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風隱隱覺得,這絕非一般的綁架。他在回憶裡實在找不到孑然一身的自己會有什麼仇家,或者自己有任何綁架的價值。但從他那次斷腿開始,一系列奇怪的事件已經在開始纏繞着他,他的命運顯然已經開始不同了。
兩個多月前,夏天還不是那麼炎熱的時候。和平常沒什麼不同,他加完班晚上十點多下班,走過空無一人的高架橋下邊。這時一陣刺耳的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從耳畔傳來,猶如女人的尖叫,迴響在空空的橋下的巨大空間裡。
他還沒有回過神來,已經被撞得飛起。在五米之外落到地上翻滾了好幾圈。一兩白色的小車瘋狂地剎車甩尾,在地上劃出一個漂亮的扇形痕跡。然後拐彎加速前行,消失不見了。
陳風試圖起身的時候,一陣劇烈的疼痛從右邊小腿處傳來。這感覺就像插入一根燒紅的鐵棒,直插他的神經深處。
“看清車牌了嗎?”後來在醫院裡,一個交警拿着記錄薄記下一些他的描述。
“白色的小車,”陳風很不好意思地說:“只看見車牌是藍底白字的……”
“所有小轎車的車牌都是。”交警皺了皺眉頭提醒他不要提供無用的線索。“車上幾個人?開車的人什麼特徵?男的還是女的?”
“至少有兩個人……”陳風竭力回憶那天的場景,偏偏腦子裡一片糊塗,讓他分不清哪些是真實的場景,哪些是他在回憶裡添油加醋的想象:“開車的人……對了,好像前排有兩個人在搶方向盤。”
“是嗎?”警察好像嗅到了什麼,連忙在記錄薄上寫着什麼。
雖然街頭到處都有攝像頭,但是這輛車一路奔到郊區之後就消失不見了。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警察也無可奈何。幸好他在公司裡有意外保險。
然後,就是在瑞靜醫院的兩個月了。離奇的血球,出現又消失,然後又出現的藍霜……自己好像被一個暗夜中的無形的網給纏住了。
“難道她也是……”陳風忽然隱隱地想,難道藍霜也是這網的一部分?不過他馬上反而覺得幸運起來。如果她也是,那麼至少他就不孤獨了。
最好她只是一個簡單的路人而已。這樣她就不會像他一樣被跟蹤、被綁架了。如果這次他能逃得性命,以後回來一定好好地去追求她。
“不好,路中央有人攔車!”前面開車的傢伙怪叫起來,聲音有些顫抖。
陳風早就望見遠光燈照耀中,路中央站在一個身材纖細的女子。他現在視覺尤其敏銳,在500米開外就看出來正是藍霜。她像個陰魂不散的女鬼,纏上這輛車了。一車的人全都繃緊了神經。
“就是剛剛揮手攔車的女人!”開車的人聲音完全走了型:“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追到前面去的?”
“不要減速,躲過去!躲不過就撞死她!”刀疤臉冷靜地下令。
這麼快的速度……至少有一百二十碼!陳風大驚失色,那一定會把她撞死的!“快停車!”他幾乎要站起來大喊,但是那聲音從塞滿了布條的嘴裡吐出來,就變成了一陣無可奈何的嗚嗚聲。
刀疤連忙一手按住他的肩膀,那五指力量奇大,陳風感覺就像五根鋼筋,只覺得肩上一陣劇痛,腿上一軟,
就不由自主地重新坐回到座椅上。這時候車子一陣傾斜,陳風驚慌地往前看去,只見藍霜正擋在前擋風玻璃正中央,在強烈的車燈光裡全身一片雪白,一動也不動。車裡的人一陣驚呼,無處可躲,直接撞了上去。
“完了!”陳風在心中大喊。
在電光火石之間,藍霜卻一手按住了正面狂奔而來的SUV的前車蓋,縱身一躍,在車蓋上翻了一個滾,然後越過車頂不見了。一車人目瞪口呆。
刀疤和陳風都不由自主地回頭看去,空空的路上一個人也沒有。刀疤忽然低喊了一聲,“不好!”話音未落,只聽嘩地一聲,左車窗碎成了一片雪花。接着一陣狂風夾着碎成顆粒的玻璃吹進來。“開槍!”刀疤一聲大吼,坐在陳風左邊的壯漢驚慌掏槍,一連往外開了兩槍。
兩聲槍響幾乎把陳風的耳朵振聾。硝煙過後,窗外卻是空空如也,除了夜色裡的風,什麼都沒有。
開車的壯漢的微微往外探頭,頭還沒有伸出窗外,頂上伸下來一隻白藕似的手來,兩根手指扣住了他的下巴。然後輕輕往外一拉。壯漢立刻就像一頭被吊起來的死豬似的,從窗口輕鬆地被拉出去了,只留下越來越遠的狂風裡一聲絕望的大喊,接着是一陣落在地面上碰撞的悶響。
他已經死了。在這種速度下,誰都不會認爲還有別的可能。
