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房間裡許久沒有聲音,如意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想和這個古怪的男人聊人生!她覺得自己今日實在是有些奇怪,本以爲身邊的男人可能並沒有聽清楚自己說的什麼,想要悄悄出去,他卻不期然的開口。
“與其浪費時間去想那人爲何要背叛自己,不若令自己快些強大,即便不讓他慘淡收場,也應當令他後悔自己曾經做過的那些事情。”江承燁說這話的時候,眼眸微垂,從他身邊看過去,如意才發現他的一雙眼睛甚是好看,長長的睫毛因爲微垂的眼瞼,將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遮了起來,看不清情緒。
面對如此傾城絕色的男人,如意的思維忽然有些跳脫——這大概是他第一次講這麼長一句人話吧。
這麼一想,她忽然又響起另外一件事情來:“對了,大夫不是說你不可以隨便亂走嗎?爲什麼我大姐說二嬸她們進來的時候你已經去外頭了?”她想出一個可能性,頓時有些驚訝和生氣:“還是說你已經好了?敢情你一直在誆我們?”
江承燁無語的看她一眼:“你把門鎖着,他們以爲這裡頭有什麼稀罕的寶貝,逼着你大姐開門,你大姐害怕我被發現,動作間多了些猶豫,結果他們等不及,認定你們是不想給聘禮,就自己給弄開了。”他說着,指了指牆角:“哦對了,換下的繃帶扔在那邊,拿去洗了吧。”頓了頓,又補充道:“勞駕。”
如意知道他是會功夫的,翻個院子跳個牆應當不在話下,可是他畢竟是受了傷,這個樣子還要獨自躲出去,肯定很疼,她跑到牆角,果真翻出一堆已經有些髒了還染了血的繃帶,不知怎麼的,再看牀榻上的男人,她忽然覺得,他其實沒那麼令人厭惡。
“那你好生休息,我就不打擾你了。”如意將繃帶收拾好,收着收着,忽然擡眼看了一下在牀榻上安坐着的人,想到一個有些嚴肅的問題。
“程葉。”如意抱着繃帶走過去。
江承燁酷酷的看了她一眼:“何事?”
如意指了指他手臂上沾着的泥灰:“你下午跑出去躺地上,回來也沒洗澡吧,哦不對,你這幾天都沒有洗過澡吧?咳咳,說實在的,現下天氣這麼熱,不洗澡實在是有些喪心病狂……剛纔坐在你身邊,好像……不大好聞。”
江承燁高深莫測的看了她一眼,旋即扭過臉去:“哦。”
哦!?
如意將手裡的繃帶仍在他面前的席子上,指着他身上還沾着泥巴的地方:“這牀和褥子被你這樣沾幾天準得餿了!聽說越是人模人樣的公子越是有些難以啓齒的癖好,可你的癖好居然是不洗澡?!我最鄙視不愛洗澡的人了!難道你整天坐在這裡都不會覺得呼吸不暢嗎?”
江承燁擡起手臂瞅了瞅自己身上到底哪裡髒的很明顯,旋即望向如意:“洗澡這種粗活,我習慣別人幫我洗。”
如意看着他淡定的目光,不由得冷笑,他難道天真的想讓自己幫他洗澡?
全然不理會他的目光,如意轉身出去打了一盆清水進來,將帕子仍在他面前,心想着要是身上不乾淨髒兮兮的,也不利於養傷,遂淡淡道:“洗澡,明天吃魚。”
江承燁微微挑眉看她,眼中似乎帶着些意外,如意繼續道:“不洗,明天沒飯吃!”
