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看評論,有讀者說我不互動,唔,怎麼互動呢?』
————以下正文————
一日後,奉陽君李兌與韓國的大司馬暴鳶率領着各自麾下的軍隊,徐徐抵達了蒙仲的道中魏營。
得知這個消息後,蒙仲親自出營相迎。
看得出來,李兌與暴鳶都很在意這場仗的勝敗。
李兌之所以在意,那是因爲這次合縱伐秦是他發起的,雖說迄今爲止與秦軍交戰的主要還是蒙仲,但李兌終歸是聯軍的統帥,倘若聯軍能戰勝秦國,那麼李兌的威望自然是水漲船高,理所當然他李氏一族在趙國的地位也就穩如泰山。
而相比較李兌的私心,暴鳶則純粹希望進一步削弱秦國,畢竟這些年來韓國被秦國壓制地實在太慘了,以至於就算韓國勵精圖治、歷代韓國君主皆並非昏庸,都無法阻擋本國的國土逐步被秦國所蠶食。
正因爲都心繫着這場戰爭的勝敗,以至於李兌與暴鳶在見到蒙仲的第一時間,便問起了門水秦營的狀況。
“郾城君,前兩日你在信中表示有八成把握拿下門水秦營,此事當真?”
面對着李兌頗有些急切地詢問,蒙仲微微一笑說道:“事實上,門水秦營已被我聯軍所攻破!”
“……”
李兌聞言一驚,驚喜地與暴鳶對視一眼,而暴鳶更是興奮地上前摟住蒙仲的肩膀,暢笑說道:“哈哈哈,不愧是老弟,快,立刻到營帳內,跟我二人說說具體情況。”
蒙仲笑着點了點頭:“請。”
“請。”
片刻之後,蒙仲將李兌與暴鳶二人請到軍中的主帳內,同時吩咐士卒奉上提前準備好的酒菜,爲李兌與暴鳶二人接風。
但李兌與暴鳶此刻哪有閒情喝酒,他們迫切希望得知蒙仲攻陷門水秦營的具體過程。
要知道,蒙仲所在的位置,距離門水秦營有着多達幾十裡的直線距離,考慮到兩地之間被羣山分隔,道路不便,差不多要沿着那條隱秘的小路繞行約百里左右,才能抵達門水秦營。
然而在這種情況下,蒙仲愣是成功偷襲了距離他百里之外的門水秦營,且一舉將那座防守森嚴的營寨攻陷,這讓李兌與暴鳶都感到十分吃驚。
面對李兌與暴鳶二人的困惑,蒙仲一五一十地將他偷襲門水秦營的具體過程告訴了二人,包括他用無中生有之策誆騙白起,讓白起誤以爲他準備引門水與大河之水倒灌函穀道,爲此提高警惕沒日沒夜地盯着道中魏營這邊,而趁此機會,駐軍在南山魏營的魏青,則以砍伐林木幫助主營打造攻城器械爲掩飾,在南側的羣山中艱難地開闢道路,花了整整二十幾日的時間,這纔在那片羣山密林中開闢了一條小路,殺了門水秦營一個措手不及。
至於田觸與秦軍私底下暗通這件事,蒙仲也沒有瞞着李兌與暴鳶二人,畢竟李兌與暴鳶都知道田觸大概是什麼信息,縱使他想瞞也未必瞞得住。
再者,蒙仲也相信似李兌、暴鳶這等人物,他們自然懂得大局爲重的道理,無需他刻意隱瞞。
這不,在蒙仲徐徐講述完整件事後,奉陽君李兌捋着斑白的鬍鬚點頭稱讚道:“出色!漂亮!……不僅僅是此番郾城君拿下了門水秦營,更讓老夫感到驚豔的,是郾城君對於田觸,對於齊燕兩軍的處理……”
他發自內心地稱讚着蒙仲。
要知道,攻陷門水秦營這件功勞姑且不論,單單田觸暗通秦軍這件事,對於聯軍來說就是莫大的隱患,倘若換做那些行事魯莽的將領,比如他的愛將廉頗,搞不好廉頗就直接衝到齊燕聯軍的主營,向田觸質問去了。
而這會導致什麼樣的結果呢?
無非就是聯軍崩離、伐秦之戰半途終止罷了。
想想也知道,田觸與秦軍暗通,這件事本身並沒有證據,且田觸也不會傻到留下書面證據作爲日後受制於人的把柄,在這種情況下,縱使興師動衆前往質問田觸,田觸也完全可以抵賴。
在一番爭吵之後,無非就是雙方徹底撕破臉皮,以至於無法再呆在聯軍中的田觸,不得不率齊燕兩軍退出討伐秦國的行列。
到時候,他三晉有辦法阻止田觸麼?
