,隨時有可能掉到地上,要麼一頭栽在硬實的地面上,要麼被馬後蹄子給踏死。
何況此時天光大亮,城中的百姓聽說胡人又被炸跑了,紛紛跑出來觀看,大街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忽然就奔來這麼一匹瘋狂的馬,馬上還拖着一個人。頓時人喊馬嘶,東躲西竄,雞飛狗跳,大人罵孩子哭,一條大街上頓時成了沸騰的粥鍋了。
蘇若離仰天長嘆,我的個老天,這怎是一個“亂”字可以形容啊?
顧章也沒想到自己不過是鬆開了鞭子竟然引來這麼大的亂子,心下也是後悔不跌。
這個副將不是個東西,懲治他一下也就罷了。可若是衝撞了百姓,就是他的罪過了。
他鬆開攬着蘇若離的手,輕輕地跟她說了一句,“離兒,你在這兒等我!”
不等蘇若離點頭,他已經把另一個士兵的馬牽過來,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蘇若離手搭涼棚,望着他遠去的背影,滿眼裡都是崇拜:哇,顧章這傢伙還真是瞧不出來啊,這馬竟然騎得這麼好,上馬的動作竟然這麼利落!
身後忽然有人輕聲說了一句,“這人好漂亮的身手!”
蘇若離猛回頭,卻發現李扶安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身後,蒼白着臉,顯得越發瘦削了。
“你怎麼出來了?”她驚叫一聲,忙轉過頭去查看他的後背。他身上還裹着一圈兒白紗布,此刻身上披着大氅,也看不到裡頭的傷勢如何。
可是從他搖搖欲墜的身子可以看得出他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蘇若離的一顆心都揪緊了。
李扶安眼角眉梢帶着暖暖的笑意,情不自禁地就拍了拍蘇若離的手,笑道:“我沒事兒,聽說胡人不戰而退,又是你的功勞啊!”
似是玩笑的話,讓蘇若離的心稍稍地安穩下來。
只不過這兩人說話的一刻間,顧章就已經追上了副將的驚馬,把他完好無損地救了下來,又把馬兒也止住了,此刻已經牽了那匹馬馱着那副將回來了。
沿街上,忽然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聽說昨夜是這位小哥兒把胡人給打炮的。”幾個老百姓站在街邊上,交口稱讚着顧章。
“剛纔看這小哥的身手,那真是百裡挑一啊。咱們大周的將士要是都像他,就不用怕胡人了。”
“是啊,哪裡跟這個熊包似的,連馬都騎不好,還跑來禍害人!”又一人義憤填膺地指着副將罵着。
副將雖然驚嚇得臉都發白了,但是他耳聰目明,聽得清清楚楚的。那臉色越發白得跟金紙一樣。
而顧章此時卻渾身不自在起來,被人作踐得讓他覺得凡事都要狠厲一些,如今受了百姓的誇讚,他真的有些受寵若驚,不知如何是好了,恨不得找個地方趕緊躲起來。
說實在的,他覺得自己沒有這麼偉大,不過是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兒罷了。可是百姓們就把他給誇上了天,讓他不敢相信自己是否真的有那麼好!
他就那麼一路彆扭地走到了蘇若離面前,就發現一個一身貴氣、玉樹臨風的年輕男子正站在她面前,低了頭和她細細地說着話,眼角飛揚出來的笑,讓他看了只覺得扎眼。
這人是誰,怎麼能和他的離兒這麼靠近?
他只覺得肺腑裡有一股酸熱的東西直往上涌,眼睛也覺得酸辣得要命。
不知道爲何,他覺得眼前這個瀟灑倜儻的男人,對離兒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許是旁觀者清,再說,他又是離兒最親密的人,自然感受得到。
蘇若離早看見了顧章,見他毫髮無損,高興地迎了上去,那匹高頭大馬噴着響鼻兒在她面前停下,她有點兒害怕地往後退了退。
這些日子見慣了不少戰馬,也不是那麼害怕這麼比自己還高的東西了,但是那種潛意識裡形成的恐懼還隱約存在。
蘇若離膽小地往後退了兩步,站在那兒笑着等着顧章下來。
她雖然是無心之舉,但是看在顧章眼裡,就像她故意躲避開他一樣。
顧章的一顆心頓時下沉,難道是因爲身邊那個英俊的男人嗎?
本來一臉喜悅的他,臉色就有些不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