就這麼幾乎僵持了半盞茶的時間,安靜的房間裡,終於想起了擰毛巾的嘩嘩流水聲,如意把東西留給他,自己出了門,等到裡面的人把自己收拾的差不多了,她才進去把水給倒了。
看着盆子裡一盆渾水和牀榻上依舊淡定的男人,如意心中莫名的生出了幾分喜感。正準備出去的時候,江承燁再次叫住了她,沒有多說,而是把兩百兩銀票給了她:“這錢是正當的來,你不必擔心。”如意張了張口,他便立馬補充道:“我不喜歡欠別人。”
兩人對視一眼,如意接過了銀票:“我只是想說聲多謝。”
江承燁挑眉:“不謝,不過,往後每天我都要吃魚。”
如意:“成交!”
燈影幢幢中,男人的眼眸染上一絲橘色的暖意,如意將席子上收拾了一番,又把帕子擰溼把席子擦了一遍,這纔出了東屋,她只顧着自己忙,以至於沒有看到身邊的男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如意忙完去西屋的時候,一家人早已經熟睡,如意將江承燁給的銀票和家裡的錢放在一起,這麼一來房子的錢已經足夠了!
對於香芝跟鄭澤的事情,如意多少還有些耿耿於懷,可說到底,這也是她們家的事情,即便再如何替人不公,各人都還是有各人該走的路。
此時此刻的何老二家,香芝坐在自己的房間裡,修的好看的指甲緊緊地拽着帕子,貝齒輕咬着紅脣,眼睛還是紅紅的。午後那會兒,鄭澤剛走,王鳳嬌就氣得摔了兩隻碗!
分明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可等她們好不容易盼到了,卻從妻變成了妾,連聘禮都被收了回去!
原本是一件風光的長臉的事情,可到現在卻活活變成了讓人笑話的事情!王鳳嬌本來就來氣,看到香芝就更來氣,指着她就開罵:“你說說你,人家找男人你也找男人,一個男人家裡有沒有婆娘你都不曉得嗎?好好一個姑娘給人家做妾,還當着大夥的面把聘禮都收了回去!你告訴我,鄭澤那小子到底有沒有碰你的身子!?”
香芝憤憤的看了自己的娘一眼:“娘!你就別問了!反正我現在能和鄭公子成親了,做妾有啥,做妾不比隨便嫁個沒錢沒勢的男人強嗎!再說了,我昨個在府裡,那夫人好像不怎麼得寵,身子也不好,鄭公子除了那一位夫人就再沒別的女人,娘,只要我能和鄭公子在一起,我就一定可以當鄭夫人!”
王鳳嬌氣的不再說話,香芝死死地拽着衣角,漂亮的指甲幾乎嵌進了掌心。她今天丟的臉,都是因爲吉祥她們!等她成了鄭夫人,她一定會把這些委屈全都還給她們!
蓋房子的事情,如意一直記掛在心裡,第二天一早就去找何元吉商量開始買材料的事情,何元吉雖然有些訝異她這麼快就攢夠了蓋房子的錢,可終究是高興的,二話不說帶着她去看材料。
何元吉和何遠事先已經比較過好幾家鋪子,何元吉接過許多活兒,也知道蓋房子裡面的一些門門道道,這樣一來事情進展的十分順利,一個上午,如意就已經將蓋房子的磚瓦都買好了。何元吉挑的磚都是燒的最耐用的,且價錢合理;房樑柱子他可以到山上去砍樹,灰漿可以買來自己調,需要的泥巴細沙可以到河邊去挖,總而言之,現在就等開工!