沒有!
因爲沒有直接證據,三晉無法名正言順地拿這件事責問齊國,自然也無法對田觸做出什麼處置,倘若三晉聯軍這邊的態度強勢些,那搞不好就會爆發他五國聯軍的內戰——在秦國的眼皮底下攻打齊燕聯軍,這對於三晉聯軍來說可不是什麼睿智的決定,想想也知道秦國肯定會趁機拉攏齊燕兩軍,以至於最終,這場原本是魏、趙、韓、齊、燕五國討伐秦國的戰爭,演變成三晉聯軍對戰齊、秦、燕三軍的戰爭。
說白了,這不是硬生生將本來立場搖擺的齊燕兩軍徹底推到了秦軍的懷抱麼?
щшш ▪тт kΛn ▪Сo
而蒙仲的做法就很聰明,很狡猾,他在意識到田觸或有可能暗通秦軍的情況下,絲毫不露聲色,反過來利用秦軍對齊燕兩軍逐漸減弱警惕這一點,驟然發難,從幾十、近百里外發動了一場志在奪營的突襲,更巧妙的是,蒙仲在當晚幾乎大勢已定的情況下,還命華虎出面要求齊燕兩軍一同進攻門水秦營,營造出“田觸背棄秦軍”的假象。
相信這會兒,秦軍中那些知情的將領們都恨死田觸了,哪裡還會再相信田觸,且再次與田觸暗通?
而田觸在經過這件事後,一方面無法再取得秦軍的信任,一方面又因爲暗通秦軍所導致的心虛,只能老老實實地呆在聯軍當中,繼續作爲討伐秦國的一員,這就等於硬生生將原本試圖保持中立的齊燕兩軍,又拉回到了三晉聯軍的陣營。
不得不說,蒙仲的手段,奉陽君李兌簡直要拍手稱讚。
他實在難以想象,年僅二十出頭的蒙仲,在考慮事情方面竟然是如此的周祥而穩重,哪怕是換他來處理這件事,也不會比蒙仲做得更出色。
稱讚之餘,李兌亦暗暗感到惋惜。
惋惜什麼?
當然是惋惜他趙國失去了這位年輕的郾城君……不,是晉陽守!
不得不說,無論是李兌,還是已故的安平君趙成,其實這兩位趙國舊貴族勢力的領袖,對於蒙仲也好、樂毅也罷,包括龐煖、劇辛,其實本身都沒有惡感,畢竟趙國本來就是習慣吸納外邦人才的多民族國家,連白狄族出身的肥義都能當上趙國的國相,可見趙國在這方面還是很開明的,不像門戶之見極重的楚國,若不是屈、景、昭、莊等公族、貴族子弟出身,想要成爲楚國的高官,手握大權,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遺憾的是,因爲沙丘之變那場內戰,趙主父兵敗而亡,當時圍繞在趙主父這邊的那些英才們,也紛紛四散,各自投奔他國。
否則的話,真不知趙國會強大到什麼地步。
看看,僅僅一個蒙仲,就能叫秦軍不敢兵出函谷關,縱使是白起這等當年擊敗了暴鳶、公孫喜的新晉秦國將領,在蒙仲面前也是毫無辦法,而當時趙主父身邊,可不止只有蒙仲,還有龐煖、樂毅、劇辛等人。
單單一個蒙仲,便有能力抵擋住來自秦國的威脅,那麼剩下的龐煖、樂毅、劇辛三人呢?
在那一瞬間,李兌心中閃過了一絲明悟:他趙國,或許已經錯過了一次崛起的機會。
不過李兌也沒辦法,畢竟當年那場內戰若是打輸了的話,趙主父所扶持的公子趙章就會成爲趙國的新王,到那時,他李兌、趙成等人,恐怕通通要被殘暴的趙章殺死,甚至誅殺全族。
說白了,他們那時也是爲了自保。
“奉陽君?奉陽君?”
耳邊所傳來的暴鳶的呼喚,打斷了李兌的思緒。
李兌回過神來,見蒙仲與暴鳶皆不解地看着自己,自嘲笑道:“這上年紀了,總是難免會走神,去胡思亂想一些曾經的往事……抱歉,方纔說到哪了?”
