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傻子。”陳風將握着手機的鬆開。“他什麼都沒有做。就算我打110,我能說什麼呢?”
走走停停,時時忍不住往後看看。他倒是有了一個奇異的感覺,他的神經好像比以前更加敏感了。以前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一點點風,離自己幾十米的地方輕輕地吹過,他竟然也能感覺得到。
也許這夏夜實在是太安靜了。
除了風,還有別的聲響。或許是老鼠在街角里窸窸窣窣,或者是蟋蟀在遙遠的地方無聊地鳴叫這夏夜的煩躁。或者隔着好幾個街區有一輛汽車正在拐彎開過來。或許是身後幾十米處之外,總是隨着自己走走停停的腳步聲。
陳風感覺世界變大了。不止是變大了,而且每個細節都變得清晰了。比如那遙遠的燈光。以前看起來應該只是一個光點而已,現在看起來卻是一個那種普通的螺旋形燈管的節能燈。是他能感覺到的部分的世界,明顯地變大了。
要命的是時間似乎也變慢了!他親眼看到一隻飛蛾慢悠悠在路燈下飛過,那速度,不是尋常的那種飛,簡直是在放慢鏡頭。
他不禁揉揉眼睛。他的身體一定發生了某種變化。這種變化不是忽然發生的,而是隨着身後那個更蹤他的奇怪的影子而漸漸發生的。
詭異!
一切都很詭異。也許只是自己太緊張了導致的幻覺。自從他上了那次醫院,很不情願地吃那個血球之後,他對於詭異的事,已經不那麼覺得詭異了。
魔都的大街上,晚上人並不多。尤其是這種寫字樓密集,卻沒有商場的老城區。不過時不時還是有幾個人走過。每個街角拐彎處也總有一兩個老頭點着一盞紅色的巡邏燈在守夜。
陳風租的房子離上班的地方很近。爲了能睡到八點半再起牀,他不惜花費高昂的租金租在一座連牆壁都有些發黑,長着青苔的老小區裡。
“難道是想打劫我?”陳風啞然失笑。他無財無色。在上島咖啡吃過了八十多塊的鰻魚飯之後,錢包裡的零錢不超過二十了。“萬一因爲我沒錢把他惹毛……”想到這裡他心裡不禁一陣陣寒意。當然,就算有足夠的錢,和搶劫犯和平而不尷尬地交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要我走有人的地方,他就不好下手。”陳風在魔都這麼多年,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一路都只走大路,哪裡人多往哪裡走。雖然有點繞,但是花了半個小時,還是離那個破爛的小區很近了。半夜裡小區靜悄悄地,只有稀稀落落幾點燈火。這個即將拆遷的地方,居住的大多是堅守的老頭老太,睡得很早。陳風回頭望望,尾巴果然消失不見了。大概無機可乘。
他心裡暢快起來。又想起藍霜在他走時的微微一笑,不禁按住口袋摸了摸,手機還在。以後隨時可以打給她約她出去玩了。想到這裡心裡真是想充滿了蜜一樣甜。不過,她會找各種理由拒絕嗎?
想了一想,忽然發現剛剛的神奇的神經變敏感的症狀也消失了。
“這麼好的車……”
一輛漂亮的黑色SUV正停在他住的樓下。車裡空空如也。夜色裡的黑色車身倒映着路燈的光芒,尤顯得晶瑩剔透。和髒兮兮的破樓極其不協調。肯定不是這樓裡住着的人的車。
也許是客人吧。
陳風打開樓門。他就租在陰暗的底層。這不是他的家,只是租的房子。他沒有家。他只不過是在孤兒院長大,用貸款讀完書,現在打工還貸的一個無親無故的IT農民而已。
不過他有一個鐵打的兄弟,就是童胖子。
據說陳風本來不在孤兒院,他是忽然出現的。一天早晨起來,院長忽然發現一張本來只有一個嬰兒的牀上擠了兩個孩子。其中一個身上帶着一封信和一筆錢。信中除了交代這個嬰兒名叫陳風,父親叫做陳源之外,再也沒有別的信息。在這個熙熙攘攘的大城市裡,叫陳源的人多如牛毛。於是院長把他留了下來。雖然很難說是看在他還是看在那筆錢的份上。
而另一個就是童胖子。可想這兩人有多鐵。他們一起吃喝拉撒,一起打架,一起逃出孤兒院然後又被抓回來。再一起上學。學同樣的專業。最後再一起租這破屋子。
陳風將門推開。雖然這時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但是他們依然住在一起——雖然並不再睡同一張牀了。
其實這是一個巧合。因爲這個鬼地方租房子實在是太貴了。陳風需要離公司近一點,公司偏偏又座落在寸土寸金的城市的心臟地帶。而童胖子無所謂。他不在公司上班。他做黑客在家soho,每天收錢如流水。足不出戶,只差警察上門了。所以拉他來承擔一半的房租,那是再合適不過的。
陳風覺得自己的神經已經完全恢復正常。那怪異的感覺似乎隨着身後尾巴的消失自然消失了。然而現在不正常的是這個房間。
爲什麼沒有點燈?難道童胖子竟然出門了?或者早睡了?這兩件事都像是太陽從西邊出來。
胖子是超級宅男。他的飲食、工作和娛樂都在客廳裡堆滿了垃圾的這個寫字檯上的破電腦前完成。他與其說是一個人類,不如說是長在電腦前面的一塊肉。在凌晨4點之前就熄燈睡覺那更是不可思議的。現在正是他幹活最起勁的時間。
陳風不得不去摸索電燈開關的所在。摸了半天,終於客廳亮了。
眼前的景象讓他目瞪口呆。
童胖子酣睡在沙發上。但是他被五花大綁,用一種專門用來打包行李的紅色尼龍繩。此外嘴裡也塞滿了布條。他本來就很胖,捆起來之後更像一個大號的土豆了。
陳風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頭猛地一震,就像五百個星星一起亮起來,圍着自己的眼睛開始轉圈。然後天旋地轉。
他睜大着眼睛,明明感覺自己清醒得很。並不是天旋地轉了,而是自己倒了下去。那種奇怪的神經症狀又涌上了頭頂,時間又變慢了。他感覺自己是緩緩地倒下。不過他才倒下一半,後邊出來一雙手,將一堆布條塞進了他的嘴中。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他的兩個胳膊扭到了身後。接着手腕處傳來一陣劇痛,被什麼東西緊緊地紮了起來。
“胖子怎麼辦?”只聽一個人說:“只帶了一個裝人的箱子。”
“SB!”另一個人惱怒地壓低了聲音說道:“跟了一星期,連有幾個人都沒數清!”