何遠聽說房子要開始動工,立馬屁顛顛的跑過來,如意這會兒不和他客氣了,蓋房子的事情她不懂,自然要全權交給何元吉來規劃。只是如果要開始蓋房子,何元吉白天忙着蓋房子,晚上還要和吉祥去鎮上的話,恐怕力有未逮,吉祥一個人張羅一個攤子更是吃力,所以這段時間,攤子的事情興許要休業一段時間。
可是他們不擺攤子,如意晚上下工回來一個人走吉祥不放心,但如意這幾次夜路走下來,卻覺得一路上還頗爲順利,即便沒有吉祥她們同行,也不會有問題,遂依舊定爲晚上做了晚宴再下工,何遠一聽就將接如意下工的事情攬在自己身上,很是雀躍的樣子。
其實,何遠這麼久以來一直幫着他們,當初那件事情,如意早已經沒有放在心上,且自那之後,何遠和她相處起來總是格外本分。
大家一致覺得這樣子不錯,唯有吉祥,似乎不能出去做生意,她顯得有些失落。如意想了想,當晚下工的時候,從鎮上帶回來些紅豆和大米,還買了許多茶寮鋪那裡常見的小隻鉢碗。
吉祥現在已經是看到如意帶什麼新東西回來就猜測她是不是有什麼新花樣,果然,如意在廚房捯飭了一陣子,又是碾大米又是又是隔水蒸紅豆,接着把大米粉加水加糖,倒進塗了一層油的小碗裡,每隻碗裡放了一小把蒸過的紅豆,然後把碗放到了大蒸籠裡面,用猛火蒸了兩盞茶的時間,站在蒸籠邊上就能聞到香香的味道。
金玉的眼珠子亮的不得了:“二姐,你又在做啥吃的啊!?”
如意將蒸好的小碗一隻只拿出來:“這個東西叫小碗糕,我這裡頭放的是紅豆,除了紅豆,還可以放你們喜歡的果脯、瓜子。”
等糕涼一些了,如意用燒烤用的小竹籤從邊沿把小碗糕挑了出來串好,給了她們一人一個。想了想,又挑了一個,拿去給了東屋的男人。
“這是什麼?”江承燁看一眼竹籤兒上的東西。
“嗷嗷!二姐這個太好吃了!”金玉一手捧着下巴一手舉着小碗糕,陶醉的完全停不下來。
冷掉的小碗糕更加q彈可口,甜而不膩,蒸過的紅豆香甜軟糯,在舌尖輕輕一抿就成了豆沙,是十分適合夏天的一種糕點,且工序簡單,包裝方便,無論是自己做了吃還是拿去賣都不錯!
吉祥立馬就生出了第二條生意經,她想賣着個小碗糕!
如意的生意如今還是集中在百味樓,雖然她忌憚着李恆才,但收入的大頭她暫時不能放,因爲吉祥做生意做上了癮,她纔想到這個小碗糕讓她試一試去做。
教了吉祥做法,她便興沖沖的去動手實驗,金玉滿堂還想吃,就跟着她屁股後面轉悠。
如意注意到牀榻上的男人似乎一直舉着那個小碗糕沒有動過,催促他:“怎麼不吃?”剛一問完,就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她出去了一下,回來的時候,手裡拿了幾卷新的繃帶,雪白雪白的,十分乾淨。
如意將新買的繃帶和新買回來的藥草放在矮桌上:“用了好多天的繃帶,髒的洗都洗不乾淨了,索性別洗了,換新的吧。你這傷口還是小心處理得好。”
江承燁看看那新買的繃帶和藥草,點了點頭,又看着手裡的小碗糕,對着燈光晶瑩通透的,中間鑲着幾顆紅豆,很是好玩,他不急着吃,問道:“你說這叫什麼?”
如意:“小碗糕,我小時候和我娘出去,就瞧見外面的小攤子上有賣這個的,不過那時候我們家比較窮,這種小孩子的零嘴吃的也少,那時候我就想,以後我自己給自己做,想吃多少吃多少!”
江承燁聽着如意的話,目光卻一直沒有從小碗糕身上移開,聽完後,他似是怔了怔,聲音很輕:“零嘴?我沒吃過。你們這裡的孩子都吃這個?”他頓了頓:“我小時候,連一碗飯都吃不上。”
如意正想說你是王府世子沒吃過小攤子很正常,可是再一聽他的話,猛地一愣——他剛纔說的什麼?
神愣間,江承燁已經舉着小碗糕咬了一口。他吃東西的樣子緩慢斯文,一口小碗糕咬下去,唔……連咬出來的形狀都好看,就像封千味說的那樣,牙口真好!