暴鳶點點頭,代爲解釋道:“老弟方纔說到,我五國聯軍討伐秦國,最重要的就是保證內部的團結,免得遭到秦國離間、利用。田觸此次暗通秦軍,我等不妨故作不知,不予揭穿,想來此番田觸被老弟擺了一道,秦軍那邊不會傻到再暗中勾結田觸,而田觸,相信他心虛之下,也未必敢再有這個膽子……”
“原來如此。”李兌點點頭附和道:“郾城君所言極是……老夫並無異議。”
見李兌點頭認可,蒙仲又說道:“眼下,這場仗的重心已轉移到門水上游,相信此刻白起也已從函谷關調兵前往門水上游……若是兩位並無異議的話,在下希望率軍前往門水上游。”
對此,李兌與暴鳶二人當然不會有什麼意見,一來蒙仲的能力有目共睹,二來,他們一大把年紀,要的是求穩,哪會跟蒙仲去爭功?
更何況,就算要爭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畢竟對面的白起與司馬錯,可不是什麼平庸的將領。
想到這些,李兌與暴鳶這兩個老奸巨猾的紛紛表示只有蒙仲才能壓制白起,繼而各種讚美、各種恭維,聽得蒙仲都有些不好意思。
就這樣,這件事就定下來了,即蒙仲統率其麾下的魏、趙、韓三軍精銳前往門水上游,繼續壓制白起,而李兌與暴鳶二人,則入駐這邊的三座營寨,替蒙仲看守着函谷關,一方面防止秦國截斷蒙仲軍以及齊燕兩軍的後路,一方面嘛,道中魏營這邊近段時間打造了許多的樓車與拋車,李兌與暴鳶也想嘗試着打下眼前那座函谷關。
蒙仲是非常務實的將領,哪裡需要他就前往他們,並不在意虛名,簡直就是他三晉聯軍的最佳將領,但李兌與暴鳶二人,還是很在意“攻陷函谷關”這個虛名的,哪怕他們也知道,在白起抽兵前往門水上游的情況下,眼下的函谷關幾乎只是一個空殼,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們知道,可世人並不知道啊。
只要能攻陷函谷關,他李兌、暴鳶就能成爲世人口中足以媲美匡章的名將,這名聲可比蒙仲擊敗白起高地多了,想來也就只有蒙仲這位宋國莊夫子的高足,纔會毫不在意這種虛名。
總而言之,最終雙方都很滿意。
李兌與暴鳶滿意於蒙仲將攻陷函谷關的功勞給了他們,而蒙仲則滿意於李兌與暴鳶聽取了他的主張,讓他能立刻率軍去前往門水上游戲耍白起……不是,是跟白起作戰。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各取所需。
待商議完接下來的戰略後,士卒們送上的酒菜早已經涼了,但李兌與暴鳶二人卻毫不在意,神采奕奕地與蒙仲舉碗慶賀:“祝郾城君(老弟)旗開得勝!祝我聯軍此番擊敗秦國!”
蒙仲微微一笑,亦識趣地舉碗慶賀:“也祝兩位旗開得勝,攻破函谷關!”
三人滿飲碗中酒水,繼而相視一笑,帳內氣氛很是融洽。
次日,蒙仲便將北山魏營與道中魏營移交給了李兌與暴鳶二人,帶着竇興與樂進等將領,率領麾下軍隊沿着向東南方向繞行的那條隱秘小路,前往門水上游。
至於魏青駐軍的南山魏營,並不在移交的範圍內,倒也不是不相信李兌與暴鳶二人的能力,一來兩座魏營已足以李兌、暴鳶二人麾下的軍隊駐紮,二來嘛,蒙仲也希望留一個保障,畢竟白起這個人用兵詭異,雖然目前的戰爭重心已轉移到門水上游,但說不定白起還真會重回函谷關,給李兌與暴鳶二人來個忽然的驚喜——有魏青駐軍在函谷關前一帶,蒙仲也可以更加安心些。
鑑於猜到白起此刻想必已將函谷關的重兵調往門水上游,甚至有可能正在嘗試奪回門水營寨,蒙仲下令全軍急行,在一日之內,便從函谷關前抵達了齊燕兩軍的主營。
得知這個消息後,當時已移駐一部分軍隊到門水秦營的田觸與樂毅二人,立刻返回舊營迎接蒙仲。
不得不說,再次見到蒙仲時,田觸與樂毅都很心虛。
但蒙仲卻表現地彷彿根本不知田觸暗通秦軍似的,在見到田觸與樂毅時表情十分和善,他笑着對田觸說道:“我聽說,貴軍在前幾日晚上夜襲門水秦營時,表現地頗爲悍勇,不愧是齊國的精銳啊。”
聽到這話,田觸面色訕訕。
事實上,哪裡是他齊國的軍隊作戰積極、悍勇殺敵,純粹就是他被逼無奈而已。
有選擇的話,他根本不希望聯軍打下門水秦營,但問題是眼前的這位郾城君根本不給他選擇的機會,哪怕當晚沒有他齊燕兩國的軍隊,單憑魏青、晉鄙二將的河東軍,還有廉頗的趙軍與華虎的方城騎兵,也一樣可以擊敗那些倉促應戰的秦軍,奪下門水秦營。
他之所以暗中要求麾下的齊燕兩軍表現地積極些,無非就是怕落下口實罷了——當時魏趙兩軍在那邊惡戰,他齊燕兩軍總不能就站在旁邊看吧?
