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尋到阿爺當初提到的那戈壁小城,他這些年費了不少心思。後來雖從胡商口中打聽到魔鬼城的傳聞,可那魔鬼城確實神秘莫測,他派出去不少人卻都折在其間。
然而皇天不負有心人,這兩年到底叫他從西蕃人那處發現了點苗頭,順騰摸瓜尋到了魔鬼城之人在沙州城中的一處據點。
只可惜,那魔鬼城的位置也雖是跟着尋到了,可他們這羣外人想進去,還是難如登天。
如今忽聞此人說,魔鬼城可能是神宮所在之地,他先是愕然,而後便明白了。
怪不得那魔鬼城外人難入……
他雖不通玄術,可也知曉這攪亂大周安寧的神宮邪道衆多,以術法將小城隱匿,在他看來如同天方夜譚,可在那些能士手中,未必不可能。
不過……他眼中微眯,便是神宮,想要做到這一點,恐怕也要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心力。
這魔鬼城,必然非尋常神宮據點。
他看向蕭令姜,雙眸微深:“聽聞大周境內,神宮勢力已被接連拔除,只是那神宮尊主依然神龍見首不見尾。這魔鬼城……便是神宮尊主所在之地?”
蕭令姜頷首,撫掌讚道:“閣下心思果然敏捷。若是我消息無誤,神宮老巢想必就在此了。”
她望着對方那張白麪笑顏,直言道:“實話與你說,我此番便是爲剷除神宮而來。我觀閣下對那魔鬼城似也有除之而後快之意,不如你我聯手合作如何?”
白麪俠士心中微動:“你是大周朝廷的人?”
蕭令姜負手而立,淺笑着點頭:“確然。”
見她爽快承認,白麪俠士心中竟一時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沙州落於西蕃之手久矣,這麼多年來,百姓們都盼着大周能有朝一日揮兵西伐,收復沙州,諸多遺民皆可重歸故國。
然而十幾年過去了,沙州卻似被人遺忘,大周遺民只能在西蕃人的欺凌霸辱下苦苦求生……
如今,大周朝廷竟派了人來沙州?
他不禁冷笑:“若不是神宮老巢在此,大周朝廷怕是都忘了,這裡還有個沙州吧?”
面具上是盈盈笑顏,然而他語中的嘲諷與悲憤之意卻早已溢於言表。
蕭令姜心中不由嘆息。
明明是大周百姓,卻一朝城池盡失,國土淪陷,無數同胞被屠,僥倖活下來的,也只能在西蕃鐵騎下艱難求生。這種苦痛,自然不是未經之人所能體會的。
當初大周丟鬆、沙二州,正是當今皇帝登基不久、內憂外患之時。
其後十幾年,他雖勵精圖治,然而外有西蕃、北狄虎視眈眈,內有神宮邪道暗中生事,大周雖是中原大國,依舊難有餘力去收復鬆沙二州。
畢竟,這一旦動起來,便是正式對西蕃開戰。
皇帝這皇位得來不易,大周境內的平靜也是難得,雖是丟了鬆沙二州,但整個大周至少看起來是百姓安居樂業,他也能被人讚一聲明君。
若是貿然開戰,後果是什麼,無人能預料。 他自然寧願保持現狀。
當初與西蕃聯姻,有朝臣提議要藉機收回鬆沙二州,卻被貢吉拿其他蠅頭之利擋了回去,再加上皇帝有心借和親之事除去蕭令姜與賀家,便將此事按下不提。
後來太子代聖掌政,但和親條約已然簽訂,此時再提鬆沙二州的事,不僅達不到目的,反而讓對方生起警惕。
十幾年了,大周都未能將收復失地,兩州百姓對此心懷失望悲憤,蕭令姜自是理解,便是她,對大周朝廷此舉也難免不滿。
借和親收回鬆沙二州的提議是行不通了,然而在和親盟約定下後,她心中便有了別的想法。
西蕃一行已然勢在必行,她本就欲要藉此探一探西蕃,未必不能趁機推進收復二州之事。
“鬆沙二州乃大周國土,百姓乃大周遺民,大周焉能忘懷?國土淪喪,百姓被欺,大周又焉敢忘懷?”蕭令姜望向白麪俠士,肅容道,“終有一日,大周能將失地收復,使萬千遺民重歸故國。”
“呵。”白麪俠士聞言嗤笑一聲,“你說的倒是好聽。收復失地,重歸故國……是憑你們這幾人,還是憑那遲遲毫無動靜的大周朝廷?”
“我聽聞,大周與西蕃已然定下盟約,派了永安公主前往西蕃和親。那永安公主說是被人刺殺,如今正在涼州悠哉休整養傷呢。兩國交好,可是卻絲毫不曾有人想過鬆沙二州百姓的處境啊……”
說着說着,他心中也不禁涌出幾分悲傷和憤慨來,一雙眼睛看向蕭令姜,滿是譏諷:“朝廷對沙州百姓漠不關心,你?不過小小馬前卒罷了,又憑什麼作此承諾?”
蕭令姜輕輕嘆了一口氣。
她對這白麪俠士,也算摸清了幾分。此人身手不凡,又一心護佑沙州百姓,對大周遲遲未曾收復失地,而後又與西蕃和親之舉自然不滿。
收復沙州,並非數日之舉。若說承諾,怕是無人敢給。
可是,她蕭令姜素來不是那等怯懦退避之人。
她既決心摻和進朝堂之中,去掌一掌那權勢,那麼也便做好了要揹負擔子的覺悟。大周百姓尚在西蕃人手下受難,她又焉能置之不理?
蕭令姜從懷中取出一塊令牌,肅聲道:“承諾易許,踐諾難行。我如今便是說的天花亂墜,你怕也不信。只一句話,只要我蕭令姜在一日,朝廷便定然竭力去收復鬆沙二州,還二州百姓安寧。”
蕭令姜?
白麪俠士先是一愣,而後眼中猛地一震:“永安公主蕭令姜?”
冷冷月色下,果然見那身份令牌上刻着“永安”二字。
他看着眼前的黑瘦行商人,面具背後的臉上盡是不信。
那據說在在涼州養傷的永安公主,怎地會冒險跑到西蕃人治下的沙州來,還成了這般難看模樣?
雖然瞧不見他面容,可他語氣中的懷疑,還有那眼神中流露出來的嫌棄,蕭令姜還是能感知到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無奈地聳了聳肩膀:“喬裝打扮懂吧?我若是頂着一張蕭令姜的臉,也到不了這沙州地界不是?”
白麪俠士仍舊不敢置信,可若要說大周哪個敢舉着這令牌冒充永安公主的,怕也是沒有。
他心中正在猶疑,巷子口卻突然出現一道身影,不知此人潛在附近多久了.
白麪俠士眼中一凜,立時出手向那人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