也許是因爲職業習慣,如意看着牀上優雅的男人一口一口的吃着小碗糕,張着嘴想問什麼又問不出來,等到江承燁都吃了大半個了,這才發現她一直沒有離開,遂問了句:“還有事?”
如意終於得了機會開口,略顯期待的問:“好吃嗎?”如果他這麼挑剔變態的人都覺得好吃,那指不定真能大賣,到時候無論大錢小錢,家裡天天都有收入,幾多歡樂!
江承燁看着女人殷切的目光,一顆心忽然變得柔軟了——呵呵,這個女人,原來是這麼在意自己對她的看法嗎?
江承燁習慣性的想掏帕子,然後發現自己身上穿着的是鄉里漢子穿的粗布衣裳,遂用手抹了抹嘴,神情高冷如,語氣則帶着一種恩賜的溫柔:“很好吃。”
太好了!連變態都征服了!如意一個開心,眼眸一亮:“真的!?”
男神心頭一暖,連微笑都出來了:“是的,我很滿意。”此刻的江承燁興許並不知道,“我很滿意”四個字,他的重點在“我”,而她的重點在“滿意”。
如意暗暗思考着小碗糕的銷售路線,招呼也不打的就出了門,以至於沒有看見男神將剩下的半個小碗糕遞給她,而那句“你要不要吃一口”隨着她一閃而逝的背影,卡在了男神的喉嚨裡……
因爲小碗糕的技術含量並不怎麼高,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各個用料之間的比例,吉祥在嘗試了幾次之後,終於做出了和如意不相上下的小碗糕,而一邊的金玉滿堂已經吃的肚子鼓鼓,哼哼唧唧的牽着大黃去散步消食了。
吉祥學會了小碗糕,便有了新的追求,白日裡她將做好的小碗糕拿出去賣,中午還能有空閒照顧家裡,晚上也回來得早,等天氣冷了天黑的早,晚歸也不方便,她這樣反倒更好。因爲家裡的房子要新起,可是蓋房子期間總得有地方住,如意拿到了里正辦好的新房契之後,立馬開始動工,先將一旁的土坡那邊的地給開了出來,何元吉帶着幾個工友一起,如意也不虧待他們,每天一錢銀子,包吃。
一天一錢銀子可是個大數目,幾個漢子場去碼頭搬貨,那麼重的貨擔子,一趟來回才一文錢,一天下來根本賺不到一錢銀子那麼多,即便是剛忙蓋房子,房子蓋完了也才幾錢銀子,吃的都是自己回家吃,除非是到有錢的地主家,偶爾有包吃的,也是最差的伙食。
幾個漢子都是實誠人,又和何元吉是好兄弟,一來二去的,每個人幹活都格外賣力,效率翻倍的提升。
從六月底到七月中旬,何元吉每天天不亮就已經開始調灰漿,慮沙,從早做到晚。而他那幾個兄弟,起先是因爲工錢高且和何元吉的關係好,而他又那麼拼命幹活,兄弟幾個也不好意思落後,而到了後來,直接原因成了這家包的伙食簡直比那些大戶人家的飯菜還好吃!且每日不重樣,每樣味道都是從未有過的好吃!幾個漢子天天就把着開飯的時間!
如意也不扭捏,直接將兩張桌子拼在一起,所有人圍着大桌子吃,天氣熱,她做的都是清涼爽口的涼菜,最多的是熬粥,她熬得粥,工序之冗雜,內容之繁多,直接將這些漢子們喂得一個個蓋房子的都上足了發條,賣力的很!