既然門水秦營已註定被蒙仲攻陷,那就索性參一腳,免得日後三晉拿這件事責問他齊國。
正因爲真相如此,此刻聽到蒙仲一個勁地稱讚他齊燕聯軍,田觸心中是五味摻雜。
讓他感到安心的是,正如樂毅此前所猜測的那樣,蒙仲看樣子確實不打算揭穿他,更沒有直接視他爲敵的意思;但鬱悶的是,明明是蒙仲利用了他與秦軍暗中那層關係,可因爲蒙仲當衆稱讚他齊燕兩軍,以至於齊燕兩軍中那些不知情的兵將們,都對蒙仲頗有好感。
明明這傢伙是利用了他們的狡猾之徒啊!!
可這樣的話,田觸非但不能說,還得忍氣吞聲地配合蒙仲,認可蒙仲那“攻陷門水秦營是彼此共同的功勞”這種說辭,免得他暗通秦軍的事蹟暴露,從而影響到他齊國的聲譽。
這份沉重的鬱悶,險些讓田觸憋出內傷來。
所幸,這份鬱悶並不單單隻有田觸,此刻駐軍在門水對岸的秦軍統帥白起,也是氣得胸悶不已。
尤其是當白起得知蒙仲已率領其麾下精銳抵達這一帶的時候,白起氣地簡直要吐血。
想想也是,之前白起希望蒙仲率軍至至此,好讓他撇開蒙仲率先進攻李兌與暴鳶,然而蒙仲死活不從,死賴在函谷關前一動不動,讓白起一步都不敢出關,被逼無奈之下,白起只能兵行險招,不惜暴露了那條隱秘的小路,暴露門水秦營,就是希望將蒙仲誘到這邊。
可蒙仲就是不上當。
眼下,由於白起自身的疏忽,因爲與齊軍暗通而導致門水秦營失陷,蒙仲這廝又屁顛屁顛率領其麾下軍隊來到了這邊,讓正準備渡河奪回門水大營的白起只感覺眼前一黑。
要知道聯軍當中,他最忌憚的就是蒙仲,倒也並非白起自認不如蒙仲,只是因爲蒙仲是需要他全神貫注才能對付的敵人,可問題是戰場很大,他盯死了蒙仲,其他地方怎麼辦?
就跟前一陣子似的,他死死盯着道中魏營,函谷關倒是安然無恙,可結果門水大營這邊卻失陷了——這也正是白起打算先解決聯軍其他人,最後纔對付蒙仲的原因。
然而對面那廝的想法,恰恰與他相反,他白起到哪裡,那蒙仲就跟到哪裡。
更可氣的是,叫他來的時候他不來,不希望他出現的時候,這廝卻自己湊上來了,白起算是明白了,對面那廝根本不是來打仗的,純粹就是來給他添堵的!
想到這裡,白起真恨不得提劍殺到門水對岸,跟蒙仲那廝來個同歸於盡。
足足發泄了近半個時辰,白起的情緒這才平復下來,接受了即將在門水這邊與那蒙仲再次交鋒的殘酷事實。
倘若說蒙仲這邊他還有信心奪回門水大營的話,那麼這會兒,白起純粹就是考慮如何借門水之險抵擋蒙仲的攻勢了。
可問題是,丟了門水大營,門水這邊他孃的還有什麼險可守?!
對面聯軍隨隨便便搭一座浮橋不就過來了麼?
『……實在不行的話,只能退守桃林塞了。』
想到這裡,白起心中無比懊惱。
要知道,他一旦被逼到退守桃林塞,就等於放棄了函谷關,等於將聯軍通通放入了他秦國的腹地。
介時,從桃林塞至咸陽這數百里平川,豈非就任由方城騎兵與趙國騎兵任意馳騁,肆意騷擾、破壞?
“必須在門水這邊擋住那廝,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攥了攥拳頭,白起咬牙切齒地自語道。