“剎車!”刀疤臉帶着絕望地大喊:“把她甩下去!”接着是一陣急剎的聲音。陳風感覺自己被緊緊地壓在前座的靠背上了,幾乎喘不過氣來。車頂上卻一點聲音都沒有。
車完全停住了。沒有人被摔下來,四周一片死靜。
又是嘩的一聲,駕駛座左邊的窗玻璃又碎了。藍霜從車頂倒掛,半個身子鑽了進來,又一手托住了司機的後腦往前一推。司機傳來一聲慘叫,安全帶斷了。只聽一聲沉重的悶響,頭撞在前窗玻璃上,就像西瓜一樣破裂了。玻璃上留下一灘鮮紅的血跡。轉瞬之間,藍霜又縮回車頂,消失不見了。
刀疤臉放開陳風,一腳踢開車門,跳到外邊,往車頂連開數槍。車頂上卻一個人都沒有。只剩下槍聲在空空的夜空裡迴盪。
藍霜從車後閃出,只見一線白光閃過,刀疤臉的手槍已經飛得老遠。刀疤也不示弱,五指屈成鉤狀,一把就扣住了藍霜的手腕。她手腕處的骨骼傳來咯咯的響聲。
“你還練過鷹爪?”藍霜露出詫異的神色。似乎這幫綁匪的能力出乎了他的意料。刀疤卻反問:“你也是‘絕’的殺手?”一邊問手上卻不停,左手的尖刀直捅藍霜的腰部。
“不是。”藍霜一面回答,一面輕盈地躍起。左手還沒掙脫鷹爪,人卻已經翻過刀疤的頭頂。刀疤的背後傳來骨骼斷裂的聲音。他雙手一鬆,全身癱軟倒了下去。他的脊椎斷了。
陳風嚇得目瞪口呆。把他嚇成白癡的不是這次綁架,而是瞬間就變身殺人狂的他的夢中情人。
“你別怕。”藍霜拉開副駕駛座旁的車門,用盡量溫柔的語氣對在座位上瑟瑟發抖的最後一個綁匪說:“我不殺你。你下車來,站好,對,就這樣,不要動……”。
陳風覺得那人嚇得連尿都要出來了,心中涌起強烈的同情感。他的女神那麼美麗善良,對於這種不重要的小嘍囉,一定會放一條生路的吧。
藍霜見他已經站好位置,輕輕地躍起,右膝蓋在他的胸口輕輕一磕。那人大叫一聲,口中噴出一股鮮血,將藍霜噴了一頭一臉。然後往後倒去。藍霜將他的屍體翻了個身,讓他的胸口剛好磕在路邊的一塊大石頭上。然後用手抹了一下臉,顯然對一臉的血極爲厭惡。
陳風完全像白癡一樣望着他的女神。女神的形象全毀了。她白皙的臉上全是黏糊糊的血跡,劉海也亂糟糟地粘在額頭上了。白色的T恤上也是一大灘血。完全是從血漿片裡走出來的嗜血女殭屍。
她不得不略微整理了一下頭髮,做出淑女的樣子。
“嚇壞了?”藍霜溫柔地看着他問。即使在此時,她的聲音也還是那麼好聽。
他點點頭。他嘴裡還塞着布條,說不出話。
“別亂跑,等我一會兒,我就回來。”說完就跑遠了。
車裡只剩下他一個人了。四周都陷入安靜裡。他想站起來走到車外透口氣,腿上卻使不出力。只好繼續呆坐。這裡已經是城郊,放眼車外都是黑沉沉的田野。燈火稀稀落落。
不一會兒身後傳來沉重的馬達聲。藍霜騎着一輛賽車摩托過來。她把車停在路邊,然後過來給陳風鬆綁。
他有太多的問題想問。藍霜阻止了他:“你先上車。”
“童胖子還在後面!”
藍霜打開SUV的後蓋,拉開皮箱拉鍊。童胖子鼾聲如雷,睡得正香。藍霜拉開綁住他的繩子,摘掉他嘴裡的布團他也沒醒。她從胖子的口袋裡翻出手機,撥了110,然後扔回到行李箱裡,對陳風說:“胖子沒事。警察會來弄走他的。 你上車。”
陳風跨上了摩托。藍霜踩下油門,輕聲說:“抱緊點。”
說完迎面而來一陣狂風,陳風感覺踏上了風火輪。藍霜狂踩油門,在午夜的勁風裡,瞬間加速到二百碼。陳風緊緊抱住她的腰,只感覺窈窕纖細,柔若無骨。一頭亂飛吹到他的臉上。陳風一動也不敢動,緊貼着她的背,靜靜地聞着她的髮香。
心想,要是可以一直這樣抱着就好了。
但她卻是謎一樣的女人。她從哪裡來?她是做什麼的?爲什麼救自己?這些謎團就像陰影一樣妨礙他安心享受眼前的幸福。猶豫了一會兒,他在她耳邊小心地問道:“剛剛你不是說不殺他了嗎?怎麼還是……”
“我不想讓人看見我,”她的聲音在風裡亂飄,不得不大聲喊:“我想做成像交通事故,不想捲進去。”
四個人,緊急剎車。三個甩出去了,司機頭撞擋風玻璃而死。有點誇張。她雖然手段狠毒,但是對他卻挺坦然的。
“你是什麼人?特工?間諜?還是職業殺手?”陳風顫悠悠地問。他拿不準藍霜會怎麼回答他。是老實回答呢還是一拳把他打下車去,再回來碾壓一圈。
“都不是!我曾經是個護士。遇到他之後,失業很多年了。現在無業。”
她說的“他”應該那個在陳風旁邊病牀上死去的男人。
“那我們現在去哪裡?”
“去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