看着自家的新房子一點一點出現,吉祥甭提有多高興。她也不閒着,除了小碗糕,她又和如意學了幾樣工序簡單且樣式新鮮的糕點,因爲是涼糕,她上午出去一趟,中午趕回來,下午再去溜達一趟,時間倒也充裕。且她的糕點樣式新鮮少見,味道口感極佳,她那個小攤點的客人也就越來越多。
只是她來回奔波,一次能帶的數量不多,一天下來,勉強賺個幾錢銀子,這雖然比賣烤串的時候少了太多,可如意瞧着吉祥每日都十分充實,賺回來的錢她都認認真真的用布包好放在隱蔽的位置,也就由着她了。
後來如意親自帶着吉祥去了一趟鎮上,她是百味樓的大廚,許多行內人都認得她了,如意也不含糊,直接找上了一家糕點鋪子,那店家嚐了糕點,兩方很快談妥,吉祥每日做好糕點放在他這裡寄賣,明碼標價的按照賣掉的數量與吉祥三七分成。
如意從在百味樓打響了名號,每回出新菜必定惹得一羣食客上門嚐鮮,不出新菜的時候,據說就算是這姑娘炒的大白菜都要格外的清甜爽口,店家不必出原料,自然沒有陳本,普通糕點本就賣不出高價格,可是如意的糕點樣式新奇味道極佳,老闆當即就將她的名號掛了出去,果真惹來不少食客,即便是三七分成,老闆每日憑幫她寄賣賺到的錢,也比普通糕點一日賣出賺到的錢多。
因此,店家很開心,吉祥也很滿意,並且由此之後,她不必再每日尋攤點,尋陰涼處,在大熱天裡風吹日曬的,只需要做好之後直接送過來這邊的店鋪裡寄賣即可,頓時就輕鬆了不少,收入更是從幾錢銀子到一兩銀子,且最高的時候一天能賺二兩銀子!
吉祥覺得老闆的要價定然黑心,可如意聽了卻笑着擺擺手:“都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正是有了這些爲飽口舌之慾而一擲千金的人,纔會有我們的好日子嘛!”
日子的確是越過越好,吉祥看着如意如同一個門神一樣守着她們,越發的覺得自己應當更加堅強些。
這期間,何婆子因爲上回被大黃給嚇病了,消停了好一陣子,倒是何柳兒見他們蓋房子,時不時的過來幫幫忙,如意與她並不怎麼親近,更是敬她爲客人,回回她要去廚房幫忙,如意都朝金玉滿堂使眼色,兩個小東西就立刻拉着央求她陪他們玩兒,何柳兒耐不過他們的糾纏,只好作罷,又因爲蓋房子到處都是泥沙磚瓦,何柳兒也不好四處走動,這纔沒有發現他們家裡還藏了一個男人。
至於王鳳嬌這邊,香芝的婚事定下來之後,她就開始忙着嫁女兒了。如果說一定有什麼值得一提的,那就是某個夜晚,如意將何元吉新買回的磚瓦放了些在後院,還大聲的讓吉祥把大黃栓的遠些,免得大黃晚上把屎尿都拉到磚瓦上了。
結果,當天夜裡,後院裡傳來了一聲慘叫,隨後是磚瓦掉在地上的聲音以及大黃的狂吠。如意硬是將吉祥她們攔在西屋裡,掌了盞油燈跑去後院,果然就看見原本堆好的磚瓦散開了,院牆邊上,還遺落了一隻鞋,大黃一看到如意就不叫了,搖搖尾巴跑到她身邊舔舔,如意摸摸大黃的頭,算作表揚。
第二天如意見到一瘸一拐的王鳳嬌的時候,笑呵呵的和她打招呼,王鳳嬌臉色漲紅,悶聲又回屋裡了。
如意使得這個小伎倆其實算不上多麼狠,她不過是把東西擺在那裡,若他們真的沒有歪心思,自然不會有這種下場,所以,他們並不值得同情。
沒有在如意家蓋房子撈到一點便宜的王鳳嬌,最終還是把自己的重心放在了香芝的婚事上。
做妾的是沒有正妻那樣的正兒八經的三書六禮的形式,可鄭澤還是拖了一車東西過來了。
王鳳嬌早已經將當日的恥辱給忘了,見人就說這鄭家公子納她家香芝爲妾,卻比一般的妾待遇要好得多!鄭澤爲人既有涵養,長得又好,會做生意,文采斐然,對待他們長輩更是十分有禮,這一切最終還是歸功於他寵着香芝,等香芝嫁過去之後,他們家就有好日子了!