“這胖子從沒出過門。”前一個人解釋道,“所以沒發現。”
“胖子裝箱子裡。一會丟到江裡去。”惱怒的那人說道:“另外那個必須是活的。出了事,我們就全完了。”
陳風都覺得奇怪,自己應該是被猛擊了一下後腦,但是卻沒有暈過去。身體雖然完全不能動彈,眼睛卻掙得大大的。能看到兩個人,身後還有兩個。有一個正是剛剛一路跟蹤自己的男子。其他沒有一個認識的,但都是男人。大多臉色黝黑,肌肉發達。有高有矮,最兇的那個臉上有一道疤,讓人一看就覺得不是善類。
“還醒着……”刀疤臉一隻手輕鬆地把他拎起來,就像拎起一隻小雞。他另一隻手在身後一晃,手裡已經多了一拔明晃晃的三角尖刀。陳風只覺得兩腿發軟。刀疤將尖刀在手裡一轉,那刀尖在他手心裡聽話地掉了一個頭,直指陳風柔軟的脖子。
陳風感覺到冰冷的刀刃在自己的脖子上輕輕地磨來磨去,他總覺得那東西隨時都會忽然割破他的血管,直抵他的喉嚨。
“這位小哥,”刀疤安撫他道:“咱們做點生意不容易。你就老老實實地和我們走。千萬不要出什麼岔子。不然……”
陳風連忙點頭。
另外幾個人費了好大勁才把胖子塞進行李箱。那個箱子本來是給陳風準備的。陳風身材瘦小。他們沒想到要裝一個大號。
幾人來到外邊,將行李箱擡到黑色SUV的車後。一邊擡一邊罵胖子太沉了。刀疤把刀刃緊緊地貼着陳風的脖子。二人一起坐到後座。另一人坐到陳風的旁邊,把他夾在中間。還有兩個坐了前排。
只聽一陣發動機的聲音,車燈把門口的崗亭照得雪亮。崗亭裡的保安老頭依然熟睡未醒。車子開了出去。
陳風在車裡絕望地看着窗外,車子越走越遠。空空的街道上,偶爾有走過去的人影。但是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尤其這時間,時間變得格外地慢。幾乎一切都變成了慢動作。希望產生,生長,然後又幻滅,就像一格一格播放着的電影將他慢慢退入絕望的深淵裡。
他多想像電視上那樣,一輛警車閃着警燈過來,然後他們不得不靠邊停車。這時候他鼓起勇氣……
但都是幻想。這時間大概有11點多了,路上雖然還有少量的車,但是獨獨沒有了交警。就算有交警,他們只要穩妥地開車,就不會被攔下來。
世界又變大了。那種奇怪的神經的感覺,他看着車窗外的樓上,房間裡,透過窗玻璃,他幾乎能看見有人坐在房間裡面對着電腦。只要大喊一聲,那人就會回過頭來。不過這是不可能的,他們之間的距離至少有五百米!
陳風似乎明白了,這種奇怪的感覺,是和恐懼有關的。當他發覺背後有人跟蹤的時候,也有這樣奇怪的感覺。而恐懼消失的時候,這種感覺也就消失了。換句話說,就是因爲害怕導致腦子裡產生了奇怪的幻覺。
“我的神經這麼脆弱麼。”他悲哀地想,不過他立刻就不再爲自己的神經悲哀了。他更擔心自己的性命。
他們上了高架,然後又過了河,下了橋,一路疾奔往城外的方向。直奔偏避無人的遠郊。
“前面有人揮手要搭便車。”副駕駛上的人笑着說道:“是個美女!拉上來happy一下?”
“繼續開!”刀疤低吼了一聲:“嫌惹的事不夠多?”
車開過去了,路邊揮手的女孩在車燈光邊一閃而過。陳風心中一震:“怎麼可能!”他看到在路燈下,路邊攔車的白T恤牛仔褲的女子,一頭長長的直髮,留着清秀的劉海,不正是藍霜嗎?“她怎麼會在這裡?這麼巧?”
“幸好他們沒停車。”陳風鬆了一口氣。這是他在悲哀境地裡唯一的安慰了。現在他寧可自己被他們碎屍萬段,也不願意藍霜落到他們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