對王鳳嬌的這種言行,如意不做評價,只是後幾次鄭夫人來百味樓訂喜宴的菜式時,她也會額外的給鄭夫人送些自己家的小糕點讓她嚐鮮,偶爾鄭夫人心血來潮,如意還會將她請到自己的小廚房,親自教她幾樣簡單的糕點來做。而每每過後,鄭夫人自然會有打賞,且她的打賞,一半是自己給的如意,一般則是給了李恆才,事後李恆才還要從自己所得的分一部分給如意。
鄭夫人越是這麼照拂着她,越是讓如意替她感到不值。
如意已經在百味樓做了一個多月,收入自然是一般夥計甚至是一般大廚不可比擬的,李恆才自從之前被她踢了一腳之後,似乎也收斂了不少,沒有再瞧見有什麼異樣的舉動,相比起李恆才,如意覺得另一個人倒顯得更加異樣。
雖然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可是一個多月了,東屋的這個男人還是整天埋首在裡面不聞窗外事,雖不指望他馬上就康復,可他到底是個有武功底子的人,腿上的外傷好了,眼看着就只剩下內傷,原本想着他是不是可以到後院曬曬太陽,畢竟來了這麼久,他就一直在這個屋子裡,可他絲毫不領情,從前只是對人愛搭不理,現在擺明了叫他他也不應,每天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如意準備再過一段時間就請大夫來,一旦大夫認定他痊癒,就立即趕人!
時間一晃到了七月底,也一併迎來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情,就是如意家的房子已經蓋了一大半,只剩下中間主屋的部分,需要推掉在這塊地方上重新蓋,推掉的黃泥牆,被吉祥撲在了自家的田地上,用來肥田。重要中間的主屋蓋好了,他們的新房子就算落成了!
第二件事情,是香芝出嫁,鄭澤果然沒有辜負王鳳嬌的期望。雖然只有一頂紅花轎,還得從鄭府的側門給擡進去,可一路上的鞭炮儀仗隊,弄得十分熱烈。王鳳嬌送着女兒出了門,還在衆人注視下掉了兩滴眼淚。
而在香芝出嫁這件事情上,如意再次刷新了對王鳳嬌無恥程度的下限。
那日正是火籠屋和後面的竈房蓋好的日子,王鳳嬌榮光滿面的跑了過來,一張口,居然是跟吉祥要錢。
她的理由很簡單,倘若何老大何明德在的話,香芝出嫁,那必定是要給錢做心意的,即便何老大不在了,他們家現下不是有主兒麼,無論是滿堂做戶頭還是如意吉祥掌家,這自家姊妹出嫁,沒有誰不給個心意的。
誰都知道他們老大家現在越過越好,眼看這新房子落成,頂上都不是撲的茅草,而是實打實的瓦片,這往後要說是何家村最好的房子都不爲過,都過得這麼好了,姊妹出嫁還沒有一點表示,那就真是無情無義,有了點錢就六親不認了!
王鳳嬌在村裡是出了名的霸道,要是搞不到好處,一張嘴也不饒人,從前不過是拿她幾個玉米,她都不帶重複罵詞的罵一個上午,這會兒要是搞不到好處,指不定什麼“六親不認”、“忘恩負義”就都出來了,多少人相信是一回事,聽了就不舒服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吉祥的意思是多少給一點,如意則是直接將先前王鳳嬌過來偷磚瓦的時候掉在他們後院的那隻鞋子給了她。
“二嬸,你也看到了,我們家的錢都拿來蓋房子了,這房子可不是這鞋子衣裳,遇到危險的時候說丟就能丟,咱們一家人,以後還指望着這房子遮風擋雨的,所以難免就花了些錢,現在我們是真的沒有那麼多錢了,日子過得可緊巴了,我這兒別的沒有,就多了一隻鞋子,我敢打賭,鐵定合您的腳。你將就這拿去穿吧,要是您實在氣不過,等我給吉祥辦喜事的時候,咱們不收您那份錢,成不?”
如意客客氣氣的跟她商量,眼見着王鳳嬌眼珠子一瞪一副要嚷嚷的樣子,她就不動聲色的將身後喘着氣吐着舌頭的大黃牽了出來。
王鳳嬌討好處的想法又給撲了個空,狠狠地瞪了他們幾眼,回去了。
如意忽然就覺得,如今這些人來找麻煩,大黃一隻狗就可以“化干戈爲玉帛”,真是甚好!甚好!
大黃的伙食也由於他的業績良好而得到了提升。
而這第三件事情,既令如意意外無奈,又令她激動亢奮。
她在百味樓上工許久,名號響噹噹,幾乎已經成了百味樓的招牌,如此聲名惹得一片眼紅已經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沒想到鎮西一家向來默默無聞的小糕點鋪子,忽的就攀上了這個大神,打着她的旗號開始推出新的糕點,許多人原本以爲那只是幌子,可好奇買來嚐了的人當真喜歡上了那種口感和味道都很獨特的糕點,這家糕點鋪子瞬間就在業界翻了身,據說下個月就要擴展店面了!
這家糕點鋪子鹹魚翻身的成功案例讓業界許多商家認識到了一個真理——想要紅,就得先把那個神奇的小廚娘弄到手!一時間,多家商鋪向如意伸出了欖枝,動靜大的成功的震動到了百味樓,李恆才忙不迭的去找如意聊人生,最終在得到了如意的準話,不會背離老東家之後,終是鬆了一口氣。
只是,這次的動靜鬧得實在太大,一不留神,就引了人上門挑釁。
霍雲,據說是不遠處離東橋鎮最近的青城中最大的糕點鋪子的首席糕點師,因爲她在東橋鎮寄售糕點引得一陣熱賣之後,才讓這位年近四十的糕點老師傅知道了她。而這個霍雲,同時也是鄭澤納妾當日宴請賓客時專門請來的糕點師傅。由此,藉着到東橋鎮的機會,霍雲便找上了門。
再說霍雲,他原本以爲,能有這樣功力的,即便不比他年歲大,也應當是個不相上下的,然而,當一個俏生生的小姑娘往他面前一杵的時候,這位經驗豐富的糕點師傅頓時就呆住了:“我讀的書少你們別騙我,就這奶娃娃,你讓我去跟她下戰書,這傳出去還不笑掉別人的大牙!”
領着他去何家村的是鄭家的下人,一個個皆是恭敬地不得了,一臉誠懇的表示如意姑娘就是眼前這位。
霍雲這下子徹底沒了挑戰的心思:“罷了罷了!即便我霍某人贏了,別人都得說我欺負一個奶娃娃!不比了!”說着就要走人。
哪曉得走了兩步,忽然傳來一個脆生生的聲音:“也對,霍師傅贏了我,那是應當。就怕,霍師傅是怕輸給我個小姑娘,往後顏面無存,那可就不好了。”
霍雲的步子猛地一頓,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身後不遠出站着的小姑娘,旋即一臉不屑的嘲笑:“小姑娘,話可不好說的太滿!”
如意笑得從容:“既然霍師傅都來了,即便比試一場,霍先生贏了,就當是提點我這個後輩,往後若如意有什麼不懂得,還得向霍師傅多多請教。”
倘若都到這個份上了還不接,那就當真像是怕了似的。霍雲擺擺手:“罷了,鄭家辦喜事那日,你過來。”
如意:“一言爲定。”
如意和霍雲比試的事情,很快就傳開了。青城的人有的覺得初生牛犢不怕虎,這份精神十分值得鼓勵,有人覺得這奶娃娃只怕連男人那裡長什麼樣子都沒見過,就想着跟霍師傅這樣的大老爺們兒比試高低,實在是不自量力;而東橋鎮這邊的人,站在地域位置的立場上,他們當然不願意東橋鎮的輸給青城的師傅,可是站在業界的角度來說,總有一波眼紅的眼希望如意就此敗北,好好挫一挫她的名氣!
林中竹屋,聽說了這個消息的封千味叼着菸斗翹着二郎腿,一邊喝着如意特製的避暑涼茶,一邊哼哼:“丫頭,你這回可玩大了。”
如意不以爲意,專心的調着麪漿:“哦。”
封千味向小武使了個顏色,小武會意:“如意姑娘,我們可打聽了,那霍師傅做了幾十年,啥也不做,就是對這糕點鑽研的透徹,你千萬不可以掉以輕心!”
如意用勺子試了試麪漿的稠度:“哦。”
小武還想說什麼,封千味卻把他攔下來了:“不必說了,她現在已經全然陷進去了,只怕這場比試完不了,她也正常不起來。”
饒是如此,小武還是很擔心。不只是小武,連吉祥都覺得自從接了霍師傅的挑戰,如意就變得很不正常。
“如意,元吉說大概下個月中旬,這房子就差不多了!”晚間的飯桌上,吉祥努力地挑起話題。
只見如意眼神專注的盯着筷子尖兒,嘴裡喃喃的還在念叨着什麼,聽了吉祥的話,淡淡的:“哦。”
金玉悄悄把如意麪前的醬肉放到自己面前,一擡頭就瞧見大姐正看着自己,遂嘟着嘴巴:“我……我是想給裡面的哥哥夾菜。”
如意:“哦。”
一桌子三個人齊齊的看着如意,都有些害怕擔心了。因爲主屋那邊要推了重新蓋,他們就暫時將東西搬到了新蓋好的房子放着,天氣熱,晚上入夜了,就直接把牀鋪擺在院裡直接睡,倒是東屋那邊,因爲江承燁不好讓別人看見在他們家,她們便將他藏進了新蓋好的火籠屋裡。
因爲男人的嘴巴很挑,家裡蓋房子也有他的二百兩,所以他的伙食一直都是由如意來負責。吉祥把菜夾好了,如意順手接過來給火籠屋裡的男人送過去。
因爲是剛剛蓋好沒多久,即便白天敞開了,房子裡還是充斥這一股灰漿的味道。且又因爲是火籠屋,只在高牆上開了一個小窗戶,牆砌的比較厚,並不怎麼透氣。
見到如意進來,江承燁幾乎已經熟悉了這樣的程序,瞥一眼她碗裡的菜:“沒有魚?”
如意:“哦。”
江承燁擡眼看了看她,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那日過來的人,似乎是叫什麼……霍什麼雲?
難不成她是在爲這個擔憂?
“何如意。”江承燁接過碗,皺着眉頭看着裡面的醬肉,拿起筷子吃了一塊,然後對着她,一個多月以來,第一次,破天荒的對不是魚意外的食物說了句:“味道……很好。”
如意:“哦。”
某人的臉微微一沉。
如意送了飯轉身就要出去,走了兩三步,忽然如夢驚醒一般,轉過身看着已經在吃飯的男人:“你剛纔說什麼?”
某人的臉微微一扭。
如意似乎並不介意他的傲嬌,替他重複:“你說好吃?”
江承燁學她:“哦。”
他性情孤高,若不是看在她悉心照料一個多月,還當真頓頓都做了魚,因着他在養傷,所以都是清淡的口味,可他喜歡,並不膩味,所以此次曉得她似乎要迎接一個大挑戰,他難得的覺得,鼓勵鼓勵她也不錯。這個小丫頭似乎很在意自己的看法,或許給她些鼓勵,能讓她更有把握些?
如意卻是難得回神的感嘆:“了不得了不得,居然不挑食了……難道是因爲換了房子換了方位……換了風水?”
江承燁:“……”呵呵,對她的溫柔和體貼,果然都是多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